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贾员外的事儿, 元溪这一手好字也出了名,周员外瞧了抚掌大笑,说是比他见过的那些教书先生写得都要好。

  两人同周员外说好, 等成亲之后,便让元溪去教他家小周少爷写字, 严鹤仪不放心, 便又同周员外商议着,让他陪元溪一块儿去周府上课。

  前几日, 周员外又亲自带着点心上门,跟元溪定了上课的时间。

  严鹤仪的私塾每旬休沐一日,这一日时, 他便陪着元溪去周府上课,到时候会有马车来接,也不算太劳累。

  而且,周员外出手又很大方, 每堂课将近二两银子,每年去除田假以及各种节日, 起码也得有三十两银子了。

  周员外回去之后,元溪拿着个算盘在院子里噼里啪啦打了半晌,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儿了,“哥哥,这么多银子, 岂不是每月都能吃上榛子酥糖了?”

  镇上的糖果铺子又出了新花样儿,糖浆裹了炒熟的榛子, 外头还沾着一层芝麻, 是元溪这段时间的新宠。

  严鹤仪过去把元溪揽在怀里, “咱们不求大富大贵, 有钱了给你买好吃的,买新衣裳,就这么两个人在一处,你会不会觉得太平淡?”

  “不淡啊,”元溪抓住严鹤仪的衣领把人拉过来,在他唇上轻轻点了一下,复又伸出舌尖来舔了舔,“挺甜的啊。”

  严鹤仪在他胸口摸了一下,把手里的算盘接过去,放在了旁边的石桌上,然后托着大腿把人高高抱起来进了屋。

  脚上一点,就把跟在后头的团子关在了门外。

  团子委屈巴巴地哼唧几声,原地转了几个圈儿,便跑去鸡窝吓唬大娃二娃了。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都出了一身汗,挨在一处说着话,严鹤仪突然披着外衫下了床,打开床头的柜子,把一个上锁的小箱子拿了过来。

  “这是钱箱,里头是这些年我攒下来的,还有爹娘留给我的,现在归你了。”

  元溪抱着箱子晃了晃,接过钥匙开了锁,惊声道:“我发财啦?这得买多少榛子酥糖啊!”

  严鹤仪登时便有些后悔,央求道:“别忘了你还有个要吃饭的相公呢。”

  元溪瞥了他一眼:“什么相公?”

  “刚才还咬着我的耳垂叫相公呢。”严鹤仪伸手去咯吱他,“这床都没下,竟然就不认账了?”

  元溪把箱子合上,塞到了床里头,又黏糊过去闹严鹤仪。

  结果,自然是被愈发精壮的严鹤仪压在身下,逼着叫了好几声「相公」。

  ——

  塘里的莲藕熟了,昨个儿元溪拉着严鹤仪,挽上裤腿忙活了半天,抱回来两大串比狗娃还高的藕。

  莲藕用竹刷子清洗干净,两头切开,往洞里塞满提前泡好的糯米,用筷子捅实,然后把切下去的头当成盖子,用细竹签儿固定回原处,扔到糖水里咕嘟咕嘟地煮着。

  两刻之后,糯米糖藕便成了,用刀切成片儿,再浇上些蜂蜜,入口又甜又糯,一看就知道是元溪喜食的口味。

  辰正时分,周府的马车便准时停在了巷子口,元溪今日特地穿了件长衫,是用严鹤仪的长衫改的,收了肩膀和腰腹,袖子跟下摆也截了一段儿。

  这回没麻烦顾大妈,是严鹤仪挑着灯一点点缝的,手艺竟然还成,做出来跟个元溪专门定制似的。

  周府装潢很古朴,院子也大,几个家仆来来去去地忙碌着,见着严鹤仪他们,皆带着笑打招呼,完全没有想象中大户人家的仆从那种战战兢兢的样子。

  府里专门收拾了一间院子,正堂给小周少爷做家塾,侧屋便供先生休息。

  平日里,是一位白胡子的先生来上课,不过据于管家所说,小周少爷写字很成问题,那个先生教不了,便另外给他请了元溪来教。

  正堂收拾得很整洁,元溪把带来的帖子摆好,便同严鹤仪坐着等小周少爷过来。

  坐了一炷香的时间,还不见小周少爷的人影,于管家跑着去了少爷的院子,一会儿又匆匆地回来了。

  “姜先生,严先生,”于管家喘了口气儿,弯腰给两人添了些茶,“麻烦再稍等一会儿,少爷他...还没起床。”

  严鹤仪微微一颔首,温声道:“无事,我们来得早了。”

  元溪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茶,里头添了桂花,很香。

  “周员外是不是说,上课的这一日,周少爷都是我说了算?”

  严鹤仪揉了揉他的脑袋:“姜先生,你想做什么?”

  “是,”于管家笑着回话,“老爷说了,少爷全听您的。”

  “那...我就去瞧瞧我这个怠懒的学生。”元溪又低头啜了口茶,然后扬起下巴,对着严鹤仪挑了挑眉,“哥哥随我同去。”

  严鹤仪这回可是元溪的助教,来时在路上,元溪千叮咛万嘱咐,说为了立住自己先生的威严,让严鹤仪一定得听自己的。

  一句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相公」,就把严鹤仪迷了魂儿了,别说听他差遣,就算给他当小厮也不是不成。

  周少爷住的屋子门口,两个穿着浅绯色马夹的丫头正神色焦急地站在那里,一个手里捧着装了热水的木盆,边儿上还搭着条月白的帕子,另一个手里则拿着装盐巴的陶罐。

  元溪过去准备开门,就被那个圆脸儿的丫头拦住了,“少爷还没醒,你们是?”

