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入世【完结番外】>第71章 强悸

  滕错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心情不是很好。

  他没有把和夜生之间的对话告诉尘先生,夜生给的那部电话被他藏在了屋外,他在一棵树上发现了一个空着的鸟巢,把电话放了进去。充电其实不是问题,实验室里就行,但他没有冒险。之后照常两点一线地往返在住处和实验室之间,偶尔被尘忠和尘良拉着一起在尘先生的院子里玩。

  初冬的日出时间错后,太阳东升的光被滕错合在掌心。他的掌纹很浅,柔软雪白的肌肤底下有个泛血的压痕,来自于那段被他从席纹墙上扣下来的尖锐竹片。他在寨子里没有别的武器,竹片就压在他的枕头下面,滕错睡觉的时候也会握在掌间。

  他和人打招呼的时候总是带着笑,饱满的双唇稍微抿起来就是不着调的样子,尽管那不是他的本意。但其实滕错很紧张,夜生充满神秘性的存在和他似乎无孔不入的势力像是根枕一样扎在滕错后背。

  尘先生就在屋门口,扶着手杖,看着滕错走近。

  “尘先生,”滕错站在低阶上,“您找我?”

  尘先生点了点头,说:“有件事,我需要你去办。”

  益嵬镇上有家宾馆,叫池林客栈,尘先生让滕错到那里去绑一个人回来。

  滕错挑了一下眉,说:“行。”

  他没问为什么要绑,也没问为什么是他去,尘先生的命令一下来底下人就只有执行的份儿。但尘先生对他也许真的不一般,说:“原本这该是蓝蝶的任务,但她正和人在北边儿见面,现在能去的人只有你。”

  他微微俯身,说:“我要你绑回来的人是个警察。”

  滕错一动不动,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点了下头。

  尘先生也一动不动,说:“侯韦康的事是一记警钟,花园里已经不像以前一样干净了。我得到消息,有边防的警察最近进入了益嵬镇,就住在池林客栈。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这个人到来的目的是接头,他的同伙现在就潜伏在忠良寨里。”

  手心触感刺痛,以防万一,滕错已经轻轻地握住了裤兜里的竹片。

  “我要活的,”尘先生缓慢地说,“小错,把他带回来,我要亲自审一审。”

  这就是要清理门户,滕错不置可否,说:“明白。”

  尘先生依旧注视着滕错的眼睛,然后他微笑起来,似乎对滕错的丝毫不退很满意。

  他说:“我相信你。”

  滕错也露出了笑,那是个自信的表情。

  吉普车就等在院门口,尘先生和滕错一起走过去。

  “池林客栈,306房间,”尘先生亲自把蒙眼的布带递给他,说,“把人活着带回来。”

  滕错点点头,坐进了车里。车里就三个人,副驾驶坐着个保镖,也蒙着眼。

  他们要从山里到镇上去,虽然在一路逐渐减少,但颠簸还是很厉害。滕错中途问了一声,车上很遗憾地没有口香糖了。

  “你的车技太差了,”滕错摸索着找到按键,一边放下车窗一边对司机说,“我真的要吐了。”

  司机非常冷酷,没回答。

  滕错从窗口探出头,风已经正式开始凉了,让人在缩脖子的边缘徘徊。呼声忽然迅猛,空气里有汽油的味道,似乎有另一辆车超了过去。滕错鼻尖微动,一直能闻到浓郁的草木味道,这说明他们还在山里

  他表面上看着像是撑着手臂睡着了,其实一直凭着嗅觉辨认所在,发现他们离开了山林之后就没再往回去,这说明至少出了山之后是没有绕路的。但是到了地方之后滕错看了眼手表,发现时间比进寨的时候长了两个小时。

  落日已经完全西沉,遥远的天空里都是刺目的霞。

  后备箱里有个手提包,打开之后有两把手\\枪和一卷细绳。滕错检查了一下,枪里的子弹一颗不少,绳子也够结实。

  “跟着我就行了,”他把手\\枪别进后腰,对保镖说,“机灵点,别拖我后腿。”

  他想了一路,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也许是先入为主,但他觉得夜生没有说错,就是尘先生的试探。接头人已经被如此准确地定位,但内鬼还没现身,这件事非常离奇。而且国内管控严格,从九零年之后,缉毒力量更是非凡,和毒沾边的集团就是再有势力和金钱也不会去主动招惹警察。

