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暴毙的消息很快惊动了皇帝。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皇帝竟然亲自来了崇华殿,还来得如此迅速。

  皇帝显然是一得到消息就匆匆赶来的,进崇华殿的时候连御寒的披风都没有系好, 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屏风之后。

  由于他走得太急,还险些撞到了端着一盆血水的内侍,吓得内侍直接跪倒在地上,一连声地道罪。

  六皇子僵硬的躯体横在床上, 面上已经盖了白布。

  床边,双手全是鲜血的太医跪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有一个宫妃打扮的妇人扑在床上, 死死抓着六皇子的手泣不成声。

  世家子和官宦内眷们被强行扣留在了偏殿,留下的一众妃嫔和皇子公主, 全都围在殿内不敢出声,只有见到皇帝的时候才纷纷行礼。

  皇帝没有说话, 沉默地走到床边, 在看到床上那具冰冷的躯壳后,像是没站稳似的微微晃了晃。

  皇后主动上前, 眼角含泪地跪在皇帝脚边:“皇上请节哀吧……都是臣妾无能,没能保护好六皇子, 竟然……竟然让这种事发生在崇华殿……皇上,请您万万保全龙体,切勿伤心过度啊!”

  她话还未说完, 皇帝猛地将桌上的茶壶杯盏扫落在地, 碎裂的瓷片险些擦破了皇后的脸颊, 吓得她差点摔倒在地, 连装模作样的哽咽也忘了继续。

  ——皇帝真的动怒了。

  一屋子的人呼啦啦地全都跪倒在地, 生怕自己闹出一点响动来, 就连皇后也噤了声,不敢再言语半句。

  一时间整个殿内都鸦雀无声,只有六皇子的生母玦妃悲痛欲绝的抽泣声。

  那猛然爆发的一甩仿佛将皇帝所有的力气都抽空似的,佝偻的脊背让他整个人都看上去瞬间老了十岁。

  玦妃猛地扑在皇帝腿上,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死死拽着龙袍,她横流的泪水将精心装扮的妆容都弄花了,令她柔和的脸看上去分外狰狞:

  “皇上!有人要害我们的孩子啊皇上!求求您……臣妾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臣妾什么也不求,只求您定要将那贼人抓出来,要他千刀万剐!皇上,臣妾求您了皇上——”

  她这句话点醒了皇帝,让他强自振作起来,低声怒喝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医几乎是从人群之中爬出来的,可怜老人家从未见过如此天怒,声音都在打着颤:“回、回皇上,是断魂草,有人在五皇子的酒杯中放了断魂草,被六皇子误食了……”

  “五皇子?”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眉头紧锁着,“好端端的他的酒杯里怎么会有断魂草?又怎么被六皇子喝了?”

  二皇子主动站了出来,不疾不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皇帝:“五弟他不想作诗,所以才要求自罚一杯,那杯酒本是五弟的……六弟不知怎的,突然将那杯酒抢了去,这才酿成大祸。说到底,都是儿臣的错,若非儿臣因为一点小事对六弟发了脾气,六弟也不会去抢五弟的酒喝了……”

  皇帝只觉得头疼得紧:“跟你又有和干系?”

  皇后暗地里给二皇子拼命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他说完,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双膝装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顾迟渊在妃嫔皇子的最外侧,冷冷地看着这对母子做戏。

  皇帝没有做声。

  此时,一直沉默的三皇子突然出声道:“六弟的那杯酒不是只有沈世子碰过么?父皇可要仔细问问他,往那杯酒里倒的到底是香醋,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香醋?”

  三皇子道:“可不是,那杯酒只有沈世子一人往里加过东西,在场所有人都看得真真的,父皇大可将所有人都拉来问问看。沈世子向来看不顺眼五弟,就算真的往他酒里投毒也不是什么怪事。”

  “大胆!”瑾妃虽不知道二皇子的偃仰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觉不会容得他人随意诬陷自己的宝贝外甥,“在事情还未查清楚之前,三皇子还是莫要妄议得好。我外甥如今不在场,怎能直接认定他就是真凶?天下还没有不让人辩驳就直接定罪的道理!”

