已经转过身的老李还浑然不觉, 看着身后的小演员一脸呆滞地望着他,心里更加不耐烦,低声道:“呆着干什么呢, 还不快点搞完了好开机!”

  小演员听了他的话验身份动了动,却不是猛然回神, 而是一种有些忌讳和恐惧的目光,盯着面前的老李, 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老李本来就不耐烦,一看他这样,心里刚压下来的火气又上来了, “干什么呢一直愣着,我长得好看?看出花来了?还不搞快点!”

  小演员终于张口, 只是嗓子里冒出来的声音明显有点轻微打颤:“李...李总...你......”

  老李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却也没有想到是身后的供桌出了问题, 只是狐疑地拉了拉滚圆肚子上绷着的西装外套。他抬头还想继续开口, 一眼扫到周边, 却看见在场所有人,不管是场务还是演员们, 都是一副撞鬼了的神情看着他。

  连远处的许合也是一副难看的脸色, 眼神暗沉沉的,嘴巴里默默地念着什么,一只手抓着他经常带的那串菩提珠来回地盘。

  “咋了啊,都干什么一副哭丧脸?”老李十分不舒服地开口, 顺着在场所有人的眼神慢慢转过身,望向身后自己刚刚敬了香的长长供桌——

  而香炉里面偏左侧的方向,老李刚才有些敷衍地插进去的长香从根部齐齐截断,上半截掉了下来,只剩下面短短的一节插在里面,看着十分不详。

  老李一下子就毛起来了。

  应无溪唰地一下从折叠椅中站起来,阴沉沉地看了老李一眼,半晌后才冷着脸开口,“李总,你再重新敬个香,这次诚心一点。”

  一旁的许合则是一边盘着自己的那串菩提珠,一边嘴巴仍旧念念有词着什么。只是应春晚看他的脸色,感觉许合多半是在无声地咒骂着老李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老实。

  老李被人这么一说,本来心里腾起来了一点气,不过看到那截断了的香后终究是有点发毛,也没有心情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后就上去把掉下来的香捡起来,点燃了准备再插上去。

  应春晚在一旁看着,注意到应浅和应泉原本一开始神色如常,但是看到刚才的香断了后脸色也变了变,现在更是像站着的应无溪一样全神贯注,牢牢盯着老李的动作。

  不过应浅看到他看过来,稳了稳脸色悄声开口。

  “这个开机仪式,一般是不会出差错的。\'

  一开始这个仪式只是为了祈求财神保佑一切顺顺利利好赚钱,后来为了跟周边的孤魂野鬼借地方,就演变成了一种祭祀,到现在变成了一种传统。

  但虽说是跟孤魂野鬼借地方,一般也不至于走到哪里都是一堆小鬼,而且大部分的游魂没有什么力量,最多是让仪器失灵之类的小动作,不至于会搞出人命.

  应春晚一愣,“那师公为什么让他们重新做一次仪式?”

  应浅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确定没什么剧组的人在注意后,声音压得更低了。

  “小春,你有没有注意到供桌上除了猪头和财神像,还有些其他东西?”

  应浅一说,应春晚自然而然地抬眼看过去。

  他没有见识过一般剧组的开机仪式是什么规格,但现在摆在那边的长供桌长度不短,粗粗一看有个三四米的长度,看起来相当郑重。原本应春晚以为是开机仪式基本都这样的,现在听应浅这话,好像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铺着红布的供桌上,除了瓜果猪头财神像之类的东西外,还有些五颜六色,颜色十分艳丽的花朵,另外还有些金晃晃银森森的摆件,远远看着反光很亮,看不太清是什么东西。

  应春晚只能盯着那些花朵看,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些花朵看起来十分精巧,颜色也相当艳丽,一开始他以为是什么塑料花,买来压在桌上来托一下气氛的。毕竟开机仪式,除了仪式之外,也有庆祝演员进组的意思在。刚才他听应浅说了一嘴,有好多剧组不仅准备这些,还会特意买些鞭炮之类的东西来庆祝,弄得特别热闹。

  不过现在这个剧组里的气氛当然说不上是热闹了,虽然对外是把消息给压下来了,但是对内大家当然都知道前一阵子发生了些什么事,心里都有点惴惴不安的,压根没有庆祝的心情。

  也没人仔细去打量供桌上的东西,大家都是低着头,安安静静恭恭敬敬上完香就缩到人群里了。

  应春晚盯着那些艳丽花朵,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然后灵光一现,终于明白了。

  那些看起来很喜庆很艳丽的花,全部都是用纸扎的!

