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中午的时候,贺行舟总算是有了收获,望着桶里的小鱼,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最后的脸面保住了。

  中午太阳照在甲板上有些热,岑越辞还想多钓会,被贺行舟半哄半劝回了舱里休息。

  贺行舟在外面处理钓上来的鱼,加上之前搬上船的食材,午餐非常丰富,贺行舟将鱼刺处理好才端给岑越辞,鱼汤鲜美,岑越辞对食物要求极高都挑不出毛病。

  贺行舟看他吃的开心,忙着给他挑刺,关涵传过来消息说岑越辞不爱吃鱼,他还疑惑岑越辞怎么突然换了口味,因此还准备着其他食材,如今看来关涵也并不了解原因。

  “你笑什么?”

  岑越辞一脸不解,面前的人挑着鱼刺突然笑起来。

  “没什么,只是发现你身边的人是不是都不知道你特喜欢吃鱼,只是懒得挑刺。”这是贺行舟和岑越辞相处半年才发现的小秘密,岑越辞日常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看起来是个不会依赖撒娇的人,他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直到住在一起后,才发现岑越辞也有犯懒、随性的一面。

  岑越辞不想搭理他,大概是觉得回来一趟要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心情十分不错,吃完后又回到甲板上坐着。

  贺行舟草草收拾完桌面正要跟出去,放置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一眼不打算在与岑越辞相处的时间里浪费时间,任由手机响个不停。

  等他将温水和药备好,铃声依旧没有停下,怒气冲冲按下接听键。

  “何晏,我走的时候怎么说的,除非公司要倒了不然不要打扰我的假期。”

  电话那头的何晏对boss休假的原因一清二楚,可也正是清楚,更不敢不打这通电话。

  “你说什么!这件事我调查几年都没发现蛛丝马迹,你怎么会突然收到消息。”

  “贺总,我派人通过发来资料的邮箱追寻,只是对方似乎是网络高手,暂时没什么发现,至于资料我并未打开,您……”

  贺行舟捏着手机,贺氏当年的动荡他一直没放弃追查,只是因为贺氏的靠山牵涉到政界,他只能通过蛛丝马迹去寻找到底是谁会针对贺氏,那位和贺氏的交情之前从未显于人前,因此爆出贺氏时,才打了贺父一个措手不及。

  “资料发给我,关于这件事,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继续追下去,对方这个时候给出线索,是敌非友。”贺氏目前最重要的几个项目中,除了与达尔夫集团开发商圈外,其他的项目是早就确定好的,挑这个时间,看来贺氏与达尔夫合作确实让不少人眼馋。

  他点开最新的邮件,上面的内容让他直接呆愣在原地。

  “何晏,你也看到了。”

  贺行舟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邮件中不止有压缩文件包,上面还有几行文字内容,文件他还没打开,看到那几行字他便出离愤怒。

  何晏自然是看到了,所以契而不舍一直打电话,他身为最高级别的助理,这件事觉对不能拖下去。

  如果邮件上的内容是真的,那么和达尔夫的合作,何晏瞬间感觉头皮发麻。

  贺行舟却出奇的冷静,强压着怒火说道:“这件事一定不能传出去,让法务去查一查与达尔夫所签署的每一份文件,我会介绍一个人给你,你以私人身份去联系他,去调查……”

  几欲出口的名字让他停顿住,甲板上的身影单薄,或许是阳光太舒服又或者远离喧嚣,卸下重担,对方有些懒洋洋地靠在栏杆欣赏波光粼粼的水面。

  “调查谁?”何晏久等不到名字,主动询问,其实心里已有猜测,他摇摇头,以为是旧情人重逢,没想到这里面还参杂利益。

  贺行舟思考片刻,他做不到也不想这样去做,深吸一口气说道:“何晏,我不想因为几行字去怀疑他,世上有多少人能拥有重逢的机会,这一次我想好好珍惜;达尔夫最近才安稳下来,有的是人想挑起贺氏与达尔夫的矛盾。”

  何晏没想到贺总会连查都不愿意去查,助理的职责让他不能轻易接受,“贺总,你相信岑总,我也不认为当时的岑总会下手针对贺氏,可上面说的岑总曾与那位的对手陈世荣在临城见面,席间来了不少大人物,都是陈世荣的嫡系,文件里也有照片,您不想看没问题,可您想想,对方如果是撒谎,您当时与岑总住在一起,那天岑总有没有在榕城您不是一清二楚吗?”

  这番话有理有据,贺行舟无可辩解,他撑着椅子,缓慢坐下。

  何晏还在继续补充:“我在网上查了一下,陈世荣当年去临城督查地方只有3月份,3月份岑总有离开榕城吗?”

  “贺总,于公我是您的助理,我有义务提醒您决策中的风险,于私,您对岑总的感情我看在眼里,自然希望您能得尝所愿,但如果这份感情中夹杂着算计您能接受吗?贺氏当初突然爆发的那场危机,虽然最后有人伸出援手,可您却交出了8% 的股份来偿还这份人情,这个数据您也清楚代表着什么。”

  何晏思路清晰,从贺总不愿意他去查岑总,他已经打好腹稿,直接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

  贺行舟比谁都清楚,8%的股份这个数据代表着什么,正好是让他和其他持股人保持平衡的一个数字,对方这几年从参加过股东大会,表面上是散股的身份,实际对方一旦倒戈,他这个位置势必被动摇。

