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藤退散, 熟悉的冷香再次包围了何以致,无声向何以致宣告着来人是谁。

  何以致躲在对方的怀里,仰着头, 下半张脸埋在对方的臂弯之中,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灵动地转来转去,好像在想这时的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眼下他虽是窝在对方的怀里,看不到对方的脸, 可他能通过眼前这一片黑色的布料,以及对方身上的冷香辨认出对方是之前一直陪着他的黑袍。

  由于黑袍人突然出现带走了何以致,藤蔓一击不中,开始重整攻击的顺序。

  黑袍抱着何以致,动作不如一人时自在,手指一抬, 刚刚弹开了黑树没完没了地追击,转头又被杂乱的树影困住。

  在这期间何以致分神瞥了一眼四周,发现郅苏和秦华争都已被黑树拉走吞下, 只剩下半个身子露在枝杈之间。

  “这到底是什么?”何以致看到这里心里一慌, 连忙抓紧了黑袍人, 生怕黑袍一时不察, 让他掉下去与郅苏作伴。

  黑袍人抱着何以致腰肢的手一刻不曾卸下力气。他盯着那黑树,眼神阴鸷,瞧着有几分不耐, 但还是在何以致问话之后回答道:“拔业树。”

  “拔业树?”何以致完全没听说过。

  黑袍人点头,因下方黑树的枝叶开始向四周扩散, 只得带着何以致不断地穿过枝叶间的缝隙, 企图避开那宛如巨网一般投下的枝杈。

  而后, 黑袍一边飞一边沉声说:“九层塔受到外力的惊扰会把塔内的浊魔之气聚齐, 放出吞噬异端的树妖,名为拔业树。拔业树无实体,会根据观者内心所变化,你越是恐惧它觉得它越难缠,它越是会缠着你。”

  何以致心慌意乱地说:“那不怕它就行了?”

  黑袍人淡漠道:“不行。你心境不宁,它会吞噬你,你心神坚定,它又会学你心绪,偷你心气转为自己的力量,会跟随着你的变化改变自身的攻势。”

  何以致急了:“这岂不是无解?”

  黑袍人并不恋战,只说了一句走。

  何以致对走没什么意见,只是他想到被树吞下的秦华争,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正巧这时的秦华争也在看着何以致。

  与在一旁落入树中就开始挣扎的郅苏不同,吊在树上的秦华争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他静静地由着黑树吞下自己,不悲不喜的样子俨然是早已放弃了抵抗,接受了死去的命运。

  何以致见此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可他想,如果秦华争真的是郅玙,那秦华争根本就不会被这棵怪树困住。

  郅玙身为云海的境主,是六界之中接近天道的第一人,也是天道无法摆弄干预的人物。

  就实力而言,九层塔内的镇塔神兽都无法拿捏住郅玙,更别提这原文中根本就没出现的拔业树……

  好巧不巧,何以致的眼睛还放在秦华争的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出现的危险。而黑袍见何以致眼神复杂,一直侧首看着身后,慢慢地眯起了那双漂亮的眼眸,冷声道:“你在看什么?”

  黑袍人的声音已经不能用生气来形容了。

  何以致一顿,正要回答,却见自己的腰间多了一截黑枝。

  因为过于关注何以致的动向,黑袍人不可避免的分了神,导致他并未在第一时间发现何以致这边不对的动向。之后,当黑袍人察觉到黑枝抓住了何以致时,他已经来不及去打开贴近的黑枝。

  黑枝狡诈,为了逼退他,在抓住何以致的时候瞬间扩散变大,形成了一个枝条杂乱的黑球,直接震开了环抱着何以致的他,然后拖着何以致撞入下方的黑树中。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何以致一惊,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本以为自己会与郅苏和秦华争一样并入树中,不曾想在睁开眼之后才发现一条手臂抵在了自己的后腰上,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黑树之外。