  应浅看他双眼微睁,就知道应春晚是看明白了,又悄悄道:“旁边那些金银的东西也都是纸扎的。”

  应春晚心里有些骇然,纸扎的东西,摆在供桌上是拿来干嘛用的,不用说,就算是完完全全的外行人也能明白。

  当然是拿来祭奠死人的!

  应春晚低声道:“这...表姐,这是要祭..是给谁准备的啊?”难道是附近的孤魂野鬼?

  应浅正想继续说话,突然看见旁边的白咎脚步微动,往应春晚这边走了两步。她干脆停住了话头,心想师公来说肯定比她说得清楚多了。

  “当然是给死者准备的。”白咎的声音在应春晚身旁轻轻响起。

  应春晚心里正有点七上八下着,冷不丁一听身旁的声音,心里给唬了一跳。不过他还没转头,就听出这是白咎的声音,一下子安稳下来。

  他头悄悄侧过去,一旁穿着一身黑色长外套的人肩头垂下几缕银色发丝。白咎虽然看起来是二十来岁的样子,但是身高却一点不含糊,能比应春晚高出大半个头还要多。两个人如果直视着站在一起,应春晚额头勉勉强强在白咎的双唇处。

  应春晚顺着肩头那缕看起来十分顺滑的银发抬起目光,白咎线条流畅又精致的侧脸下颌线落入眼帘。

  “给死人?师公的意思是..横店附近的游魂之类的吗?”应春晚微微抬头悄悄望着他,同时又注意着身旁的人,小声开口。

  白咎眼神不变,双眼依旧看着场内最前方的供桌,双唇轻动,“不是,是给剧组里的死者。”

  应春晚一愣,立刻明白了过来,这说的一定是剧组里意外死亡的那三个人。

  “横死者怨气最重,尤其是这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掉的死者,死后要么执着于自己生前究竟是怎么死的,要么干脆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游荡在生人中,会引起一些麻烦。”

  所以,命格本就特殊的应春晚被影响到,共情回溯,夜里做了那样的噩梦。

  今天上午应春晚那副魂不守舍,双眼呆滞,额头一层薄汗的样子,白咎全部看在眼里。

  看到这样的应春晚,他心里有些微微不快。

  这些东西弄得应春晚很难受。

  回溯共情原本也只是让共情者身临其境,再过一遍当时的经过而已。即使是影响到了五感,也只是轻飘飘地让共情者感受一下,其他的不能再多了。

  但是看今早应春晚的样子,恐怕是五感共情了个十成十。直到现在,或许应春晚自己都没发现,但白咎注意到他仍旧时不时不由自主地摸一下自己的脖子。

  大概是被勒住,窒息,那种喘不上气的痛苦感一时半会很难消散。虽然他镇了下应春晚的心神,但是那些感官记忆却是会依旧残留在脑海中的。

  白咎眼神微转,看见站在一旁的应春晚已经收回了眼神,微低着头,嘴巴念念有词,时不时还停下来,表情纠结地思索一番。

  他冷了一瞬的脸色缓了下来。

  应春晚琢磨了一阵后,再度微微抬头,“师公,那现在就是等于在做开机仪式的时候,顺带着安抚一下亡者的意思吗?”

  “嗯,不是安抚,是超度。”

  白咎已经转开了眼神,要不是应春晚看到他的嘴巴在动,搞不好都弄不清楚他是在对谁说话。

  应春晚有些微讶,“师公不是说横死者怨气最重吗,这样就能超度他们吗?”

  白咎波澜不惊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不能,也得能。”

  应春晚听着,原本有些犹疑的内心打了个冷战,默默地为周围的孤魂野鬼祈福。

  片刻,白咎又开口,像是解释一般,“这样就不会再影响生者心神。”今晚应春晚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应春晚恍然大悟,本来还觉得师公好像有点老神在在的样子,没想到还是记挂着剧组里这些生者的。还是师公有远见,这样超度后,剧组应该也能顺利拍摄了,正好也可以安抚一下人心。

  师公不愧是师公,人美心善。

  白咎说的东西,他一边默默念着,一边记在心里,这些也是个知识点,师公应该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他讲授些知识,他不能辜负师公的良苦用心,一定要好好记下来才行。

  白咎的身形不动,只有眼睛微微斜下看了一眼,只看到应春晚脸上一副敬佩之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总归是比之前脸色好看了许多。

  他眼神稍微平和了一些。

  只是他们这边虽然说着话,供桌那边却又出了点问题。

  作者有话说:

  白咎:呼噜呼噜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