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入世【完结番外】>第34章 少年

  十六岁的南灼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刚才的梦境太真实,详细而且漫长,他抬手摸了一把后脖颈,全都是冷汗。

  南炎的忌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可能是因为他没能回七河村祭奠,这段时间南灼天天做梦。不管什么时候,一闭上眼就能看见以前的事,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都头疼。

  南灼把窗子打开,在早晨的风里发了会儿呆。他现在住的地方很豪华,逾方市里这种二层的别墅非常贵。他还有自己一个人的卧室和卫生间,窗前是一片种着黄月季的草坪。现在是花朵零败的时候,浅橘色的花瓣掉下来,不用捡,非常漂亮。

  南灼的房间在二楼,他下楼的时候家里的阿姨已经做好早餐了。一层没别人,南灼就知道他的养母回没回来。

  客厅里开着个音乐盒,阿姨在小提琴曲里收拾茶几。南灼站在餐桌边上叫她:“冯阿姨。”

  “诶,南灼起来啦?”冯阿姨拎着抹布站直身,笑着问:“咋还不吃饭呐?”

  南灼问:“我妈回来了吗?”

  “回来了,”冯阿姨声音压得挺低,“睡觉呢。”

  他的养母叫陈芳一,自己开了家KTV,非常有钱。陈芳一晚上工作,早晨回来睡到下午起,南灼跟她作息相反,平时几乎碰不上面。

  至于她为什么要收养南灼,南灼自己也并不知道。他觉得有可能是因为陈芳一需要一个养老的人,但这事儿陈芳一没提过,而且孤儿院里多得是三四岁能养熟的孩子,他进孤儿院的时候都十岁了,可是陈芳一还是挑了他。

  冯阿姨指了指餐桌,说:“那就是给你做的早餐,快吃吧。”

  南灼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早餐非常精致,逾方市的饮食很偏甜,配着小笼包的醋汁里也要放糖。南灼吃饭的时候有点发呆,冯阿姨过来轻轻地说:“注意时间啊,今天不是开学吗?”

  陈芳一送南灼去的都是好学校,学术很严格,开学时候要交的作业已经能成堆算。南灼把碗筷端进厨房,冯阿姨说不用,让他上楼换衣服收拾东西。

  几分钟后南灼背着书包下来,少年穿着校服,气质素净得不得了。他的皮肤白得像是生了病,略微有点长的头发乌黑柔软,盖住了一点眼睑,下面饱满的双唇透着很莹润的粉。冯阿姨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看到的时候都愣了愣。

  “冯阿姨,”南灼像是没有看到她的眼神,很礼貌地说,“我走了。”

  冯阿姨急忙“诶”了一声,目送他到门口。南灼在门厅换鞋的时候陈芳一起来了,趴在二楼栏杆上,叫了他一声。

  南灼回头,仰着脸说:“妈。”

  陈芳一穿着真丝的睡袍,长头发烫出的弧度很漂亮,再染成酒红色,性感极了。她打了个哈欠,拨了一下侧脸的发丝,看清楚了南灼是穿着校服要出门,就问:“开学啦?”

  南灼没说话,点了点头。

  “行,去吧。”陈芳一站起来,活动着脖子,说:“好好学习。”

  陈芳一说:“高一了啊,成绩很重要。”

  南灼抿了抿嘴,说:“妈......”

  陈芳一刚想回去再睡一会儿,又转回来,问:“啊?”

  南灼说:“我高二了。”

  “哦......哦哦。”陈芳一反应过来,也没觉得什么。她笑了笑,说:“那更得努力了,好好学习......嗯,好好学习。”

  “知道了,”南灼平静地说,“您好好休息,妈。”

  ***

  高二是备战高考的开始,年级里按文理科重新分了班,南灼读理科,班号是八。他进班的时候班主任还没来,教室里大部分都是陌生面孔,他不认识别人,但是这些别人在看到他的时候安静了一下。

  教室里的桌椅都是单排的,南灼挑了第一排最边上的位置。他的个子在班里不算高,坐第一排是因为他要好好学习,还因为他不想坐在人堆里。

  南灼把书包摘下来,坐下的时候听见后面的人说了一声“小鸭子”。

  南灼没有说话,桌斗里积了点儿灰,他拿纸给擦干净了。坐在他后排的男生踹了一下他的椅子,说:“叫你呢!小鸭子。”

  年级里有很多人都知道南灼,都觉得他是个成绩好的怪物,很少说话,也很少笑。最重要的他长得好,不是帅,而是一种阴恻恻的好看,不做表情也自生风情,固然青涩,但性别之分在这个少年的身上已经失去了效用。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长成女相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他妈是KTV的老板,这事儿学校里不少人都知道,南灼没说过,怎么传开的他也不知道,但这种职业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有人说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从初中到现在,南灼遇到过不止一次上来扒他衣服的,尤其是他刚开始在逾方市读书那会儿。

  南灼略微回了一下头,侧脸的时候目光垂着,露出无比冷漠的眼。男生觉得自己被挑衅到了,伸出腿更加使劲地踹了一脚,南灼的椅子差点侧翻出去,肩膀在桌沿上磕了一下。

  后面的人骂了声“傻逼”,又模仿着暑假里电视上放的片子,说:“二刈子!”

