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晏某去见兄长,劳烦兄长亲自走一趟了。”

  乔斯年自然能感受到他在有意地放低姿态。

  如眼前这人一样的上位者,还是他这个地位的人,能愿意将姿态放低到这种程度,除了因为在意和尊重,也没别的原因了。

  乔斯年道,“是我来得不巧,打扰你们了。”

  乔斯年是一个生性就不爱笑的人,乔岁经常调侃他如果在大胖橘的后宫,就是天选拽妃。

  不过,与许多人的双标不太一样的是。

  他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态度。

  熟与不熟的人,他都很冷淡,如今的态度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怎会。”晏暮寒笑道,“兄长请坐。”

  “岁岁从前就与我提及兄长许多回,对您很是尊敬。”

  是吗?

  乔斯年倒是无法想象那个画面,倒是可以预料到她嘀嘀咕咕说他坏话的样子。

  他们坐在一张桌子前,身边并没有下人伺候,就只是两人相对着喝茶。

  乔斯年在他对面坐下。

  在这段接触中,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他们来自不同的时代,接受的也是不同教育,自然许多观念都不同,可他却不觉得有任何不舒服。

  是因为面前的人在尽力顾全。

  “她也在我面前提起过你,我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喜欢一个人。”

  因为见不到日夜思念,失魂落魄。

  乔斯年道,“从前我不太理解,但是见到你之后,大概就明白了。”

  晏暮寒的神色微动,看向他。

  乔斯年道,“今日就不喝茶了,换成酒,如何。”

  乔斯年知道,有的人清醒和醉酒是两副模样,故而做了这个提议。

  晏暮寒听言颔首,“那便换成酒罢。”

  晏暮寒朝外唤了一声,便有四个小太监进来,将东西都收拾了,给他们换成了酒以后,过了一会儿,又呈上了精致的下酒小菜,便退了出去。

  乔斯年举杯,“敬你。”看書喇

  晏暮寒举起酒杯,轻碰,他喝了一杯。

  乔斯年道,“乔岁从小顽劣,自幼脾气就坏,多谢你对她的包容。”看書溂

  晏暮寒微微皱眉,他看向他,“兄长所言在下不是很认同,岁岁脾气一向不坏,即便偶尔有些小性子,亦是可爱之处。”

  乔斯年看着他。

  发觉……这个人,是在很认真地反驳自己说乔岁脾气坏的那句话。

  甚至隐隐还有一些对他说乔岁脾气坏这件事的不满。

  乔斯年看了他许久,眼中难得出现了一点点淡淡的笑,虽然极其不明显,而且转瞬即逝。

  很快他的神色恢复了寻常,给自己续了杯酒。

  他笑着道,“是么?”

  晏暮寒颔首。

  乔斯年与他又喝了几杯以后,他淡淡道,“人心易变。”

  “假设一件洁白的衬衫,不……衣裳,染色了一抹艳色,起初它看起来像是鲜红的玫瑰,可日子久了以后在看,或许就会像是碍眼的蚊子血。”

  晏暮寒的目光顿了顿。

  乔斯年道,“我不是怀疑你们的感情,只是,这才是人心。”

  他是商人,一个阅人无数的商人,深知人心是何种模样,不是以最坏的结果猜忌旁人,只是遵循事物的变化可能导致的结果。

  乔斯年看着眼前男人的眼睛。

  “我在此处应该无法久留,但看情况,那丫头也是不会随我走的。”

  晏暮寒其实不太会喝酒,此刻已经是有些醉了,从他这句话里他就听明白了一个讯息,他想带他的小姐走,目光之中微微覆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乔斯年道,“我知你爱重她,也愿意将她托付于你,也希望你们能够百年好合,只是今日在此我希望,能与你立下一君子之约。”

  晏暮寒微抿唇,“兄长请说。”

  “我知道你大约是一个守信之人,如果一天,你对如今的生活感觉到厌烦,又或者乔岁想离开,还请你——”

  “啪。”

  乔斯年看着他一手捏碎了手中的瓷杯。

  乔斯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他便已经给出了答案。

  “不可能。”

  而乔斯年则是在看着那一枚碎裂的瓷杯。

  “……”

  他在脑中计算着瓷杯的硬度,以及他的手给这只瓷杯所带来的压强。

  这,合理吗?

  他伸手捏了捏手中的瓷杯,怎么也不觉得这是可以单手捏碎的硬度。

  晏暮寒看着顺着自己指尖留下的酒水。

  他明明想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控制住情绪的,怎么却……

  “抱歉兄长,我有些失态了。”

  他想快些离开这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却有些趔趄。

  最后又慢慢地坐下了。

  乔斯年看着眼前的人,沉默。

  他看着他的神情,似乎有些颓然。

  晏暮寒道,“抱歉,让兄长见笑了。”

  “我年幼时是母亲一手带大,七岁那年,母亲离世,便只余我一人,不怕兄长笑话,若非运气好,我大抵活不到今日,而我此生最大的运气不是活了下来,而是,而是遇到岁岁,若非如此,我大抵此一生,都难见光明,只有她在时,我才会觉得每一日,全都是好日子,我曾经失去过,知道那是怎么样的滋味,此生都不想再尝一回了,所以兄长,我恐怕无法答应您的要求,我是一个极自私之人,不愿,亦不能放手。”

  乔斯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凉得像九天的玄冰,里面又藏着极为炙热之物,火舌仿佛能将万事万物都吞噬下去。

  遇到这样炙热的感情,难说是福还是祸。

  乔斯年大抵知道他一些情况,所以此番从未提过他的父母,晏暮寒也很清楚,是他有顾及自己的感受。

  他是真心有想过,如果他提及父母,他根本就无法回答。

  晏暮寒说完这些话的时候,双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知道这是害怕的感觉,他许久都没有这样害怕过了。

  这个时候,乔斯年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看见了一颗探进来的脑袋。

  他眯了眯眼,就看到某人在看见屋中情况的时候,不管不顾地推门而入,提着裙摆跑了进来,到他的对面去了。

  还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本来喝茶都不该了,居然还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