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裹着夏末的最后一丝躁意席卷着整个江京市。

  私人豪华俱乐部中,三名衣品不凡的青年拿着高尔夫球杆,正在聊天。

  站在中间的青年,秀气的眉毛微微上扬,一缕鎏金色的光落在那水润的乌眸上,唇红齿白,格外明艳。

  一杆挥起,青年身姿矫健,漂亮的腰身延至腿部线条,比例修长,裸露而出的脚踝纤细白皙。

  “球漂亮吗?”

  温稚满意地抬起手,遮住阳光,向旁边的两名好友问道。

  明焱棠和乔倦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问道:“温大明星,你真的要跟司明沉离婚?”

  温稚哼了一声,收起球杆后,懒洋洋靠在一旁的欧式白椅上。

  “嗯,离婚。”

  司明沉,温稚的合法伴侣。现任司盛集团董事长,财经杂志常客,赫赫有名的金融大佬。

  明焱棠大为不解:“你疯了?离了司明沉,你们温家还能撑多久?我可听说你家老头子近几年听信你小妈的枕头风,投一个项目赔一个,要不是司明沉帮衬着,你家早就倒闭了。如果你跟他离婚,你爹盛怒之下估计会把你赶出家门。”

  温稚端起咖啡,望着远处平整柔软的草坪,嫌弃道:“淳度差一些,酸度怪怪的,不好喝。”

  明焱棠一阵无语。

  四年前,温家遇到财务危机,温稚父亲温祁山一夜白头。

  虽说温祁山近几年一门心思都在温稚继母身上,但自从温稚母亲十几年前去世后,温祁山把他拉扯这么大也不容易。正巧当时财力雄厚的司家提出联姻,他就答应了。

  温稚当然不是受人摆布的人,他能答应这门联姻的主要原因是——他暗恋司明沉很久了。

  高一那年,温稚转学到司明沉的高中,因为性格臭屁家境又无敌好,最开始时并没有好朋友,下课时他经常会独自对着窗外发呆。

  拿着旗子的司明沉正在低头整理袖口,露出的一小截手臂劲瘦有力,长腿在西装裤的修饰下颀长笔直,气质出众,丝毫不像青涩的高中学生。

  温稚就这么轻轻一瞥,一眼沦陷。他承认自己是颜狗,从那天起便开始频繁关注司明沉,开始那段长达一年的孽缘。

  司明沉的表哥是温稚的竹马哥哥,所以两人互相认识的过程并不艰难。

  那时的司明沉非常可怜,因为父母车祸去世,家业被不怀好意的叔叔握在手里,寒假时被逼得只能住在学校。

  温稚知道后,心疼得抽抽地。

  那年除夕,温稚一边哼唱着好日子,一边将揉面的工具端回房间,给司明沉煮了一大锅饺子,偷偷翻墙去学校找他。

  司明沉看到端着饺子的他,久久未言。

  但那50个饺子,司明沉全吃光了。

  再后来,他跟司明沉越来越熟。

  下课后,他会黏着司明沉帮他补课。

  周末时,他会缠着司明沉帮他钓鱼。

  当他鼓起勇气向司明沉写情书告白后,却收到拒绝的回信。理由是对方心有所属,喜欢当时的校草江乘书。

  自此,温稚那段暗恋无疾而终。在上演一段发疯文学后,他幼稚地拉黑了司明沉的所有联系方式。高三下半学期,司明沉出国留学,两人从此再也没有联系。

  多年后,温家资金链受创,濒临破产。温稚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间突然收到司明沉的联姻意向。

  或许是那段暗恋终究没有彻底消亡,一夜之间像染了火的野草在他心中越占越满。

  一个月后,两人结婚。

  迄今为止,已有四年。

  “温稚,你到底怎么想的?”乔倦的声音将温稚从回忆中拉回。

  回过神,温稚开始吐槽:“我的痛苦你们不懂。比起每天回家对着他那张冰块脸,每周一三五固定上缴公粮,每天跟他说话就像对着机器人,流落街头都比现在好。”

  明焱棠指了指他的手表:“尽管如此,我还是劝你慎重考虑。想想你那两大柜的千万级手表,想想你那一个月不重样的限量超跑,再想想你那全国各地的豪宅,离了婚凭借你目前在娱乐圈的咖位,保养你的豪车都费劲。”

  乔倦翻了翻白眼,朝明焱棠说道:“离婚后这些东西还不一定给温稚。”