  此时此刻,一滴血流了下来,染湿了何以致身后的衣裳。

  秦华争皱着眉,白着一张俊俏的脸,即便手掌被黑枝刺穿也没有避开,而是坚强地抵住了何以致的后背,将何以致的身子固定在黑树外,没有让他落入黑树中。

  何以致茫然回头,只见之前那安静等待自身被树木吞噬的秦华争正推着他的身体。

  秦华争受了伤,手臂因为黑枝上的尖刺变得血肉模糊。可即便如此,秦华争也没有松开手,让他并入黑树之中……

  在这一刻,说不感动是假的。

  不过想要感动,也是没有时间的……

  眼下秦华争受了伤,根本无法抵抗黑树多久。即便秦华争使出了全力,也没能改变自身被黑树拖到树中的情况。

  而没了秦华争的抵抗,何以致还是落入了黑树之中。

  而且由于实力不够,何以致与秦华争不同,是直接进入了黑树内,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因此,当黑袍人砍断黑枝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何以致被黑树吞下的那瞬间,以及对方那张害怕的脸。

  平心而论,何以致的那张脸是不讨人喜欢的。可眼看着那张脸以恐惧要哭的表情消失在自己的面前,黑袍人却会因为抓不住对方而感到愤怒。

  他想,就这棵破树也配抢走何以致?

  老实说,他也不懂自己蔑视九层塔大妖的傲气从何而来,只知在何以致被吃的那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种因为心绪不宁而出现的暴戾之气。

  而后一些杂乱的画面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虽是知道自己毁不掉拔业树,但还是生出了一种想要摧毁四周事物的欲望。

  而他控不住自己,便顺从心里的戾气,由着情绪主宰身体。

  须臾间,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中多出了一道冷蓝色的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手,打出了一道自己都不了解的下黑上蓝的怪火。

  那怪火出现后笔直地飞向下方的黑树,震开了空中杂乱如花的黑枝,打向了树身正中央。顷刻间,黑身的树身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裂痕,怪火在黑树裂开的那一刻不饶不休,迅速地顺着裂缝攀爬,吞噬了这棵怪树,让黑树在眨眼间便爆炸开来。

  紧接着,伴随着轰的一声响起,炸开的树身里飞出了无数的人影,都是之前被树妖吞下的人。

  在吐出人影之后,那树妖剩下的残骸很快被怪火焚烧殆尽,什么也没留下。

  而盯着黑树消失的地方,黑袍人眼中的冷光并未消失,心里不悦的情绪像是压制不住一般,还想要找到其他的发泄口。

  黑袍人受不住心里杂乱的情绪,只得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呼吸。而这种心境在之前从未出现过,细细感受,竟像是心魔入体的人一般,只想要放大心里的邪念,摧毁掉周围的一切……

  与此同时,在树妖消失异火出现的那一刻,九层塔上方的三头神鸟铜像突然动了一下。

  守在外边的人忙着照看突然多出的数位入塔者,错过了那落在塔顶,数千年从未有过变化的铜像移动的画面,也没有发现那铜像的眼睛亮起了红光。

  乌云在这一刻压了过来,九层塔附近狂风骤起,将两旁的树木吹得倒向一旁。

  塔下人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还未辨明这里发生了什么,就见那坐落在塔顶之上的鸟神相三头齐动,猛然张开翅膀,挡住了众人头顶的阳光,投下了让人胆颤的影子。

  紧接着铜像上出现了裂痕,裂痕如蛛网一般扩散,掉下了不少旧色的外壳,飞出了三头神鸟浅金色的本体。无尽威压自空中压下,弄得下方的人群险些喘不过气。

  下方的人瞧见这一幕,惊得是合不拢下巴,颤着身子不住地问这是怎么了。

  像是要震慑塔下众人一般,一声警鸣自神鸟口中传出,瞬时间天地变色,临近的海面涌起滔天巨浪,三头神鸟则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跃而起,直接化作一道金光投入塔中。

  彼时,在塔内争斗不休的周君和谢道安都意识到了神鸟现身,为此十分意外,同时停了下来。

  不同于邑珲中的其他人,谢道安入了九层塔数次,对塔内诸多情况变化了若指掌。

  他们二人心里十分清楚,此番打斗会惊动塔内布置的法阵,可能会引出拔业树,但对于他们来说,拔业树虽然难缠,却不是不能控制的妖邪,即便拔业树在他们动手后现身把人吞下,没有十天也无法吞噬收入体内的生物,因此他们没有紧张,只想先分出胜负,再回去找何以致。不曾想就在这个时间,塔顶的三头神鸟竟然动了起来。

  而三头神鸟为什么会动,是因为他们的打斗吗?

