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 元溪同周子渔把刚饮到喉咙口的酒全都喷了出来,常英也停止了傻笑,瞪圆眼睛往这边看过来。

  严鹤仪缓缓歪了歪头, 一脸迷茫地盯了赵景一会儿。

  他已经很醉了,说话做事都是慢吞吞的, “唔, 自然是没有,只...只瞧见了肩膀。”

  赵景依然居高临下地捏着酒壶, 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严鹤仪见他不信,举起一只手来:“唔,我发誓, 发誓啊。”

  赵景又点了点头,便丢下严鹤仪,晃悠到了周子渔面前。

  他眯了眯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周子渔, 笑得见牙不见眼,常英同周鸿熹那种程度的傻笑, 在他这里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周子渔无奈地伸出手来,给他抹了抹嘴角滴的酒,轻声唤他:“小景,别乱走了,坐下吧。”

  赵景听了他的话, 乖乖坐在了周子渔对面。

  “酒壶给我,小景。”周子渔一伸手, 赵景便把酒壶递了过来。

  周子渔打开上面的盖子, 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 微微蹙起了眉尖:“你往里头掺酒了?”

  赵景像是小把戏被拆穿似的, 低下头去抿了抿嘴:“就...掺了一点点,我趁他们俩不注意,悄悄放进去的。”

  周子渔有些担心了,他拉过赵景的胳膊,把袖子撸了半截儿上去,见没有起疹子,又探着身子扯了扯他的衣领,却是红了一片。

  赵景似乎有些抗拒周子渔的触碰,连连往旁边躲着。

  “痒不痒?头晕不晕?”周子渔又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不痒,就是...头有点儿晕。”

  元溪一直没顾上赵景,现在瞧见他颈侧的红,又想起来上回的定亲宴,万分后怕地道:“还好没怎么起疹子,我们去郎中那里瞧瞧吧。”

  周子渔和常英也来拉赵景,赵景却不让人碰他,谁来便打人家的手,然后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地闭上了眼睛。

  还没走出几步,常英回头瞧了瞧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赵景,以及旁边桌子上喝大了,已经开始划拳对诗、文武结合的严鹤仪和周鸿熹,颇有些不放心:“他们不会叫人拐走吧?”

  元溪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一个睡得像小猪,一个慢吞吞,一个傻呵呵,确实挺让人担心,“英姐姐,你留下来吧,我同子渔去就成。”

  常英想起来贾员外的事,赶紧摇了摇头:“没事儿,咱们把门从外头锁上就行了。”

  天已经暗下来了,街边还没打烊的铺子都掌了灯,掌柜伙计们有些在清点一天的生意,有些则斜斜地靠坐在门口发呆。

  去过医馆之后,三个人并排往回走,在石桥边遇到了个卖糖葫芦的老伯。

  这几日天不热,今日还有风,衫子都得穿两层,但其实还未到吃糖葫芦的季节,在外头晒上一天,糖葫芦裹着的糖衣难免会融化一些。

  不过,他们这三个人瞧见了,却还是凑了过去问价格。

  老伯说是自家娘子喜欢吃,因此便索性多做一些卖,是日头西斜之后才出来的,卖给那些刚散学的孩子们吃,因而糖葫芦外头的糖衣还是□□的。

  常英觉得这么晚了,也不会再有孩子来买,便拿出一串铜板,把老伯的糖葫芦连同插糖葫芦的稻草架子都买了下来。

  元溪跟周子渔像个马屁精似的,每人捏着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围着常英「英姐姐长」、「英姐姐短」地叫着。

  常英扛着还插了好几根糖葫芦的稻草架子,迈着大步走在他俩中间,开始操心起俩人的亲事来。

  “小元溪便不必说了,总算是同他的严先生修成正果。”常英敲了一下周子渔的脑袋,“那你呢,小子渔?”

  周子渔装傻:“什么?我...在家呆着挺好的。”

  常英跟元溪一同快走了几步,挡在周子渔面前:“小景呢?”

  周子渔咬着糖葫芦的竹签子,从两人中间钻了过去:“什么小景?我们...没关系。”

  元溪用胳膊肘儿碰了一下他的肩膀:“没关系,还成天在人家的木匠铺子里泡着,连七夕节都不分开。”

  常英又从另一边儿敲了敲周子渔的肩膀:“是啊,没关系人家能待你这么好?每回去元溪家里,都能见着你俩在院子里说悄悄话,小景对你的那份好啊,连我都羡慕。”

  周子渔撇了撇嘴:“英姐姐,鸿溪哥待你也很好啊。”

  常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不会是吃醋了吧?”

  周子渔脸比手里的糖葫芦还红:“哪...哪有?”

  “我觉着小景今日有心事啊。”元溪一口咬下半颗裹着糖衣的山里红,还用手接着掉下来的糖渣,一本正经地分析了起来,“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悄悄的喝。”

  常英若有所思:“嗯,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嘛!”

