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在几个月前出了动乱。

  确切来说, 是掌事师兄段成月不见了。

  一同不见的,还有长老风霄子。

  加之这一年以来宗主皆闭关不出,从未露面, 宗门一下子便成了个群龙无首的状态。

  “我爹和段师兄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待几人回至宗门之后,才发现事态的发展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因为风霄子门下的弟子全都遇了害, 他们的尸体被扔在后山山林中, 死状凄惨,风暮雪登时眼睛就红了, 求黎璨道, “宗主一定要为我爹做主!”

  黎璨沉眼望着弟子脖颈间致命的剑伤以及他们身上被水波打伤的痕迹,神色不明。

  无涯居内。

  彦初云紧闭双眼, 侧卧在黎璨的床榻上, 他的眉心痛苦地缩起,手腕和脚踝处,都被黎璨用灵力缚住,动弹不能。

  “还在装睡?”

  黎璨坐于床沿, 俯身捋了捋彦初云额间的碎发,低声问他。

  彦初云狠狠撇开脸。

  “只是一个木笛而已,你当真要这般生我的气?”

  黎璨将脸挨近了些,热气喷洒在他通红的耳骨, “阿云, 你从前不会这样。”

  “你也知道, 那是从前。”

  彦初云许是被黎璨激得再受不住了, 他虚虚地睁开眼, 但就是执拗地不肯与黎璨对视, “我从前敬重师尊, 这是我身为弟子的本分,可如今…”

  彦初云挣了挣手脚,自嘲一笑,“我却像件物品一样被你囚在这里,我是人,不是你的附属品!”

  黎璨倏而攥住他的下颌,迫他抬头望向自己,对他道,“风长老的弟子死了。他们平日里,最与你交恶。”

  前世,差不多也是在这一年,彦初云魔性大发,残害同门,叛逃出宗。

  而水诀,也恰恰是彦初云的绝招。

  彦初云心中一颤,语调微抖,“你怀疑是我杀的人?”

  “不。”

  谁知,黎璨的眸光竟一瞬间柔和下来,他扬手一挥,解除了彦初云的禁制,喃喃道,“我在想,或许一直以来,我都错怪你了。”

  宗门出事之时,彦初云远在北麓洲,此一行,就连一直最是看不惯他的风暮雪也愿意作证,这便说明,人绝不会是彦初云所杀。

  再者说,彦初云虽是魔性难除,但这些年来,他的善良与仗义,黎璨皆看在眼里。

  他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前世,是自己错了。

  黎璨见彦初云明明憔悴到一碰就好像要碎掉了,却还是会在自己想要拥一拥他的时候僵着脊背躲开,心中陡然泛起一股尖锐的激痛。

  曾经最漠然置之的情感,如今却成了最奢求而不可得的执念。

  但是……

  黎璨控制不了自己。

  他控制不了自己想要占有彦初云。

  “你在此处休养一段时间。”

  黎璨明白,只要再多看彦初云一眼,他就会立即失控。

  所以,他飞快转身,只在房外布下结界,将彦初云切切实实地囚禁了起来。

  玄天宗随着宗主出关而归,逐渐步入正轨。

  然而,无论如何搜寻,风霄子和段成月依然下落不明,其他仙门对此也是含糊其辞,纷纷表示不知情。

  其中,最奇怪的当属灵祁门。

  灵祁门是大门派,在中昙洲的影响力仅次于玄天宗,聚集了中昙洲最赫赫有名的药修和丹修。

  而向来同玄天宗交好,司殊长老门下弟子,亦即是灵祁门少主的霍攸也常爱来玄天宗拜访,然而,玄天宗出事以来,灵祁门不仅不闻不问,就连霍攸也失去了音讯,似是铁了心的要与玄天宗断交。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黎璨如今自顾不暇,也失了去管其他宗门的心思。

  黎璨的修为已经又突破了一层,距离登临仙门仅一步之遥。

  但伴随而来的,却是仙体和魔体之间的分裂越来越严重,两者都想相互吞噬掉另一方占据黎璨身体和记忆的主导权,除此之外,也同样在争抢着彦初云。

  时至今日,即便黎璨再如何逃避,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爱彦初云。

  很爱很爱彦初云。

  爱到,哪怕意志和记忆彻底分裂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还是不会改变他对彦初云的爱。

  然而,这种仙体和魔体之间的斗争会给他本身带来巨大的痛苦和消耗,譬如记忆会出现断层和模糊,再譬如他也需要用意念去强压住另一方,这对他体格的伤害是极大的,闭关这一年,黎璨都在找寻解决之法,他曾考虑过在尚还有一丝清明的时候封掉自己的魔脉,让那个勾得彦初云魂不守舍,还会主动献吻的野男人彻底消失,但这也就意味着,他要亲手抹杀掉彦初云同那个名唤阿无的男人之间的点点滴滴。

  彦初云会恨他吗?

  黎璨犹豫了。

  他长身立于无涯居后的桃林之中,仰首看向那漫天开放的绚烂桃花。

  用灵力滋养的桃花,无论哪个季节,总是会花开不败。

  前世,与彦初云分别的那七年,黎璨便就是独自一人守着这片桃林捱过去的。

  没有彦初云的他,即便再如何风光霁月,再如何尊贵无俦,都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感知不到喜乐,可没想到,如今,彦初云回来了,他却仍然只能孤身一人在桃林中继续品尝无边的孤寂与苦楚。

  “我我把阿无,还给你。”

  “那么谁又能把曾经的阿云,还给我呢?”

  或许,正如彦初云当初所说那样,这花开得再好,都只是假象。

  从前,已经回不去了。

  黎璨忽地收回了自己滋养桃花的灵力,失去灵力的桃花一瞬间纷纷凋谢,独留下一截截满目疮痍的枯枝。

  彦初云站在窗边,呆呆地看着师尊所做的这一切,黎璨似是有感应一般,蓦然回首,望向无涯居窗口的方向,彦初云避之不及,倏地同师尊四目相对。

  彦初云清楚看见,他那一向高冷不近人情的师尊,此时的眼里居然满是哀痛和脆弱。

  彦初云似是不敢再看师尊,匆匆移开目光,坐回桌前。

  这里是师尊的房间,可师尊现在却不再回来住,还在房门外布下结界,不让他出去。

  但师尊却会在每晚夜深时分,将他惯常里最爱吃的烤鸡酥点甚至还有清酒送些过来。

  彦初云望着桌上琳琅满目,动都未动的吃食,无奈至极。

  他如今根本就根本没有胃口吃这些东西,正当彦初云打算原封不动地将这些吃食放到结界边时这些盘盏放到结界边时,突然,一个什么东西骨碌碌地从师尊的桌案边掉落下来。

  是丹土寨的那块红晶瑙石。

  此番去丹土寨,彦初云可以说是无功而返,他拾起红晶石,细细看了看,也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阿无说,这块石头只对修魔之之人有用,彦初云看着这块魔石,意识开始逐渐恍惚,心头也浮现了一个奇怪的预感,总觉得,这块魔石中,有自己爹娘的秘密。

  彦初云并不知道此刻他再度被黑气环绕,不自主地向魔石施起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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