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入世【完结番外】>第91章 抒郁

  夜生就是以小芋头为威胁,才让洋芋在尘氏兄弟的事上顶了罪,顺带着拉下了于行。只不过这事儿小芋头不知道,洋芋也不想让这个捡来的弟弟知道,夜生答应给钱,这个钱当然将来给小芋头花的。

  但小芋头不傻,他极力压着哽咽,说:“我哥被杀的前两天,给了我钱......好多......好几捆。”

  滕错伸手钳住他下巴,不让他看那块被洋芋的血浸得变了色的空地,说:“你哥哪儿来的钱。”

  有的话不能由他说出来,而是得让这小孩儿自己想明白。滕错要做的就是诱导,他很拿手。

  “不知道,”小芋头看向滕错,眼鼻都通红,说,“但他知道他要死了,钱都是给我赚的。我当时没明白......我现在明白了!”

  “你哥怕你养活不了自己,”滕错说,“给你的你就拿好了。”

  “滕哥......”小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住了滕错的衣袖,说:“我......”

  周围有别的保镖走在院门口的山道上,要经过他们,小芋头就收了声。滕错低头看他,任由他攥着自己的衣服,转身往实验室走,说:“过来。”

  小芋头落后一步,手里攥了一路的衣袖就没了。他把枪竖着架在门边,局促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其实至今都没有开过枪,因为他并不是在花园里长大的。他出生在益嵬附近的山里,父母都是茶农,两年前的时候死了,死在武装叛乱的战争里。那个时候尘先生已经完全把工厂以及库存都转移到了境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当地招兵买马,以扩充实力,和警方以及土爷对抗。

  小芋头和村里的一批小孩就是那个时候被带走的,进花园的时候不到十二岁。

  其实六岁以上的于行都不愿意要,年纪大的就直接从山上推下去,人和牲口在于行眼里没什么区别。但那天被派来检查的人是洋芋,仔细地看了小芋头几眼,没动他。

  洋芋负责教这群新来的小子格斗打枪,小芋头刚开始傻乎乎的一个,总跟着人屁股后头跑。洋芋是从小就进来的,性子冷又硬,但不是铁石心肠,时间久了就把小芋头当弟弟。两个没爹妈的孩子,依偎取暖聊以慰藉。

  晚上两个人一起巡逻,看院的时候洋芋会给小芋头带一个烤土豆,抱着枪坐在屋檐下吃。他们最后一次这样是半个月前,月亮白亮,被雨水隔绝在天空上。

  洋芋给小芋头把土豆掰开,他的虎口是裂的,中央横断的地方有一道很深的疤。

  是洋芋小的时候,于行心情不好,随意教训下属,拿刀划的。

  “哥,”小芋头每次见到了都要问一次,“疼不?”

  洋芋张开手掌又蜷起来,说:“早不疼了。”

  小芋头习惯性地把土豆吃半个,剩下一半给洋芋。洋芋接过来,问:“不吃了?”

  小芋头摇摇头,凑过去神神秘秘地说:“哥你快吃,吃完了我给你个东西。”

  洋芋侧脸看这小鬼头,笑着说:“成。”他饿了,往嘴里塞土豆,说:“正好哥也有东西要给你。”

  “我先来。”小芋头等他吃完了,就抓着他的手腕往他掌心放了个东西。

  圆滚滚的东西在掌心转了个圈,洋芋按亮手电,仔细地看了半天。他和小芋头认识的字都不多,只能在包装上读出个“牛”字。

  “啥东西?”洋芋往好了猜,“牛肉干?”

  “不是,”小芋头伸手过去,熟练地给他拆了纸,说,“快,哥,尝尝!”

  舌尖上蓦然蔓延开过往从没尝过的味道,洋芋神情有点呆滞。他已经知道了,低声问:“糖?”

  “对啊!”小芋头弯了眼睛,“好吃吧哥!”

