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问你呢，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看见的那些幻觉又是怎么回事？”
容芷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镇定了下来。
不过她的声音很虚，说完话嗓子里就像有沙粒摩擦的感觉。
“我怎么知道，我正准备跟皇上说你的事情，就感觉到皇城中有异样，结果出去了之后发现你在的那个院子里鬼哭狼嚎的，那里面一定布置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他说得恳切，容芷差一点就信了。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而已，可能是进了什么鬼宅了吧。”
她有些疲惫，说完就沉沉叹了口气。
程亦辰没从她眼中看出说谎的迹象，心里有些奇怪，难道真是他想多了？看書喇
可是这次招来的鬼魂也太多了一些。
“躲什么？难道你还怕被人找到？”
容芷点头：“没错，你们皇室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我不想和你们同流合污。”
这倒是没错，只不过现在明白这个道理已经晚了。
“既然来了，就安心呆着吧，你可是皇室的贵人，这里亏待不了你的，这两天会有你的一些故人到访，别忘了好好招待人家哟。”
故人，大概就是药王谷的弟子了吧。
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小徒弟们，居然会用这种方式跟她见面。
程亦辰离开之前，容芷问他：“你刚才说谁要问斩？”
“夏云霆，半年前回到皇城的那个将军，你不会不知道吧？”
容芷心中猛烈跳动，好像山呼海啸一般，他要被问斩了？怎么这么突然？
他布置了那些阵法？难道没有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你和他很熟吗？”
“不……几面之缘罢了。”
程亦辰没有多问，容芷虽然醒过来了，但床前的七盏灯摇摇晃晃，随时有熄灭的风险，证明容芷的魂魄还不稳定，需要静养。
晚上容芷躺在床上，用力放开五感，想要听见外面的动静，可是无论如何，她都听不清。
她的五感也减退了。
看来这一次受伤不轻。
她连那些姑娘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这是最初她重生的地方，她不知道用了谁的身体，夺去了别人的生命，苟活了13年。
一想到这里，容芷就夜不能寐。
一直到天亮，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刚刚入睡，就听见一阵悠扬婉转的笛音，听起来像清风过岗，徐徐传来，越来越近。
耳熟，她的三弟子蒋诺，最善音律。
容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在大街上吹笛卖艺，草席盖着腿，膝盖以下全部溃烂。
那是毒蛇咬过的伤痕，慢性毒，半个月之内得不到医治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他是在等死，可是死前他依旧没有放弃希望，试图卖艺赚钱抓药治病。
那坚定又固执的目光，一下子吸引住了容芷。
她给他解毒，教他医术，创立药王谷时，他也凭借音律上的造诣帮了她不少忙，让她结识了天下第一庄，逍遥庄庄主刘云熙。
此后药王谷遇见过大大小小的困难，得到逍遥庄的帮助，都是这位三弟子的功劳。
此刻再听到这熟悉的笛声，恍若隔世。
来人清瘦，个子不高，进门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盯着容芷。
气氛沉默着，好像都等着对方先说话。
容芷转头看向他，原来那张病弱苍白的脸挂上了厚重的络腮胡，看起来简直像是两个人了。
“你不是说，你最讨厌朝廷的人吗？宁愿扬灰挫骨，也不愿意与朝廷中人为伍。”
啪嗒！
来人的玉笛掉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蒋诺眼中波涛汹涌，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一步一步走过来，就算踩到了自己心爱的玉笛碎片也毫不在意。
来到床前时，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师父……”
这就是他的师父，得知一个人的姓名很容易，可是当年这句话，他只跟师父一个人说过。
他原本是官宦后代，父亲被人构陷，家破人亡，他对朝廷恨之入骨，曾经扬言就算自己扬灰挫骨，也不愿意和朝廷人为伍。
师父当时斥责了他，说这话放在心里即可，再不敢乱说。
多年以来，再没有第二个人听见过这句话。
“师父，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蒋诺红着眼睛伸出手，却不敢落在容芷身上，生怕眼前的是梦境。
容芷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故人相见，原本应该开开心心的，可是对方居然是以天阙国朝臣的身份来试探自己。
即便有多少师徒情谊，此时此刻也不得不都压下去。
