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时，陆明渊又提醒他，“她的情绪，好像完全在跟着你走，想让她痊愈，就对她耐心点好一点儿。”
“知道了。”
宴璃坐在床边，给她重新系上丝巾，握着她的手，痴痴地盯着她，丝毫不顾衬衣已经渗出血迹。
“只要你醒来，打我骂我都可以，甚至，想离开我也行。不要伤害自己了。”
男人声音温柔至极，近乎卑微的祈求。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了，他可以一个人痛，但不想看她再这样伤害自己。
睡梦中的女孩儿好像有感应一般，眼泪无声滑落。
是谁，在和她说话。
她在一片黑暗里，出不来了。
别墅依旧灯火通明，只是所有门都紧闭着不见任何人。
他在等他的小姑娘醒来。
三天后……
这一觉代悠然睡了很久，醒来时依旧有些疲惫，而对于宴璃来说，等待的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看書溂
眼前这个憔悴得不像话的男人，是那个俊美如天神的宴璃？
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嘴边有胡茬，面色晦暗。
俊脸狼狈成这样的他，她从来没见过。
见她睁眼，男人眸子里重新亮起了一点光，开心地手足无措。
“宝宝，你醒了！”宴璃说着，赶紧给陆明渊发了信息，让他过来检查。
代悠然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面对他。
她只记得自己在他面前发病了，她那个样子，肯定很狼狈很可怜。
向来装的清冷自持的人跌进地狱，肯定不好看。
她别过眼神，宴璃以为她还在生气。
他握着她的手，“宝宝，生气的话你可以报复我，可以打我。别不理我，或者说，你是想离开这里，我可以送你回洛家。”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困难，只觉得心被撕碎，拉扯地疼痛。
代悠然咬着唇，听到他的话，眼里泛起了泪花。
这个傻子，竟然还以为是他的错。
明明是她不能自控，是她打了他一巴掌。
“对不起，宴璃。”
她紧闭着眼，心里汹涌的愧疚溢出。
一听她道歉，宴璃以为她是真的想离开自己了，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哽着嗓子，让他无措，平生第一次，没有了办法。
“听我讲个故事吗？”
“好。”现在他什么都依着她。
“有个女孩儿出生在一个优渥幸福的家庭里，她有哥哥，父亲宠她入骨，母亲温柔博学。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老师，所有人都宠着她，她度过了全世界最幸福的童年生活。”
宴璃身体一僵，他知道，这个小女孩儿就是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父亲不爱回家了，他和母亲相处也越来越少。但她很傻，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懂事能再早一点，能懂得这一切，是不是就能阻止了，是不是，母亲就不会早逝。”
宴璃摇头，眸子里满满的疼惜。
小姑娘那时候才四五岁，怎么可能懂得什么。
代悠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那天她开开心心被外婆带到医院，以为接好几天不见的妈妈回家了。结果，满心欢喜，亲眼看着妈妈在自己面前，停止了呼吸。是父亲在外面的小三，气得她母亲，一尸两命。未出世的弟弟，也跟着走了。”
宴璃不自觉地收紧了双手。
她那么小，欢喜地去，却亲眼看见母亲逝世，太残忍了。
“她不知道父亲出轨的事情，再后来，那天打雷，她害怕地去找父亲，在门外，看见了他和出轨的那个女人在……所以她恨，她恶心。”
“她偷偷跑出了家门，却被父亲曾经抓过的地下组织找到机会，绑架了她。”
“她们把她放在水里，一整夜，她冷得发高烧，但没人来救她。”
“别说了，别说了……”宴璃打断她。
他承受不了，他的心，疼得要死了。
小姑娘那么小，他们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这样伤害她。
代悠然哽咽了一下，仰头不让泪珠落下，“不，要说的。”
她决定好了坦白，就要把一切都说清楚。
“第二天，她又被放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箱子里，放进了深海，里面有充足的氧气，她也不会被咬到。可是深海里无尽的幽深黑暗，还有那些恐怖的声音。终于让她失去了理智，她变得呆滞，再也不愿意说话。被救回来后，爷爷给医生消除了她的记忆。”
一滴灼热的泪落在代悠然手上，不是她的。
是这个男人，又为她哭了。
这是在她面前，第二次为她哭。
宴璃只觉得现在呼吸都在疼痛，原来，她怕黑，怕水，是因为这个。
“十几年，她一直忘了自己的妈妈，没有去看她。心里的愧疚压得她喘不上气，所以她偷偷跑了，去见母亲，她还告诉母亲，了结了这一切，就带心上人去看她。那天，她对未来好不容易，燃起了一点希望。”
“就，有点好笑，哈哈。”说到这里，代悠然觉得讽刺，笑了笑，语气轻松至极。
但每个字，都扎得宴璃生疼。
“也许是山上下雨路滑，她从山坡上滚下来，被一个大石头拦住。莫灵带走了她，她想着，等醒来，一定要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哪儿。”
“但她没有机会了。”
“她沉睡了很久，醒来时，发现自己双腿没有知觉。医生说，她要坐一辈子轮椅。”
宴璃听到这儿的时候，眼睛已经满是猩红，脖子上的血管暴起，他的心，好疼。
五年前跪在那座山上要自尽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疼。
他的小姑娘，是天之骄女，那么喜欢跳舞。
他不敢想象，当时的她，是怎样的绝望。
“她那么骄傲，怎么可能接受这一切。她不敢，不敢让心上人看见她这个样子。她靠着药物，度过每个漫长的黑夜。”
男人脸上浮现着浓浓的心疼，一只手紧握成拳。
代悠然声音平淡，没有情绪，好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直到有一天，莫灵告诉她，那个男人，一直在找她。她拼了命想重新站起来，每天忍着疼痛重新学走路。终于，她的腿康复了，但她再也不能长期接受舞蹈训练，现在的她，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
就差一步，自己就能有资格竞选国家古典舞首席，只差一届的奖，断了。
其实也不完全失去希望，如果师父来，可能还有机会让她的身体完全恢复。
但她就是要把情况说到最糟，她想知道，这样的她，宴璃还是否喜欢。
代悠然缩回他握着自己的手，淡淡地说道，“宴璃，我从里到外，都肮脏腐烂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