  洋芋含着,慢慢地说:“好吃。”

  “是牛奶!牛奶味儿的糖,滕哥给我的。”小芋头很兴奋,说:“哥你没喝过真正的牛奶吧?我也没喝过。滕哥说真正的牛奶没这个甜,还有点腥,但喝了就能长高。他们那边很多小孩都喝牛奶,还有各种口味的牛奶。”

  “牛奶不是口味吗?”洋芋没转过来这个弯,“糖的口味?你刚说的。”

  “不是,滕哥说牛奶也有口味,”小芋头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不是挤出来就喝的。”

  洋芋问:“滕错总给你糖?”

  小芋头嗯啊地说,“滕哥对我很好的!”

  洋芋终于点了点头,说:“那你就多跟着他。”他使劲地品尝着糖的滋味,又问:“这个......就给我了?你不吃?”

  “不吃,”小芋头有点不好意思,“滕哥这次给了我两块儿,我那块,嘿嘿,已经被我给吃了。”

  “嗯,”洋芋抬手就要把糖拿出来,“那这个也给你。”

  “别啊哥,这个就是给你的!”小芋头伸出按住人,他不是嫌弃,在他们的世界没有干不干净谁的口水这一说,他就是单纯想让他哥吃糖。他问:“哥,你要给我啥?”

  洋芋给了他钱,撞在一个黑色的小袋子里,有好几捆那么多。小芋头忍不住“哇”了一声,不明白他哥给他钱干嘛,但洋芋说让他收好。

  “小芋头,”洋芋问他,“你想出去不?”

  “出去,”小芋头转脸看他,露出了轻微的不解,“出去干啥呀?”

  “过自由自在的日子,”洋芋说,“不用再被花园管着,不用再挨欺负,到大城市里去,那里......”

  他想了挺久的,最后愧疚地笑了一声,说:“滕哥应该知道那里什么样,你以后问问他。”

  “那你呢,哥?”小芋头抱着钱袋,问:“你去不去?”

  洋芋沉默了一下,说:“我听你的,”他揉了把弟弟的发顶,“你就说你想不想去。”

  小芋头说:“想啊。”

  洋芋说:“那就去。”

  黑暗在两个人面无边无尽地铺延,午夜的雨变得又冷又细。远处的山峦昏聩层叠,在湿寒的冬日像极了将人紧困的屏障。命运在如此的庞大前如同蝼蚁,洋芋笑了笑,知道自己本来就是。

  “时间差不多了,”他对小芋头说,“你自己走下去,我去那边查一圈。”

  “好。”小芋头向来很听他的话,从来不会怀疑,站起来之后还紧紧地抱着那袋钱。他冒着雨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说:“哥我走啦!”

  洋芋没有说话,冲他扬了扬下巴。小芋头的身影很快地模糊在夜雨中,洋芋也走进雨里,把嘴里化到最后牛奶硬糖咽了下去。

  临走前吃着了糖,他也不亏。

  “过来,”滕错用指尖扣响桌面,说,“吃饭。”

  就一副碗筷,他给了小芋头,自己还叼着棒棒糖。他摸了一颗推过去,说:“牛奶味儿的。”

  小芋头伸手抓住了,眼泪就掉进了碗里。

  他没抬头,说:“我哥没有背叛尘先生。”

  滕错捏着糖,没说话。

  “是尘先生把我哥......杀了,”小芋头努力地把混着泪的饭往嘴里扒,问,“是不是?”

  滕错翘起腿,还是没回答。他把解读这种沉默的权利和方式都交给小芋头来决定,对事件对走向很有自信。

  “滕哥,”小芋头说,“我想出去。”

  糖被滕错咬碎在嘴里,他“嗯”了一声。

  吃完饭走的时候小芋头眼还是红的,但在夜里不怎么能看出来。他抓着枪的背带,仰头看着月亮,从眼角处又滑落了泪。

  滕错手里拿着刚才的糖纸,叠了只小鱼,连着一把各种新奇口味的糖一起,都递到了小芋头手里。小芋头很小心地捧着它们,泪流了满脸。

  “我......”他哭累了,最终小声说:“我要我哥。”

  ***

  夜深人静的时候滕错窝在高脚屋里给萧过打电话,照例坐在地板上,靠在门边。萧过那边立刻就接了起来,似乎就守在旁边等着。

  报过约定的数字就得谈正事儿,偏偏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听着彼此的呼吸。这一幕不该出现在潜伏工作者身上,倒像是异地而居的情侣。

