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苏跌坐在断树后, 将手按在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等着一口气稍稍平复,又开始在四周找寻着何以致的身影。

  不过何以致的身影对他来说一向是不好掌握的。

  他换了一个位置, 没有什么发现,正要转身离开九层塔,却被一只手拦住了去处,而后有些疑惑地看向对方, 不明白这人来自己面前的缘由……

  花树四周依旧有亮光闪动。

  郅玙在无人地醒来时手先动了一下,就像是在感知周围的温度。

  围在他身侧的火与之前烧掉黑树的火一模一样,但比起烧掉黑树那时火光更强,更加稳定, 隐隐有种强到可以随随便便烧毁无人地一样。

  守在入口的神鸟似乎有所察觉, 在无人地里出现蓝黑色的怪火时怒张翅膀, 三头齐动, 朝着前方不停鸣叫。

  一旁的周君站在树上,见三头神鸟异动,知道事情不寻常, 故而没有离去,而是守在神鸟身侧去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如此等了片刻, 一道黑火从入口处出现, 瞬时化作一道火墙, 直接压向三头神鸟以及神鸟周围的人。

  站在不远处的周君感受到热浪袭来, 深知不好,就起身离开这里,转而与在梦若的叔父联系,把自己在邑珲的所见所闻全都说了出去。

  而这次出现的火墙强度比起之前打死黑树的那次高,导致与火墙成为对立,抵挡火墙的三头神鸟无心分神关注其他,很快错过了黑蓝色的火焰中多出的人影。

  在三头神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郅玙越过了火墙,离开了无人地。

  出了无人地后,郅玙在塔内转了一圈,似乎在找寻着何以致的身影,黑眸平静却不掩盖冷意。

  这时,受了伤的郅苏从一侧出现,瞧见不远处披着黑袍的郅玙,只以为对方是谢道安,为此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对着郅玙说:“谢道安。”

  老实说,郅苏喊谢道安的态度很不客气。

  郅玙听到这让人厌恶的声音,斜视着郅苏出现的地方,并没有与对方对话的心思。

  然而郅苏不知道这事。

  走到郅玙身后的郅苏只把郅玙当做谢道安看待。

  因为知道谢道安的性子,郅苏与谢道安对话时心中并无压力,也懒得伪装出一副温厚仁善的嘴脸。

  事情就如何以致猜想的那般。

  在少时看出谢道安无法拒绝他人的要求之后,郅苏就开始频频利用对方。因此谢道安在郅苏的眼里就是把没有嘴的刀。

  仗着谢道安的怪癖,他敢对着谢道安说实话,也敢对着谢道安叫嚣,并不担心自己会遇到不好的事。

  而今,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谢道安,自然不会放过利用对方的机会,为此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故作和气地问:“何以致呢?他没与你在一起?”

  郅玙不语。

  等不来郅玙的回答,郅苏不觉失落,自问自答了一句:“算他走运。”

  他在「谢道安」的面前脱去伪善的嘴脸,充满恶意地说:“老实说我本想在九层塔开考后弄出点动静,把他从天玄府那边偷出来,不曾想入了塔内后怪事频发,硬是打断了我的布置。但罢了,既然你在此,布置不布置都是一样的。”

  “谢道安。”他笑眯眯地说,“劳你一件事。”他比划了一个斩的手势,笑容爽朗且天真,“等一下你去何府,杀了何欢。”

  他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事后不许当着任何人的面提起这件事,只当何欢的死与你我无关。”

  郅玙听到这里,忽然用谢道安的声音问了一句:“你要我杀何欢?”

  “是。”

  “为何?”

  “不为何。”

  不为何?

  ——郅玙自是不信,懒得与对方绕圈子,直接戳穿了对方。

  “郅苏,你被天玄府打压多年,即便了解我的弱点也没想要冒着被梦若查出来的危险去杀何以致,怎么如今却改了主意?”

  郅苏似乎被他问得烦了,笑脸越发虚伪敷衍,直言道:“没有什么改不改的主意。时候不到的时候就不动手,时候到了的时候自是要动手。”

  “那你的这个时候是因什么而定的?”

  “与你无关。”郅苏说到这里已经想到了杀了何欢之后他会得到的好处,面上不禁带了几分快意。

  不过……

  “你是怎么与何以致走到一起去的?”郅苏没忘记去问这件事。他脑子转的向来比何以致快,“以你的性子,你不可能无故与何以致在一起。还有,看到我的时候,何以致防着我不让我接近你,难不成是他知道了你的性子,因此利用了你?”