  他目前的最优选择就完整地执行尘先生的命令,这是一步险棋,和夜生的事一样。但滕错他这一路走来大多数时间都在赌,被本能驱使着做事,这就是滕错疯狂也狂妄的地方。

  池林客栈虽然以“客栈”两个古典的字结尾,但它极其现代化,是益嵬镇最大的建筑物,就连窗户玻璃也都是防弹的。这里每天开放二十四小时,并不随着黑夜或者节假日的降临而休息,虽然只有五层,但整个外墙都刷着闪亮的金漆,还没有进入就可以被闻出金钱的味道。

  它的确是镇子上,乃至整条西南边境线上现金流转最快的地方。滕错走进去,环视了一圈,就明白了它名字的含义。

  池林池林,酒池肉林。

  这里是酒肉之徒和犯罪者的人间天堂,一层不像是酒店大堂,而是一个巨大的赌场。赌桌遍布,香烟雪茄和各种毒\\品同时放出白烟,弥漫在鼎沸的人声上空。吧台那边的美酒和美食供应不断,服务生和穿着暴\露的男女走来走去,寻找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或者客人,厚重的天鹅绒帘子隔出简易的雅间,滕错听到了呻\吟声,还闻到了大\麻\烟的味道。

  益嵬镇没有法律,很多人生活在灰色,而这里是被升了级的黑。犯罪行为被直接拿到明面上,赌徒、吸\\毒和贩\\毒者、性\工\作\者、来找乐子的有钱人混在一起,想干什么都可以。

  滕错在污秽中快速穿行,从楼梯上到三层去。楼梯里没有窗户,但空气比大厅里清新得多。电灯明亮,滕错忽然有点感觉。

  又或者他很冷静,而热度是滕错自想的。

  两个人相对而行,每一步走踩在了滕错心口。他的手本来插在口袋里,抓痛了腿,想要摸向腰后的枪。

  萧过居高临下,看到了滕错颤抖的长睫,那双唇微张,呼吸融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话语。萧过读懂了这个表情,他知道,滕错害怕了。

  滕错的确在害怕。

  看见萧过的那一刻,他之前所有自以为无法撼动的推理和计划都被炸成了碎片。这件事不是尘先生的试探,就是真的,接头人来了,是警察,是萧过。

  是萧过!

  他要怎么办,跑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现在拔枪,干掉身后的那个保镖轻而易举,然后和萧过一起跑,出门杀司机抢车,一路开过界碑,回了国就安全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滕错在这时候再次意识到他情绪控制上的无能,但他没法立刻冷静。其实无所谓的,他疯狂地想,任务没完成也无所谓。他不想死,更不想萧过死,萧过不能落到尘先生手里。如果萧过死了他就自杀......但夜生到底是谁他还不知道,还有,为什么,萧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极其混乱的思绪泯旋在萧过的眼里,随意戛然而止。滕错看到,萧过对自己很轻地点了下头。

  就一下,就这一下,足够了。不论前因后果,不管萧过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他都还是滕错牢牢抓在手心的保险栓。电光朝露般的眼神交汇,滕错过速的心跳就能慢下去,全世界的人里,只有萧过有这个能力。

  好神奇。

  滕错和萧过擦肩而过,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在二手烟里费劲地辨认,隐约闻着了点儿萧过身上的味道。他微微合眼,觉得自己在这一刻里续上了命。

  到三层的时候滕错很随意地往下看了一眼,萧过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去了一楼。走廊很宽,吊灯繁重,布置和酒店差不多,滕错找到306房间,给保镖打了个手势,两个人都拔出了枪。

  他贴着门听了几秒钟,然后退开一步,按响了门铃。

  这里的门上都没有猫眼,里面有个男声问:“哪位?”

  滕错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这声音他不认识,而且房间里有人,说明这不是萧过的房间。

  反正是绑架,最终都要硬碰硬,滕错没回答,再次按响了门铃。屋里的人又问了几次,最终打开了门。

  滕错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就一脚踹在门板上,门被弹开,里面的顶灯是开着的。滕错用枪指向门后的男人,说:“别动!”

  里面的男人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滕错没见过他,这人看向他的眼神也不像是认识。对峙非常短暂,因为男人反应迅速,试图夺滕错的枪。

  这个人反抗的灵敏度滕错也没想到,他并不擅长近身格斗,侧身时被对方抓住了手腕,狠狠地撞向了门框。这几下都像是粉碎他的骨头,但毫无章法,滕错几乎可以确定对手不是个受过正规训练的人。

  滕错小臂受到重创,疼得出了声,但他看似柔软的手指并没有松开枪,用枪托击打在男人额角。男人短暂地后退了几步,滕错上去反扭他的手臂,却被他甩开了,并且迅速地用手臂紧紧地勒住了滕错的脖子。

  这人非常强壮,一手掐着滕错的脖子,一手从前面绕过来覆在滕错耳边。这是要拧断他颈椎的动作,两个人身型几乎重合,跟着进了屋的保镖举着枪不敢开。

  “别......”滕错竟然在这时候艰难地出声,对保镖说:“别、别......开枪......”

