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月黎曼过得很闲适。

  心头的一座大山虽然还没完全移开,但起码也已经悬空了。

  他每天的日常就是白天上学,晚上练级,周末去火焰玫瑰表演加带徒弟。

  空闲时间接受一下大家对新一刊《数理》的赞叹,再研究下林顿子爵那几本笔记。

  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这个月没刷出新的悬赏任务,而他翻遍了伊瑟维尔德家也没找到伯爵和魔法相关的遗物,这让他觉得损失很大。

  一个月后,黎曼升上三环的同时,迎来了他在异世界的第一个跨年。

  异世界的新年宗教感很强烈,大家聚集在一起感恩光明神,然后教廷的神父站在高处给大家泼刚捞上来的光明泉水以示恩赐——确实是实打实的恩赐,毕竟光明泉水能治病,这算是平民一年内唯一一次靠谱的治病机会了。

  过完节之后,在黎曼迫不及待的心情中,他终于等来了国王的再次召唤。

  重新踏入王宫,黎曼觉得自己就像那即将出笼的鸟儿,面前即将是天高任鸟飞。

  不过显然只有他一个人很开心。

  和他一起受到了召唤的还有八人,四男四女,每一个脸上都是混杂着对前路的迷茫的苦涩。

  虽然乍一看黎曼的生活轨迹,好像伯爵遍地走,贵族多如狗,但是实际上乌朗的伯爵并不多,再排除那些只有一个孩子的家族,比如维伦家,切斯特家,还有费尔南迪家等等,真正被教廷抓了壮丁的也就王宫里这九人,其中还有一半是花了一个月从自家领地上赶来的——这个年代的远行可以说是遭罪,这几位又因为不受家族重视连教廷的传送阵都没蹭上,可以说是遭了老大罪受了老大苦就为了上赶着跳火坑,非常闻者落泪了。

  黎曼斟酌了一下自己现在应该有的心情——首先太兴奋是不行的,但是也不能像其他人一样一脸被背叛了的垂头丧气,毕竟从旁观视角来看,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所以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调整了一个坚定的,但看上去只是强装镇定的表情出来。

  “黎曼?你怎么会在这?”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黎曼回头看向大门的方向:“蕾娜小姐?哦不,公主?”

  蕾娜有些茫然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黎曼,她对黎曼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去火焰玫瑰和对方交换的信息上。

  她知道了黎曼找到了自己的家族,当时她也有犹豫过要不要隐晦地提醒一下对方如果可以的话别回家族,会有危险,但是她当时分明问过对方伊瑟维尔德家的情况,黎曼是长子,不论回与不回,都不会沦落到她的地步,所以她就把这无用的提醒放回了肚子了。

  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长子吗?为什么会被选中?”蕾娜继续问道,她没问对方是不是回了家族,既然会出现在这里,那么对方的选择就很明了了。

  “难道是你家人做了什么手段?乌朗的法律有规定,只有长子可以继承家族……你,你待会儿见了国王可以向他陈诉的……”

  蕾娜情绪有些激动,说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显然脑补了一番豪门大戏,黎曼在她的脑补中就是那个爹不疼娘不爱,被坑害的小可怜。

  黎曼笑了笑:“法律确实如此规定,但也有一条例外,那就是长子主动放弃继承权时。”

  “我是自愿来这里的。”

  蕾娜愣住了。

  另外八个倒霉蛋齐齐震惊地看向他。

  黎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说道:“公主殿下可能不知道我家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伯爵…父亲去世,我和弟弟陡然得知我们中一个能继承家族,从此安稳尊贵度过一生,另一个却要成为魔法师,从此活在世界的阴暗面,而那个将要好运过一生的偏偏是我这个几个月前还是伊瑟维尔德家族外人的人,明知道是自己抢了弟弟的人生的情况下,我实在无法安心接受这一切,所以……”

  他摊了摊手,意思很明确——所以这就是我现在在这的理由了。

  八个倒霉蛋更震惊了——这什么人啊?这种损己利人的圣父居然还存在吗?要是他们有哪怕一点拿到继承权的机会,绝对死都不会放手的好吗!

  听完黎曼的话,蕾娜陡然沉默了下来,她坐到房间里为她留好的那个位置上,眼底浮起了一些迷茫。

  黎曼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

  这就是正常兄弟姐妹间该有的感情吗?她苦涩地想到,无情无义,就是皇室注定背上的血脉吗?

