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 早高峰刚刚过去,一辆商务车刷的开过,在路人的视网膜上留下一点残影。

  秦雾年开着车, 他紧抿着唇,一只手抵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

  这里限速七十, 但秦雾年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

  心里好像有一座火山, 它没有喷发, 只是在不断的加热里面的岩浆,胸中有那么多的东西,都发泄不出来, 好像下一秒,就要把秦雾年这个人撑爆, 让他的血肉都炸裂开来。

  为什么宋澄从不提自己的家人。

  为什么宋澄不敢开车。

  为什么宋澄只在上学的日子见他,反而放了假就不会再出现了。

  为什么宋澄会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 跑到部队里吃苦受累。

  以前的疑惑, 还有察觉到了但从不放在心上的问题, 现在通通有了答案。

  只除了一个。

  为什么他注意到这些……但他从来没重视过。

  油门已经不可能再往下踩了, 望着前方的红灯,秦雾年猛地踩下刹车, 随着嘎吱一声, 车停下了, 他也被惯性带着往前撞了一下。

  红灯一秒一秒的倒数,秦雾年的呼吸也一下一下,起伏的剧烈。

  红灯变成了绿灯, 秦雾年却还是没动, 后面的车按喇叭催他, 秦雾年定了定神,他把车开到旁边的某个停车位上,然后拔出钥匙,靠着座椅,他把手背搭在额头上,疲惫的闭上眼。

  在心里,他一遍一遍的告诫自己,他要冷静,他要冷静……

  临近中午的时候,秦雾年才回到家里。

  宋澄正在看电脑,听到门开的声音,宋澄站起来,表情十分惊喜,“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把电脑放下,穿着拖鞋,快速的奔向秦雾年,用力的抱住他,宋澄习惯性地闻了一下他身上的味道,很好,还是那个能让他安心的感觉。

  他松开秦雾年,问道:“你吃饭了吗?”

  秦雾年看着他,没有说话。

  宋澄脸上还挂着笑,见状,他不禁又问了一句:“怎么傻了,我说的话你听到没?”

  秦雾年还是没说话,他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又把宋澄按回了他的怀里。

  宋澄的用力,对秦雾年来说不痛不痒,但秦雾年的用力,能让宋澄感觉到自己肺部的空气都要被挤压出去了。

  忍了一会儿,发现秦雾年还是没有要把自己松开的意思,他才挣了挣。

  等秦雾年松开他以后,他皱着眉,眉眼里有真切的担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秦雾年摇了摇头,嗓子沙哑的开口:“没出事,就是太想你了。”

  宋澄眨眨眼,然后笑了一下:“独守空房不容易,好啦,你这不是回来了么。”

  “我看你应该没吃饭,情绪这么敏感,一看就是低血糖,正好,我也没吃呢,我来做。”

  宋澄说着就要往厨房走,但他刚走出去两步,就见到秦雾年也跟着自己走了两步。

  宋澄一愣,却也没说什么,任由他跟在自己后面。

  宋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反正他觉得,要是让秦雾年一个人回家,他会委屈的坐在沙发上一整天。

  坐在小区公园的长椅上,宋澄把牵引绳拴在椅子的扶手上,然后把绳子放到最长,乘风顿时撒欢的跑出去,开始在草坪里到处寻宝。

  下午小区里人不多,宋澄看着全副武装、整张脸都被遮住的秦雾年,忍不住说道:“你要是不打扮成这样,别人也许还认不出来你,但你非要这么打扮,还坐在我旁边,那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秦雾年啊。”

  秦雾年默了默,摘下口罩。

  宋澄无言的看了看他,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候,秦雾年突然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讨厌过我。”

  宋澄一愣:“怎么这么问我。”

  秦雾年:“你就说有没有。”

  宋澄:“我又不记得……”

  秦雾年:“不是还有感觉吗?”