  元溪被这话逗笑了,抽空打趣了常英一句:“英姐姐慧眼如炬。”

  “我瞧着,他大概是见我同哥哥要成亲了,英姐姐也跟她的三哥情投意合。”元溪愈说愈觉得有道理,“而他同你还没成,一定是心里不好受,才借酒浇愁的。”

  常英点头赞同了元溪的想法:“不过,我瞧着也可能是打算喝点儿酒,然后同你表明心意。”

  周子渔默默听着两人一通分析,自己只顾低着头啃糖葫芦。

  走到周鸿熹宅子门口了,那两个人已经达成了一致:一会儿赵景必然会做些什么。

  他俩把周子渔拽住,一同问道:“老实交代,你对小景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周子渔迟疑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从常英手里接过钥匙,跑到前头去开门。

  元溪同常英对视一眼。

  常英压低声音:“没有否认。”

  元溪凑过去攥着拳头,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同样压低声音:“那便是有意思。”

  两人在周子渔后面击掌:“没错!”

  周子渔假装没听见这俩人的谈话,开锁打开了大门。

  大门一开,里面倚着门的两个人便被摔到了门槛上,借着院子里的灯笼一瞧,正是严鹤仪和周鸿熹。

  元溪同常英赶紧过去认领了各自的情郎,把人扶起来引到凳子上。

  严鹤仪直勾勾地盯着元溪:“小祖宗,你去哪儿了?唔,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元溪趁着没人瞧见,在严鹤仪额头上飞速地亲了一下:“哥哥,我去给小景买药了,没有不要你啊。”

  严鹤仪抬了抬下巴,把脸颊对着元溪,意思是这里也要。

  元溪瞧了瞧旁边,常英正给着「嘿嘿嘿」直笑的周鸿熹喂茶水呢,周子渔捏着还没吃完的糖葫芦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赵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捧起严鹤仪的脸,在他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又趁人不注意,舔了一下他的嘴唇。

  严鹤仪抿着唇上的滋味,认真地品味了一下,又缓缓抬起头:“甜的。”

  元溪赶在他说「还要」之前,躬下身子往他嘴里更深处送了些甜味。

  严鹤仪餍足地眯起了眼,周鸿溪又摇摇晃晃地坐到严鹤仪身边,给两人斟上了酒。

  周子渔在旁边站了许久,才从荷包里拿出药瓶,跑到赵景身边,却又绕了一下,把药瓶递给元溪:“要不,你帮他擦药吧。”

  元溪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严鹤仪:“哥哥会生气的。”

  常英也摆了摆手:“三哥也是。”

  周子渔没法子,只得自己掀开赵景的衣领,给他后颈子涂着药膏。

  这药膏似乎是加了薄荷,周子渔涂上又多此一举地吹了几口气,赵景便动了动身子,似乎是醒了。

  他动了好几下,才抬起头来,见周子渔在旁边,揉了几下眼睛,乖乖地坐直了身子:“子渔,我睡着了。”

  周子渔「嗯」了一声:“把领子解开,给你涂药膏。”

  赵景抬起手护住了胸口:“不用,不涂药膏。”

  周子渔只得自己伸手,扯了扯他的领子,赵景显然有些抗拒,却又不敢碰周子渔的手,僵在那里让他给自己涂药膏。

  “奇怪。”周子渔把他胸口发红的地方都涂上了药膏,又凑过去轻轻吹了吹,“郎中明明说涂上立马便能有效,为何我瞧着反而更红了?”

  赵景觉得全身都热乎乎的,赶紧仰头灌了一口不知掺进去多少桂花酿的梅子汤,醉意便又深了一层。

  周子渔掰着他的手指,也没办法把酒壶拿过来,探了探他的额头,低声问道:“做什么悄悄喝酒?听话,把酒壶放下。”

  赵景攥得指尖发白,没放开手里的酒壶,他嘴唇动了几下,眼圈儿突然便红了,一脸委屈地盯着周子渔:“我一直都很听话的。”

  “以后也会听话。”他低着头,小声呢喃着,“今天,先就不听了吧。”

  赵景拿着酒壶,又蹭到了元溪和常英这边,在他俩对面坐了下来。

  他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朝着对面的俩人招了招手,把脑袋凑过去,低声道:“跟你们讲,我小时候,便瞧见过子渔的屁股,我们俩还一个被窝睡过觉呢。”

  元溪呛了一下,常英也没憋住,使劲儿掐着自己的大腿。

  毕竟是醉了酒,赵景那自以为很低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周子渔的耳朵里,周子渔觉得难为情,赶紧过来拉赵景的胳膊:“小景,你喝醉了。”

  赵景仰着头看了半天,咬了咬嘴唇,鼓起很大勇气似的道:“子渔,你的...只许我瞧,全身上下都只许我瞧。”

  说完这话,他突然脱下自己的外衫,轻轻蒙在了周子渔脑袋上:“这样,旁人便瞧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