  周围响起毫不掩饰的嗤笑声,南灼的手收紧在校服袖口下面,但他没有再回头。他已经学会了应对这样的场面,忍一忍就过去了,很少有人能把独角戏唱下去。

  男生觉得没劲,果然没再挑事。开学的早晨,班里有不少人都在忙着补作业,班主任进来的时候都收了小动作做好。班主任看了一圈,让南灼去一趟化学组老师的办公室。

  南灼去了之后看见有老师在,是化学组的组长,去年教过他们班。老师给了他一张报名表,是逾方市市级的化学竞赛。

  “这个比赛还是很有分量的,”老师告诉他,“市里的前三名可以冲击全国的复赛和决赛。一般情况下我们是优先让高三的学生参加的,但今年名额多了一个,我们决定破例带着你去。还有两个月,有时间做做准备。”

  南灼握着报名表,问:“获了奖对考大学有帮助吗?”

  老师愣了一下,应该是没想到学生会这么直白地问。他推了推眼睛,说:“决赛获奖的话是肯定有帮助的,但你现在才高二,还不用考虑这些。这次拿不到名次也没关系,明年还有机会,重在参与,明不明白?”

  南灼的唇线抿得很近,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他再次问:“能报送吗?”

  “你......”老师叹了口气,说:“如果拿到全国的名次的话,是有可能保送的,就算是不直接保送也能加分。去年咱们学校一个高三的学生拿到了全国物理的第六名,高考加了四十多分。”

  “好,”南灼点点头,说,“我会参加的。”

  老师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审视,其实不止他一个,学校里很多教过南灼的老师都觉得南灼身上有种奇怪又拧巴的劲儿,类似对于成绩和未来的执着。少年把野心都放在明面上,不遮不掩,并且为之付出相匹配的努力,看起来很平静,但那下面汹涌的都是坚定的奋斗。

  “南灼啊,放平心态,放轻松。”老师看着南灼,心里莫名地有点儿堵得慌,他说:“不要太功利,能不能获奖都没有这次经历重要,是不是?”

  南灼的指尖让纸张上出现了细长的折痕,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是,谢谢老师。”

  老师放松了一些,说:“这就对了,以你的成绩,保持下去是一定可以上一本线的。你这么用功,是不是已经有心仪的大学了啊?”

  南灼想了想,说:“还没有。”

  “哦......”老师的目光在他精致的脸上停留了一小会儿,说:“你是本地人吧?是不是想上逾方市里的大学?”

  这一次南灼回答得很迅速,他说:“不是。”他垂下眼,“我要考到别的城市去,北方吧,越远越好。”

  老师笑了,说:“你们年轻人,一个个都想往外飞啊!”

  南灼也笑了,他抿嘴时都不用抬眼,脸上就有种妖气散了出来,少年人令人心惊的样貌已经初见雏形。他认同老师所说的,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在化学方面这么有天赋,”老师鼓励他,“大学会往这个方向走吧?”

  但此刻南灼摇了摇头,说:“不会。”

  老师感到很惊讶,也很可惜,问:“那你想学什么,自己有想法吗?”

  南灼说:“法律。”

  “行吧,”老师沉默了一下,最终并没有反驳,“但化学竞赛还是要参加的,你把表填完明天交给我。”

  南灼挺庆幸老师没问他为什么想学法律,问了他也不会说。他把自己的过去变作动力,除了每晚的噩梦意外,对此绝口不提。

  他回去的时候班上同学都做完自我介绍了,班主任让他站前面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在黑板上贴了值日表,就从第一列第一排开始,于是南灼今天放学之后得留到最后走。他趁着晚自习把化学竞赛的报名表填完了,先给老师送了过去,回来做值日。

  等他把教室打扫完的时候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他等大家都走了之后就锁了门。然后他穿过操场从学校后门离开,他每天坐公车上下学,后门离车站近。

  学校后面是条不宽的街,两边都是很高的树,阴凉地很多,走起来很舒服。暑假过后第一天上学谁都会觉得累,南灼揉了两把脖子,被人拦下来的时候还舒服地半眯着眼。

  三个他没见过的男生站在他面前,都比他高壮得多,围过来的时候南灼身上一点儿阳光都不剩了。南灼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被人一把揪住了衣领。

  “你,”男生歪头,笑着问他,“你就是高二八班的南灼?”