  三皇子还想再说什么,被他的母妃瞪了一眼,随即便不敢再出声了。

  反倒是皇后,今日莫名在瑾妃那吃了一堆软钉子,正暗自压着火气,如今瑾妃开口,她便摆出了怜悯的神情来:

  “是啊皇上,沈世子是瑾妃妹妹的亲外甥,出了这么大的事,瑾妃妹妹难免着急了点,帮沈世子说话也是应当的,您就莫要责怪瑾妃妹妹擅自责骂皇子之过失吧……”

  三言两语,竟是明里暗里在说:瑾妃和沈容辞有血缘关系,就算沈容辞是真凶她也会包庇沈容辞;同时还来了个祸水东引,给瑾妃扣了个逾矩的罪名。

  若是换成往日的瑾妃,此时恐怕已经和皇后吵起来了。

  但她记得沈容辞教过自己的事情。越是有人要往她身上泼脏水、颠倒黑白,她就越是要沉住气,决不能被牵着鼻子走,否则就着了对方的道了。

  皇后正等着瑾妃恼羞成怒,谁知就见那女人用帕子抵着鼻尖,声音有些哽咽道:

  “皇后娘娘说得是,臣妾确实是心急了些,可臣妾这也是心疼六皇子啊!当务之急,就是替枉死的六皇子找出凶手来,让六皇子九泉之下也能瞑目。至于旁的细枝末节,等之后再掰扯也不迟……”

  原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玦妃听到这,立刻疯了一般,指着皇后大骂道:“皇后娘娘还是快收起您的假慈悲吧!如今还想将话题牵扯到别的事情上去吗?那要我的儿子怎么瞑目?皇后娘娘!死的是我的儿子,不是您的儿子,您自己不心痛也别以为旁人同您一样无情!”

  “你——”

  皇后泼脏水不成反而又碰了一手的软钉子,还莫名其妙被一个小小玦妃骂得狗血淋头,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够了!都给朕住口!”

  皇帝捏了捏眉心,视线看向盖着白布的六皇子,随即立刻心痛地避开了目光。

  良久,才疲惫地开口道:“去,把沈世子压入天牢。”

  “皇上!”瑾妃大惊,她十分不解,为何皇帝会不给沈容辞分辨的机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送进牢内。

  皇帝看着她那张如清水芙蓉般的娇丽脸庞,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似的,长叹了一声:

  “你可记得,朕当初亲口告诉沈世子,要他为未来的储君效犬马之劳?”

  二皇子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收拢,指甲用力地嵌进了掌心之中。

  瑾妃不知为何皇帝会提起此事,只是怔怔地点头:“臣妾记得,可……”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大眼睛,满脸的错愕。

  皇帝看着她的,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蕴含的是无尽的悔恨与怒火:

  “朕心中的储君死了,他沈容辞无论如何,也难脱其咎!”

  ——

  沈容辞是被人请进天牢里的。

  皇宫内的天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非得是犯了大错的皇亲国戚、权官贵臣,才有资格被关入天牢。

  沈容辞被带入了一间宽敞干净的单间,里面非但开了窗户,还备有洁净的被褥,连铺在地上的草垛都是干燥的,看起来竟还算不错。

  将他请进来的那两个侍卫,一个高一个矮,一个瘦一个胖,简直是说相声的最佳体型组合。

  高的那个趁矮侍卫出去的时候,对沈容辞笑得奉承:“沈世子且在这辛苦将就一下,这已经是天牢里最好的单间了,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要好好善待您的,你若是还缺什么需要置办的,尽管来找属下。”

  说着,给他塞了包干净的衣物,一看就是从他鸾翥台内的院子里取来的。

  瑾妃也不知从哪找来的关系,替他将这些送进这守卫森严的天牢内。

  这回该是让她担心坏了。

  沈容辞叹了口气,刚把那包袱藏在被褥之下,就被那矮侍卫拉到角落里。

  矮侍卫对他挤眉弄眼:“沈世子在此处恐怕要待些时日,这段时间的伙食就由属下安排了,只不过您吃饭的时候可得避开点旁人,千万别被隔壁这些腌臜货色给看见了。对了,您可有什么东西要属下帮忙带出去的吗?”

  这两侍卫显然都不知道对方也在给沈容辞开后门,跟沈容辞交头接耳的时候都避开了对方。

  应该是被不同的人收买的。

  沈容辞猜到那高侍卫是瑾妃嘱意的,却猜不透那胖侍卫是谁的人。

  说完,还在高侍卫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朝他摊开了手。

  沈容辞心中了然,借着拂袖的动作,将手中的抽髓丹放入了胖侍卫手中:

  “都给我滚,在我的内侍回来之前别再来打扰我。”

  作者有话说:

  急死我了我怎么写得这么慢(砸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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