  而如果不是对贺氏股权结构的了解,对方绝对不会提出这么详细精确的数据,既能让贺行舟牢牢占据第一持股人的位置,又能让其余股东无法联合。

  调查贺家突然被攻击的原因,一方面是他怀疑当初有人觊觎贺家,想要借机吞并贺家,另一方面则是查出是谁伸出的援手,从而拿回8%的股份。

  他曾经怀疑过齐家,怀疑过许多与他爸交好的叔伯,商场利益为先,他不相信这些人没有这份野心,只是后来一一排除。身边没有嫌疑人后他开始调查散股持有者,也没有异常,事情进展缓慢,他私下却一直在跟进。

  “何晏,我的决定不会更改,你先去查这封邮件的来源,其他的事情我另有安排。”

  何晏听出他的坚持,没在说什么。

  贺行舟挂断电话后,手指在文件包的位置上迟迟没有落下,这段时间的相处的片段一一在脑海中浮现,他想起对方咳血的样子,想起关涵说的话,也想起贺母的话,最终点击删除按钮。

  放下手机后他坐了许久才收拾好情绪,跟着走到甲板上。

  午后的甲板只能晒到一点太阳,贺行舟抖开毯子要盖在他身上,没想到岑越辞已经睡着。

  贺行舟轻手轻脚将毯子盖在岑越辞的身上,取下岑越辞手里的鱼竿,他是真没想到岑越辞这么爱钓鱼,钓了一早上还没满足。

  又或许是担心以后没有机会?

  贺行舟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让他有些难受。

  他躺在岑越辞旁边,睁着眼睛望着蔚蓝的天空,然后又侧头看着睡着的男人。

  与岑越辞在一起的几年,对方睡觉有多警觉他太了解,哪怕是重逢后,他也能感受到岑越辞的戒心比之前更加严重,却能在这样的时候安然入睡,是太累了还是对他没有戒心呢。

  贺行舟选择相信后者,他可不敢让岑越辞累着,哪怕是对方在床上一贯强势,他也牢记关涵说的相处中最好不要将注意力集中到岑越辞的腿上,可最后还是担心对方的身体。

  大概是躺在软垫子上不舒服,岑越辞动了一下,惊醒了沉浸中的贺行舟。

  贺行舟伸出手摸了摸岑越辞的额头,温度正常。

  他收回手,视线流连岑越辞的脸上,他一直知道岑越辞的样貌出色,几年的经历更让他气势悍然,睁开眼睛是疏离自持的岑总,睡着了却总是这样乖巧。

  同居时他见过不少对方的睡颜,那时年少气盛,耳鬓厮磨的温情时光不多,更多时候是靠赌约来决定位置,让贺行舟一直郁闷的是他几乎没赢过,唯有几次赢的时候,也被岑越辞极少数的耍赖撒娇给打败。

  他是玩乐方面的高手,没想到岑越辞竟然也不赖,处处都能胜他一筹,这也是他不相信岑越辞编的那套家庭一般的说辞。岑越辞或许是后面放下戒心,偶尔提起小时候的经历,让他那番说辞更加漏洞百出,不过贺行舟并不在意,当时他内心甚至在暗喜,打算等几年后在突然不经意提起岑越辞的家庭,拿这件事威胁对方,让对方答应一些不平等要求。

  可后面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

  接踵而来的事情让两人越走越远。

  他不得不感叹发邮件之人拿捏时机的巧妙,幸好岑越辞睡着了,他才能整理一些思路。

  虽然因岑越辞的离开,他做出一系列不理智的事情,但要说岑越辞会对贺氏下手,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他之前下意识想让何晏查岑越辞,是他必须要知道岑越辞的敌人有哪些,背后之人既然都发了文件包,如果不是把事情与岑越辞联系在一起,他估计二话不说会打开,直接看到图片的冲击力岂不是更大。

  对方却并未这样做,直接以文字形式告知岑越辞与陈世华见过面,还吃过饭,言之凿凿认为岑越辞之前没能得到贺氏,因此5年后卷土重来,制造合作的机会让他旧情复燃,从而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贺氏。

  贺行舟冷哼一声,转过头,天空中飞过一群鸟,叽叽喳喳地朝着岸边的丛林飞去。

  静谧的午后,贺行舟思绪飞的很远……

  他与岑越辞之间,旁人能知道多少。

  当年他想独立创业,岑越辞二话不说筹集到不少资金,那笔资金给了他之后,岑越辞从未过问,连公司运营都没怎么插手,要不是他偶尔也拿不准项目会询问岑越辞的意见,估计岑越辞连公司有几个项目都不知晓。

  贺行舟却知道这是岑越辞特有的尊重与信任,岑越辞眼光独到,思维敏捷,又是专业出身,提出的建议更是让他受益匪浅。

  而初创公司并不需要两个强势的决策者,而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比岑越辞差,他也能做得很好。

  两人间的默契无法与外人明说,那种两人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知道对方的意思,是他那群二代朋友们难以体会到的。

  如同岑越辞从来不问他决策失误的原因一样,他也没告诉岑越辞,他有多憧憬两人一起携手闯下一片天地的情形。

  等他遇到难缠的对手,没完没了的应酬时,这份憧憬再也没有。他实在舍不得岑越辞过这样的生活,岑越辞应该是自由恣意并且洒脱的,商场的尔虞我诈还是他来更合适。

  贺行舟摸摸脑袋,叹息一声,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回去打醒当时自己,可自己最了解自己,如果没有这5年的沉淀和阅历,他估计很难在岑越辞面前坦诚自己当初的不安全感,也很难在岑越辞面前真正放下自尊。

  岑越辞依旧睡着,睫毛一颤一颤的,贺行舟手有些痒,堪堪碰到对方侧脸时又怕惊醒岑越辞,最后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