  男生身上有很重的烟味,南灼非常不喜欢。他脖子那里被勒得有点难受,哽了一声,问:“你们干什么?”

  “不干什么,”男生低头过来,满脸的横肉,说,“来看看咱们学校赫赫有名的小鸭子什么样儿?”

  他的劲儿很大,南灼没挣脱,被拖到了窄街更深处。三个男生把南灼按在一棵树上,其中一个男生拿出烟盒和打火机,三个人一人一根,轮流往南灼脸上喷烟。

  南灼被呛得咳嗽起来,胃里拧着泛恶心,后脑勺抵着树干,很疼。他咳完了,哑声说:“你们是高三的。”

  为首那个男生本来笑着,闻言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说:“操,看把你聪明的!”

  其实南灼也是猜的,高一新入校的应该还不认识他,他又没在高二楼里见过这三个人。他厌恶地皱起眉,问:“你们干什么?”

  “和你聊聊天啊!”男生伸手拍了拍南灼的脸颊,带着恶意说:“哥哥们问你话,你老老实实回答,哥哥们不动你。”

  南灼别开脸,他已经不想咳了,胃里就剩下拧着难受。但他脸上没有表情,冷冷地说:“滚。”

  这个字给他换来了一拳,正打在他颧骨上,疼得南灼蜷身。然后他又被揪着头发拽起来,男生捏着他的下巴,说:“你让谁滚?”

  南灼使劲用鼻子呼吸,说:“你。”

  “操!”男生的两个帮手分别扭住了南灼的两只胳膊,他自己一拳打在南灼肚子上,对着南灼骂:“给你脸了是不是!抢老子的名额还敢骂老子!你妈逼!”

  两边的男生松开手,南灼立刻跪了下去,一阵惊天动地的干呕。但他听明白了,化学竞赛是没有多余名额的,他上去了就得有人被挤下来,就是眼前这个人。学习好的不一定是好学生,会考试的也混街头。

  南灼的双手撑在地上,他没抬头,敛着的眼半睁,里面的目光狠得可怕。那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目光,他甚至笑了起来,声音寒凉地说:“你不够格,谁也怪不了。我们各凭本事。”

  三个人一起踹他,南灼侧脸被压在了地上,他蜷着身体,听到了层叠的骂声。被抢了名额的男生怒不可遏,踹完了又蹲下来看他,说:“我给你脸了?你长成这幅德行,凭的是什么本事?”

  南灼的手缓缓离开腹部,侧身坐了起来,他眼前有点模糊,但能看见男生所在的位置。他面无表情,朝着男生的脸啐了一口。

  他费力地说:“你也就这点本事。”

  “卧槽!”男生当即跳脚,一巴掌抽得南灼起不来。他沉默了两秒,然后开始和同伴一起动手脱南灼的衣服。

  “我他妈看你是不想活了!”他一手揪着南灼的头发,一手拉开了南灼校服夹克的拉链。他把声音放低,在南灼耳边说:“你抢了老子的名额,老子今天就看看你这小鸭子到底什么样儿!也行,够本!”

  南灼在混乱里挣扎着反抗,尽管效果微乎其微。他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事,但其实哪次也没有真的怎么样,然后今天这三个人是动了真格的,他能感受到。夹克被拽掉了,里面的校服polo衫露出来,有人在解他系得很整齐的扣子。

  风灌进脖颈,初秋的寒凉似乎让他的骨头也变冷了。南灼的头撞击到了人行道上,意识有点模糊,觉得自己太狼狈了。少年人的自尊不允许他求饶,他的嘴唇泛了白,他费劲地去够自己的书包,那里的侧边有一把折叠刀。

  时间被成倍地拉长,他听到拳头打击到皮肉的声音,但没感觉到疼。几秒钟后他觉出自己被放开了,他头晕脑胀,摸了一把,发现自己的校服已经被撕开了,从锁骨到肩膀几乎都是露着的。

  几个男生在叫喊着什么,他没顾得上听,拽着书包带,勉强摸到了那把折叠刀。他要把刀拿出来,一件衣服先罩了下来。

  南灼躲在衣服后面,背靠着树干坐直,看清了眼前的人。少年蹲着身,单膝点在地上,浓黑的眉眼离他很近。

  那个人看起来很担心,对他说:“南灼?”

  南灼还没弄清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少年又往前凑了一点儿。树荫在他身后铺就背景,南灼侧头,看到了刚才那三个男生一瘸一拐跑走的背影。

  “南灼,”少年问他,“你没事吧?”

  南灼仰头靠着树,摇了摇头。

  “那个,你......”少年的声音很低,也许是因为正在变声。他问南灼:“你看得清我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南灼半闭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侧颈擦破了,摇头的时候很疼,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捂,盖在身上的校服夹克滑下去,少年伸手帮他接住了。

  南灼问:“你是谁?”

  少年说:“我叫萧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