“诺儿，你既然已经确定我的身份，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师父请问。”
“当年我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她刚刚去世没多久就在天阙国皇城重生，若真如程亦辰所说，准备起死回生大阵需要很复杂的程序，需要很多适龄的姑娘做“容器”，那她不可能那么快重生，除非一切都有阴谋。
蒋诺还未从再见恩师的激动中回过神来，听见这话，便仔细回忆了起来。
“想当初天阙国士军去药王谷求医，师父您查出是七日煞毒，怕我们受到牵连，便要亲自医治，没想到师父也中了毒，等我和师兄过去的时候您已经……那天阙国太师说，您的临终遗言是让我们归顺天阙国，这样天阙国可保证药王谷的安定和平。”
确实，药王谷没了谷主，没人坐镇，很容易分崩离析，这时候如果再有外敌来犯，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容芷听见这话，更确定了自己当初的想法。
药王谷建立之后，名气越来越大，在江湖中也有一定的地位，周遭各国都曾来示好，只不过她一直拒绝，那些使者也不好说什么。
天阙国若是将她杀死，再制造一个假的遗言，倒是可以兵不血刃。
只是……她的徒弟们应该没有那么傻。
“弟子听见这话，便觉得其中有阴谋，抵死不从，与他们僵持了一阵子，没过多久，大师兄回来成为了新的谷主，并且决定……让药王谷归顺天阙国。”
大弟子？
容芷突然想起那个大弟子，在天阙国那群士兵到来之前，她的大弟子已经被逐出师门。
“楚誉恒，他怎么会成为新的谷主？”
“他和天阙国皇室联手，他知道药王谷内所有的机关……”
也就是说，这个大弟子又叛变了一次。
容芷手心收紧，当初她因为楚誉恒用活人试药，将他逐出师门，没想到当年没有斩草除根，如今春风吹又生。
如此一来就明了了，天阙国从一开始到访药王谷就是一个阴谋，他们想要独占药王谷，但她抵死不从，说不定她的死，也是他们有意安排的。
如今重生的自己又要被他们利用，休想。
“诺儿，你如今是药王谷的人，还是天阙国的人？”
“师父！”蒋诺眉心一蹙，不明白自己的师父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来。
“我的命是师父救下的，生是师父的人，死是师父的鬼，当初我也是怀疑师父死得蹊跷，才假意投诚，想要调查真相，若是师父气我不遵守诺言，我现在就可以以此明志！”
他一激动脸色都憋红了，虽然现在已经是快30岁的人了，但那样子还和当初容芷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容芷心痛。
物是人非。
“既然如此，你帮我一个忙……”
她伸手招呼蒋诺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阵，蒋诺频频点头，眼神从惊讶到疑惑，最后再变成震惊，带上了几分杀意。
“师父放心，徒弟一定办到。”
容芷问：“皇室中有多少是药王谷弟子？”
蒋诺道：“四师弟，五师弟，六师弟都在太医院，他们还收了很多弟子，现在太医院的大部分太医，都师承药王谷。”
医术有传承，原本是令人高兴的事，可是用这种欺骗的手法，容芷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师父，这两天他们都会陆续过来探望你，来验证你的身份，你要多多保重，经过了这么多年，弟子不敢保证那些师弟是否还具有当年的初心。”
“我知道的。”
容芷目送着蒋诺离开，恍惚记得上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是一个稚气尚在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沉稳的大人了，每一步都似乎显得沉重。
她在心里默念，诺儿，希望你还是我当初那个珍重的三徒弟。
顺利的话，她要在皇城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让靳景洪好好看看，她药王谷谷主不是一个能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白天她休息了一会，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嗓子也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她在房间里发现了七盏灯，每一盏都异常明亮。
看来程亦辰为了让她活下来，还费了不少力气呢。
蒋诺回去之后，一口咬定容芷就是药王谷谷主，样子十分肯定，不容置疑，原本靳景洪还有些怀疑，但见他清晰地说出了当年相处的细节，他的怀疑也消散了一些。
按计划剩下的几个弟子要逐一探望容芷，但蒋诺说不必如此，让他们一同前去即可，毕竟已经过去13年，每一个人的记忆可能都会有一些偏差。
靳景洪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了。
“陛下，这是微臣最近制出的延年益寿的方法，特意献给陛下。”
汇报完之后，蒋诺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药方，太监接过大致扫了一眼，觉得没什么问题。
“你们太医院为了朕尽心竭力，朕自然也会好好待你们，赏。”
“谢陛下。”
蒋诺低下头，眸中露出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