  这一下惊着了钳着他的男人,然而就是这不及眨眼的愣神,滕错的手肘已经在下摆间击中了他的肋骨,同时抬脚踹中了男人的小腿。滕错趁着他弯腰,猛地提起右肩,握着枪的手穿过男人腋下,将男人过肩摔了过去。然后他跪了条腿,用膝盖锁住了男人的喉咙,枪也被换到了左手。

  “别动,”他喘着息把枪抵在男人额头,声音嘶哑地说,“你别作死......我要活的。”

  他雪白的脸因为刚才被锁喉而变得通红,眼里爆开了血丝。男人没敢再挣扎了,滕错打了个响指,招呼保镖过来绑人。

  房间分里外,刚才一直关着的卧室门在保镖掏出绳子的时候被猛地打开。尘先生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蓝蝶和两个保镖。

  手杖轻轻地杵了杵地面,陷在地毯里,没什么声息。血红正在从滕错脸上退下去,他颈间还有掐痕。

  尘先生对上滕错难看的脸色,反而微笑不减。

  滕错胸前还在起伏,依旧跪在地上那人的喉咙上,垂眼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受伤。和他一起过来的那个保镖显然之前也不知道这个安排,神情也很木纳,尘先生扫了一眼才慌忙收了枪。

  “小错,”尘先生赞许说,“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滕错没回答他,继续看着地上被他压得快要被过气去的保镖,说:“自己人?”

  保镖呼吸困难,仰面躺着,艰难地点了点头。滕错松了腿,但下一秒就用枪托狠狠地打在了他的颧骨上。

  房间几乎响起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保镖痛苦地大叫,在地上滚了半圈。滕错冷眼看着,站起身的时候还踹了一脚。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自己人还下这么重的手?”

  尘先生读懂了滕错的怒气,看得出他带着点儿指桑骂槐的意思。但尘先生并不生气,反倒露出了心疼的表情,说:“小错,委屈你了。”

  滕错看着他,摇了摇头。

  “有怨气?”尘先生像是在和闹脾气的后辈讲话,说:“每个人都一样,外来客都没有直接进入忠良寨的资格,何况还出了个侯韦康。蓝蝶也和你一样,当然,我对你们两个一直很有信心。”

  蓝蝶站在尘先生身后,还穿着她离开寨子时候的衣服。她当然会顺利通过这样测试忠心的考验,这会儿非常平静,默默地看向尘先生,似乎很认同尘先生的做法。

  “没有怨气。”滕错还揉着手臂,他很聪明,不会在这个时候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他维持住了尖锐又不服管的模样,承认说:“听您的是应该的,但我不是很高兴。”

  他这样说,尘先生反而相信。尘先生笑了,拍了拍滕错的肩,说:“消消气。”

  滕错挑眉,说:“没气。”

  “别被插曲分了心,”尘先生垂指抚着手杖上的蜘蛛,说,“我要你来益嵬,是真正地又事要办。”

  滕错有点惊讶,收起了态度。

  他自证忠心,可以在寨子外面给尘先生办点事。尘先生要进一批给海\\洛\\因提纯的机器,约好了四天后在池林客栈交易。这是滕错的专场,验货和接货就交给他来做。

  “这几天我完全留给你,”尘先生先打棒子再给枣,说,“房间不退,你好好休息,好好玩。忘记压力,劳逸结合。”

  滕错笑了起来,说了声谢谢。

  四天后的接货细节由蓝蝶告诉滕错,到时候会再有保镖来帮忙。十五分钟后,尘先生带着蓝蝶和三个保镖离开了池林客栈。滕错站在306房间的窗户边上,目送他们开车离开。

  他把因为刚才的打斗变得凌乱的衣服整理好,扯着皮筋把头发放了下来。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被汗濡湿的掌心慢慢地干了。

  然后他下到一层,这里不愧是黄赌毒齐全的地方,这会儿已经临近午夜,这里依旧人头攒动。滕错挤过人群,用眼神或者动作拒绝了无数个推销或者试图搭讪的人,到吧台找了个座位。

  这里视野很好,滕错环顾了一下,在不远处的一张牌桌上看到了萧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