  然而滕错毫不在意,他就是想。月光从竹板缝隙处进来,泄在他白泽滑腻的肌肤上,顺着诱人的曲线滑落下。

  他气息起伏,轻轻地叫了声“火石”。

  他是浑然天成,就算不是现在,嗓音压低了也显得媚。萧过站在边防部队大楼的外面,没开扩音,后背就站着谭燕晓和戴盛民,倒不是刻意来监督他的,但距离不远。

  但萧过无所谓这些,他一颗心都被滕错勾住了,说:“烈火。”

  “嗯,”滕错快语速地说,“不要这个,萧哥。”

  “你......”萧过没想上来就是这个,但他觉出了什么,眉头皱起来,很快地眨了眨眼。他靠近电话的耳廓很热,低声问:“小灼,你在哪儿?”

  “屋子里,”滕错喘了声,抱怨混着撒娇,又夹着传递消息,说,“尘良死了,寨子里乱死了,都......死气沉沉的......萧哥......夜生拿,拿你,威胁我......吓了我一跳......”

  他不得不停下话,手上调整,然后说:“我不开心。”

  萧过不知道该怎么接,下意识地说:“嗯?”

  这一声带点儿哑,从胸腔里发出来,贴在滕错耳边,让他仿佛能感受到高大健壮的男人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他一不留神就回到了他们在益嵬镇上的那三天,萧过和他胸膛紧贴,连呼吸都是一起的。

  滕错艰难发声,说:“嗯。”

  电话成为传递思念和欲\\望的唯一媒介,萧过拿着它的手都收紧了。滕错的呼吸声仿若可以传递实质,萧过不光从耳边开始红了脸和脖颈,后背上甚至在冬日的户外冒出了汗。

  面前还有边防部队的将士走过去,背后就是领导,但这些来往的都是外人,只有电话那边的小灼正毫无保留。萧过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有了画面,曾经的潮湿滚烫都被重现了。小灼不是会,他的存在就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萧过忽然说:“小灼。”

  低沉的嗓音深情地喊人,这就是火上浇油。滕错指间有速度,胸前不断起伏,受不了地闭上眼,说:“别......萧过,别......叫我。”

  “嗯?”萧过湿重的声音却微微上扬,“小灼?”

  这像询问又像挑衅,滕错可怜地发声,濡湿了亮白的月色。他背靠着墙,向后仰起颈,气息落至平稳,他却没有满足。

  “萧哥,”他半哑地说,“我想你。”

  萧过说:“我也想你。”

  他这会儿回神倒是比滕错慢,挨着电话的那半边身体怎么也是酥麻的。他回头看了眼谭燕晓,谭局打手势让他一会儿汇报。

  “小......烈火,”他拿出萧副队的威严,对滕错严肃地说,“我要批评你。”

  可惜他的威严在滕错那里没用,滕错笑出声,说:“嗯,小烈火,大火石。”

  萧过咳了声,滕错就乖巧地矮了气势,小声说:“可是我是真的很不开心。”

  沉默过后,萧过说:“小灼,和我说话。”

  滕错那边儿擦干净整理完毕,微微红润起来的面色在夜色里抢眼极了,可惜他萧哥看不到。他在欢快后依旧警惕地盯着碗面,把寨子里的情况说了。

  “有传言,我听那几个科学家,还有庞叔手底下的人都在说,”他说,“尘先生又要转移了。”

  萧过这次是真的皱了眉,说:“什么?”

  “他要把一吨货卖了变现,”滕错说,“然后离开忠良寨。”

  萧过问:“卖给谁?”

  “目前还不知道,”滕错说,“不过附近能吞下上百公斤货的人都在境内,多数都和蓝蝶做过生意。尘先生死了儿子,很有打草惊蛇的觉悟,不过也好,于行被解决掉了,但夜生找了个替罪羊。庞叔现在是尘先生身边头号人物,兼职大内总管、御前侍卫头子和前朝宰相。”

  萧过面色不好看,说:“蓝蝶死了。尘忠也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