  宋澄眨了眨眼睛,他看向前面的人工湖,“要是说感觉,那肯定没有啊,就是第一次见面,我也没有讨厌你,真要说的话,我是羡慕你。”

  秦雾年戴着墨镜,他转过头,可以清晰的看到宋澄的表情,但宋澄看不到他的。

  宋澄也没看他,他正在回忆那天的情形。

  他忍不住笑了笑:“我第一回 看到你这样的人,虽然不怎么懂礼貌,说话也没遮没拦,但……好羡慕啊,可以活的那么真实、那么自由。”

  宋澄只是纯粹的有感而发,他就是这么想的,秦雾年长得那么好看,像一张迎风烈烈的旗帜,他从来都不讨厌他,只是一开始的时候,不太适应而已。

  因为不适应,所以抗拒,因为抗拒,所以总是态度不好,他想告诉秦雾年的,就是这一点。

  但秦雾年听了他的话,他把头转到了另一边,墨镜后面,他垂着眸,眼睛有些发红。

  宋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还在说着:“我身边的人,要么循规蹈矩,要么离经叛道,两种人都很多,但都给我感觉很假,循规蹈矩是因为要听大人的话,离经叛道是因为不想听大人的话,反正都是为了别人才这么做的。不像你,完全是做自己。”

  他扭过头,看着秦雾年:“这就是你一开始吸引我的地方呀,感觉如果跟你走的近一些,我也能体会到做自己是什么感觉,一定会很开心,事实证明,我是对的,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秦雾年闭上眼,一滴眼泪突然滑了下来,在宋澄看不见的角度,他抬起手,把它擦掉,然后若无其事的把头转了回来。

  他问宋澄:“你的记忆恢复的怎么样了?”

  宋澄:“又想起来一些,但是不多,都是上学时候的事。”

  秦雾年:“顺其自然就好,如果想不起来,也不要勉强。”

  宋澄笑:“但还是能想起来比较好吧。”

  秦雾年抓住他的肩膀,让他的身子也对着自己,“未来不明朗的人,才会特别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但你不是那样的人,以后的每一天,我会让你变得更开心,所以你只要记住以后的日子就可以了。”

  宋澄怔了怔,秦雾年离他比较近,他已经能看到被墨镜遮挡住的那双眼睛,他那么认真的看着自己,好像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停顿了一会儿,宋澄慢慢点头,“好,我答应你。”

  闻言,秦雾年笑了一下,他让宋澄靠着自己的肩膀,宋澄照做了,秦雾年看着人工湖平复自己的心情,而宋澄,他垂下眼,看着秦雾年染了一小块深色的袖口。

  看了大约两秒,宋澄蹭了蹭秦雾年的身体,给自己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秦雾年也把他抱的更紧了。

  *

  章妈拿到钱就回来了,她腿脚不快,往佣人楼走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都没看见前面有人。

  季行渊叫了她一声,她才抬起头。

  看见是他,章妈顿时笑起来:“季总,您回来啦。”

  当家人是谁,章妈就对谁笑,别看她现在把沈寒疏批的一无是处,几年前,她可不是这样的。

  季行渊也对章妈笑了一下:“都跟他们说清楚了?”

  章妈点头:“都说清楚了,看见那个小伙子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几年前,就是他过来惹先生生气的吧,这几年他都没怎么变呢。”

  季行渊:“您记性真好。”

  章妈得意道:“是呀,要不然老太太也不会最喜欢我了,就是因为我记性好嘛。”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想当年”,季行渊又应付了章妈几句,然后才把她打发走,看着她走向那幢已经给她用来养老好多年的佣人楼,季行渊慢慢垂下嘴角。

  留着她,就是想当个人证,毕竟她活的最久,说的话比他可信度高太多了。

  但每次看见她,季行渊都感觉很窝火。

  其实沈宅以前的佣人都被他打发的差不多了,也就剩下三四个,还是从沈寒疏时期就干到现在的。这三四个人里,有的是真老实,有的就是,季行渊觉得以后可能会有用。

  要不要把她也赶走呢,这老太太手里有的是钱,赶出去了照样能活蹦乱跳。

  那么多年,沈寒疏还是那个脾气,他一丁点变化都没有,变的人是季行渊。

  他长大了,强壮了,翅膀也硬了,曾经让他感觉怕得要死的怒火,现在,他看到了甚至有种想笑的冲动。

  还不是时候啊。

  可惜的收回目光,季行渊转过身,往前边走去。

  作者有话说:

  距离月底就剩四天了,完结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