  郅苏说着说着,勾起了嘴角,并不担心道:“如果是,你也不必生气,你我相识多年,你又帮了我数次,于情于理我都会帮你出这口恶气的。”

  “我想不用我说你都知道,只要何欢一死,何以致没了仰仗,到时我自会好好地作践他一番。只可惜……”说到这里郅苏忽然收了声,改而靠近郅玙,贴着郅玙的肩侧说了一句,“我兄长死了。”

  他一字一顿道:“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如果我兄长没死,我一定要当着他的面作践何以致。”

  “说句心里话,他们的戏这些年来我也看腻了。”

  他唠叨起自己看腻了什么。

  “何以致骄纵跋扈,任性妄为,郅玙虚荣狡猾,故作清高,看着可真是让人难有好心情。”

  “而他们两个人置气斗法,斗了这么多年,却是斗了个无用的局。”提起这件事,郅苏不免嘲讽地说,“何以致说着要害郅玙,却只会动动嘴巴,追着郅玙跑。他明明背靠梦若大势,却只会做些小姑娘家家的别扭把戏!平日里放出的话够狠,却别扭的不许旁人我踩兄长,真是让我看着就觉得恶心!”

  郅苏说到这里,眼睛开始固定在前方某一角,眼光呆滞,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久久不曾言语。

  而后,他回过神,一点光亮突然出现在眼中,面上又挂了那温柔和气的笑,接着对着郅玙说:“而我最不愿意看这出戏,所以我那时就在想,如果我在兄长面前作践何以致,何以致会如何,兄长又会如何?”

  他语气轻柔,不掩阴狠:“那画面想一想都很有趣……”

  与越说越多,越来越投入的郅苏不同。

  郅玙冷静地听完了郅苏的话,那双眼睛没有落在郅苏的身上,就像是根本不在意郅苏嘴里的这些事情。

  然而,就在郅苏不断刨白自己下作的心思时,一把长剑出现在郅苏的腰腹上,一下子刺入其中,快到根本就没给郅苏反应过来的时间,只留下一道不算清晰的剑影。

  不知是何时感受到痛的。

  后知后觉的郅苏低下头,缓缓伸出放在身侧的手,贴向那刺入自己腹部的长剑,似乎在想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这时,那个拿着剑的人终于转过身看向他。可那张被风吹动,偶尔会露出下巴的脸却不是郅苏熟悉的谢道安。

  看到这一幕,郅苏慢慢地瞪大了眼睛,认出了来人是谁,又被面前的兄长以轻缓却不客气的动作拔了舌头。

  血就这样喷了出来。

  而面前那披着黑袍,只露出一个消瘦下巴的人却不以为意,并未因此惊魂失措。

  可能是被血色迷了眼睛。

  郅玙微微弯着腰,左手拎着郅苏鲜红且流淌着血的舌头,看着点点血迹将自己白皙的手指占据,忽然生出了一种手上沾染血色也十分好看的陌生心里。

  而不管是郅苏说话的时候,还是他动手去拔掉郅苏舌头,转而给郅苏一刀的时候,他都没有过多的情绪变化。

  冷若冰霜的他就以一种平静到不可思议的态度看向跪倒在地的郅苏。瞧着神态和动作,好似不觉得脚下郅苏的惨相是自己带来的,只认定自己尚处于置身事外的范围。

  但很奇怪。

  不管方才郅苏说了什么,自己又听到了什么,郅玙都没有动怒的情绪。

  他与自己说,郅苏如此想不是一日两日,他早就发现郅苏一直盯着何以致,没有必要为此感到意外。

  而他不是个大度的人,也记得自己被郅苏害了多少次,心里一直想要杀了对方,但一直很能忍的想等到郅苏当上他心心念念的清宗掌门,再去杀了对方。

  今日之前,这些念想从未改变过,只是当他抬剑伸手,泰然自若地将郅苏砍成数段仍旧不想要松手的时候,一身血的他才不快的发现,这个决定留不住了。

  其实怎么报复郅苏,郅苏早死晚死对郅玙来说都是无所谓的事。

  郅玙不太看重郅苏,自然不会太关注郅苏去死的过程。

  但如今不一样了。

  郅玙将沾着血的剑端对准了郅苏杂乱的发丝,冷静却又疯狂的想着不管是好是坏,何以致的下场,何以致会不会被作践,都是他和何以致之间的事。如果有人不开眼,想要越过他去动何以致,去插手他们之间的事,那对方就必须去死,没有可以多活几日的理由。

  这件事没有什么道理,也不需要什么道义。

  而且经由郅苏的这些话他也生出了一种不一样的心思。

  他想,与其把何以致放在外面由郅苏这种狗东西惦记,还不如他把何以致收起来,免得再有人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

  打定主意,郅玙摘下黑色的帽子,苍白的脸往左侧移动,长睫上抬,对准了九层塔的出口,知道自己如今应该去哪里找何以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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