  于管家赶紧上前:“这是老爷请来的先生,把门打开吧。”

  圆脸儿丫头鼓了鼓腮帮子,与另一个丫头对视一眼,一同把门慢慢开了条缝儿。

  元溪顺势把门推开,探着脑袋往里头瞧了瞧,便拉着严鹤仪进去了。

  两个丫头正要跟进去,就被于管家叫住,让她们仍然在门口候着。

  屋里桌子上放了碗牛乳,看着应当是放了一会儿了,上头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奶皮,垂珠帘子把屋子隔成了两间,周少爷就睡在里间儿。

  床帐足有厚厚的三层,床头的桌子上有个打开的箱子,里头装的是草编蝴蝶之类的小玩意儿。

  这周少爷难不成年岁不大?

  元溪正要掀床帐,便被严鹤仪抓住了腕子。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严鹤仪轻轻摇了摇头,“要不,咱们还是去外头等着吧。”

  元溪拍拍胸脯,又拢了拢身上的那件长衫:“哥哥,我是先生。”

  成,你是先生你最大。

  三层床帐拉开,露出一张圆乎乎的小脸儿,正微微张着嘴巴,看样子睡得很是香甜。

  “哥哥,咱们这位周少爷,瞧着年岁不大啊。”

  严鹤仪无声地笑着,伸手给床上的小周少爷往上扯了扯被子,压低声音道:“岂止是年岁不大,明明还是个稚童啊。”

  周员外来邀元溪做先生时,只说从头开始教写字,元溪还以为是个不听话的小纨绔,约莫十几岁的半大小子,没想到竟是个这么小的娃娃。

  元溪也不忍心了,踌躇了一瞬,又把帘子放下:“让他再睡会儿吧。”

  在外间等到巳时,床上终于有动静了。

  “宝月姐姐,我想小解......”

  奶声奶气,跟在牛乳里浸泡过似的,门口那个圆脸儿丫头听见屋里头的动静,把手里的盆子放在了外间的架子上,朝里面探着头:“少爷醒啦?”

  因着两个面生男子在的缘故,宝月一时没敢进里间儿,元溪冲着宝月摆了摆手,脆生生地道:“这里有我们呢。”

  宝月才一步三回头的退了出去,让另一个丫头把手里的陶罐子放进屋,便一同去忙各自的活儿去了。

  床上的娃娃又闷闷地叫了几声「宝月姐姐」,元溪一掀床帐,只见小周少爷正抬着两只手揉眼睛呢。

  “宝月姐姐在外头呢,我带你去小解可好?”

  小周少爷眯着睡眼,打量了元溪很久,才撇着嘴道:“你们是谁啊?”

  严鹤仪把床帐收好,拍了拍元溪的肩膀:“这是元溪先生,来教你写字的。”

  “爹爹说了,今日有个好看的先生要来,”小周少爷把一条腿伸出来,夹住了身上的被子,“你比爹爹说的还要好看。”

  元溪被夸得十分熨帖,顺势坐在床边上,抬手捏了捏小娃娃的脸颊,“不是要小解么?起来穿衣裳,先生带你去。”

  小周少爷哼唧了几声,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下,骨碌碌滚到了元溪这里,攀着长衫就钻进了元溪怀里。

  “喜先生,我不会穿衣裳。”他黏黏糊糊地贴着元溪,“你帮我穿好不好?”

  小娃娃身上散发着一股稚童独有的香味儿,元溪忍不住抱住他晃了晃,“成,喜先生给你穿衣裳。”

  元溪轻轻捏着小娃娃的手,与他一同歪着头看严鹤仪:“这是严先生,是你的先生,也是我的先生。”

  “先生的先生?”小周少爷一脸好奇地看着严鹤仪,“怪不得长得这么大。”

  严鹤仪明白,小周少爷想说的可能是「高」或者「壮」,说是「大」,也对,是瞧着比清瘦的元溪大上许多,几乎都能把他装进去了。

  元溪莫名其妙地红了脸,赶紧调转话头:“你的衣裳呢?”

  “在这儿。”小周少爷扯过来床头叠放整齐的一套衣裳,塞进了元溪怀手里。

  “好。”元溪抱着小周少爷的腰把他放旁边,环着肩把手伸到后头,给他系着身后的红带子,“小家伙是不是睡觉不老实?肚兜的带子都开了。”

  小周少爷肚子圆滚滚,胳膊腿儿的都开始抽条了,但上头还是裹着一层软乎乎的肉,倒是同早上吃的嫩藕有些像。

  “手臂打开,”元溪拍了拍小周公子伸过来扯他头上绸带的手,“小家伙儿不乖哦。”

  严鹤仪瞧着元溪这副认真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

  平日里,小祖宗简直是比小娃娃还黏人,能躲的懒绝对不会犹豫,今日晨起时,还嚷嚷着身上疼,两腿发软,胳膊也抬不起来,衣裳鞋袜都让自己给穿的。

  如今遇见了真正的小娃娃,倒是变得温柔起来,耐着性子一点点给人家穿衣裳,这副样子瞧着倒是挺...不习惯的。

  再想下去,严鹤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吃这个小娃娃的醋了,赶紧掐了掐自己,才想起来问这位小周少爷的名字。

  小周少爷穿好了衣裳,环着元溪的脖子不撒手,“我叫周聿,爹爹都唤我聿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