  谢道安和周君想到这里,同时看向对方,心里十分清楚不是。

  在过往闯过数次塔的两人都懂在九层塔里闹事的顺序。

  最开始发现闹事的人,九层塔会派出拔业树,如果拔业树处理不了,到时候就会放出地女,然后是蛇君。而地女与蛇君出现时都有异响,他们不可能注意不到,如今没有听到蛇君与地女的动静,说明这两位没有出现。

  那如今出现的情况很有可能是拔业树先出,接着就是三头神鸟。蛇君和地女直接成了被人省略的无用环节。

  而三头神鸟惊现,足以说明塔内出现了蛇君等塔灵处理不了的存在。

  回首过往,这种情况谢道安还是第一次遇见。

  谢道安长目眯起,有些好奇那个惊扰了三头神鸟的人是谁,又算是什么存在?

  琢磨起这点,谢道安和周君同时收剑,转而向三头神鸟所在的地方飞去……

  ——

  当何以致再次睁开眼睛时,他正巧瞧见一只威风凛凛的三头鸟朝着他飞来。

  那只鸟又漂亮又气派。

  何以致不明白那只大鸟从而何来,惊呼卡在喉咙里还未吐出,就看到脸侧多出一条手臂。

  那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掌挡了一下对面那好似疯了一般的三头神鸟。

  何以致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黑袍人的怀里。

  大概是因为力量相差的太悬殊,黑袍抵挡了没多久就被三头神鸟撞开,带着何以致重重地滚落在一旁。

  何以致这时也反应过来对面的鸟是什么。

  作为天道所选的越界看守人,三头神鸟有着碾压本界境主的力量。何以致曾在书卷上看到过它数次,可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能看到活的……而且这活的还一心想要琢、啄死他……

  不知自己怎么惹到了三头神鸟,何以致在爬起来的瞬间拉了一把黑袍人。

  一旁的黑袍人借力起身,在三头神鸟再次攻来的那一刻抱住何以致的腰,带着何以致瞬移到二层塔去往一层塔的入口处,接着一跃而起,落到了之前何以致曾经去过的无人地。

  原本追着他们不放的三头神鸟在他们落入无人地的那一刻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围着入口转来转去,既不离开,也不入无人地,只是守在入口,一刻不离。

  跌入无人地后,熟悉的冷意再次袭来。黑袍人受了不轻的伤,在落下来的那瞬间甚至做不好一个缓冲用的飞行。

  何以致同他一起掉了下去,摔得头晕目眩,手臂腿上多出几道蹭伤,没能很快起身。而后,等何以致扶着昏昏沉沉的头坐起来的时候,他瞧见了离自己五米远的黑袍人并未起身。

  与上次落入无人地不同,这次的何以致来到了冰面花树的附近,这里的冰层较厚,根本不可能有掉下去的危险。

  而黑袍人眼下正仰躺在那棵花树下,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力竭,也像是没了呼吸。

  叫不准黑袍人有事没事,何以致心里一紧,连忙连滚再爬地往前走了两步,猛地扑在对方的身侧,轻轻地推了推对方的身子,“喂!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你要是出事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四周,欲哭无泪地说,“我可怎么离开这里啊!”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黑袍人在之后伸出手推开了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合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我写完了,但写完之后我想着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再改错别字,没想到睡着了!!

  郅玙下章掉马,屏奴会来,但屏奴实力与其他出场人物不同,他手拿反派人设武力值高,来得太早别人根本没法打没法玩,所以我不能在一开始就放屏奴,但下半场都是郅玙和屏奴打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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