  如果黎曼能听到她的心声,大概会被口中的茶呛死。

  蕾娜到了之后,国王很快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国王发表了一番恭喜大家被星曦学院选中之类的话——之所以要将大家集中在王宫,再带去教廷一起传送这么多此一举,就是因为教廷不愿意大家将入学星曦学院的人和他们联系起来——哪怕教廷近四分之一的神父都出于该学院。所以国王从现在开始就不再提起任何魔法相关,而是表现得他们真的很幸运,即将要前往一所无数人向往的著名学院一样。

  其他人是因为心烦意乱,黎曼是因为要按耐过于激动的心境,没人认真听了国王的讲话,他们只听到最后一句:“出发吧!少年们!”

  于是所有人(除黎曼)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按性别分为两组,坐上了前往王城大教堂的马车。

  黎曼来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传送阵。

  淡金色的纹路逐渐亮起,泛起的光芒无比闪亮但并不刺眼,但即使如此,黎曼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出于一些对强光的本能。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光芒又渐渐淡了下去,周围依旧是教堂特有的结构与太阳砖。

  但是传送阵边的神父已经换了个人,相较乌朗人偏深的发色和更深邃的五官无一不说明,这是位西尼神父。

  “出门左转,可以看见广场,下去集合,你们是倒数几批了,所以尽量路上别耽搁,大家都在等你们,反正以后天天都住这里,有的是时间看。”

  神父在笔记下写下“乌朗——10”后,朝众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从传送阵离开。

  神父淡定自若驱赶的态度让几个内心还在自怨自艾的倒霉蛋也没法再维持脸上的忧伤表情,像一排懵懵懂懂的小鹌鹑一样往外走。

  黎曼捏紧了手,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手腕上的脉搏也格外明显,但他仍以一个不前也不后的位置往外走着。

  踏出房门后,他就明白了,为什么神父会说——“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别耽搁”。

  ——外面就是他想象中魔法学院的样子。

  他们站在一条空中走廊上。

  周围是无数条这样的走廊,正按自己的想法缓慢移动着,和其他走廊对接起来。

  黎曼他们走出来的一瞬间刚好看到一位学长(?)在挪动的走廊上敏捷地窜来窜去,就为了抓住面前那只蓝白色的雪精灵。

  除了这位格外慌忙的学长外,走廊上还有或单独或结伴行走的其他学生,她们怀里捧着厚厚的书,其中两人聊着聊着突然拿出了一支羽毛笔一张羊皮纸,然后往空中一甩,羽毛笔自行在羊皮纸上记录了起来,她们便又继续讨论。

  而被走廊链接起来的教学楼就是经典的城堡的模样,只除了外表不是灰黑色的砖石,而是纯白的太阳砖。

  阳光照射在纯白的太阳砖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从左边往下看是广场,广场的中心是一道凭空垂下的水幕,水幕构成了光明神像的样子,即使隔得遥远,黎曼也能感受到那其中澎湃的水系魔法之力。

  水幕下是一群聚集的人,根据神父的说法,那就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但黎曼控制不住地被广场边缘的人吸引住了目光,他们应该是在练习对战,六人一组的小组对战,互相放着花里胡哨的魔法,其中一个人被自己的火系法术烧着了裤腿,正慌张地招呼着对面队伍的水系魔法师帮他灭个火,但显然,比起帮忙,两队人都选择了笑得前仰后合。

  黎曼他们被尖利的叫声吓得回头一看,就看见一位学姐抓着一条飞毯朝他们冲了过来。

  “快快快!让让让让!我的飞毯没有转弯功能!我要迟到了!”

  小鹌鹑们四散着为她让出一条通道。

  黎曼目送着飞毯学姐精准地冲进对面的城堡上的狭小窗口里(显然技艺已经非常纯熟),长长地吐出一口,他紧靠在栏杆上,双手紧握,痴迷地看着这座奇异瑰丽的魔法学院,这就是他那么努力想要到达的地方啊……

  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这一刻。

  哪怕他一直给自己的理由是为了安全,为了日后不被追杀,为了光明正大地当魔法师,他才要寻找这个踪迹难觅的魔法学院。

  但是他知道,哪怕没有上述那些理由,他也会穷尽全力只为了见它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