  实在忍受不了两人的补刀,温稚反驳:“算命的说了,我将来一定能成为宇宙无敌大明星。”

  明焱棠无语:“算命的也只能骗骗你这种小脑不发达的富二代。”

  温稚:“……”

  这天没办法继续聊了。

  披上风衣,温稚手握离婚协议,准备出发司盛集团。

  上车后,他戴上墨镜给两人飞吻:“等我好消息,明晚我们开单身party,庆祝我恢复单身。”

  明焱棠和乔倦无奈对视。以司明沉的手段,温稚估计会被净身出户。明晚他们可不想陪着温稚哭。

  科尼塞克超跑在马路上飞驰,副驾驶静静地放着那份离婚协议。

  忘了说,他跟司明沉结婚时,并没有签婚前协议也没有财产公证。所以提出离婚后,他净身出户应该不可能。

  但温稚拟的这份离婚协议,跟净身出户也差不了多少。除了江边那套庄园归他,其余的他一分不要。

  这么多年以来,温祁山的所有烂摊子都是司明沉善后,虽然两家是商业联姻,但他们温家真的没有给过司家任何帮助和好处。

  换句话来说,司明沉跟他联姻,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而且司明沉对他很好,给他的都是最好的,除了爱情。

  前不久他回家,无意听见继母正在温祁山耳朵旁吹枕边风。

  大意是他们盯上了司明沉在悦洋地产的股份,想以嫁妆为由,跟司明沉索要。最过分的是,他们准备拿到股份后,实施一系列作死的行为,并借着司明沉的名头,跟心仪已久的合作方开空头支票。

  如果不是温稚念着温祁山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的恩情,恨不得当场冲进去敲敲温祁山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这么多年,温祁山的固执温稚看在眼里,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劝解根本不管用。

  为了让他们死了这条心,温稚想着干脆跟司明沉离婚得了。少了他这个拖油瓶,司明沉的负担也会小一些。

  本来这个想法也才刚刚萌生。但就在不久前,司明沉的白月光江乘书回国了。

  江乘书是江家小少爷,从小精通艺术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江京市有名的才子。

  大家都传江乘书出国深造,定居国外不会再回来,可最近不知为什么突然回国。如果不是温稚在司明沉和江乘书共同好友的朋友圈看见合影,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

  两人结婚后,虽然是表面夫妻,但司明沉从未在外留宿过,就算加班也会提前打招呼告诉温稚。

  但那天,司明沉一夜未归。

  温稚承认,看到合影的那一刻他酸了。

  多年前被拒绝的画面仍然清晰浮现在眼前。虽然那张合影里,江乘书与司明沉很正常,没有任何交流,两人中间甚至隔着三个人。但年少的阴影作祟,他觉得司明沉眼神中带着隐隐的不甘,和江乘书格外般配。

  看着照片,温稚感叹,十年过去,江乘书还是那么好看,虽然颜值比自己差些,但气质像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典型的清冷美人。

  说起这件事,温稚更觉得可笑。

  曾经,他跟司明沉结婚后,一度期待着司明沉能爱上自己,为投其所好,甚至扮演起清冷美人。

  他承认,这个行为很舔狗,但他这个人设硬生生持续到了现在。

  他是演员,在婚姻生活中演戏,也算是提升演技的一种,万一哪天拿小金人了,他一定给司明沉买一面锦旗。

  这些回忆令温稚百感交集。

  车上,他默默给自己放了一首《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在悲伤的旋律中逐渐哽咽。

  既然江乘书回来了,他这个演员也该谢幕了。剩下的剧本,就交给两人去演吧。

  “狗男人,本少爷看在你这么多年对我不错的份上,在你28岁生日到来之际,送你一份离婚协议当礼物。”

  温稚被自己的菩萨心肠感动得五体投地,开车时抽抽噎噎。

  停在司盛集团停车场,温稚拿出镜子,将泪痕擦掉。

  纵使离婚了,他也是最靓的光棍。

  踩在光洁干净的大理石瓷砖上,温稚戴上口罩和鸭舌帽,踏进电梯。

  四年来,他跟司明沉结婚这件事,只有圈内人知道。

  加上明星这个工作的影响,他对于个人隐私保护得很好,粉丝们只知道他家庭条件还算不错,其他一概不知。

  司明沉的办公室在顶楼,温稚看着脚下越来越小的景观,握着离婚协议的手生出许多细汗。

  过了今天,他就真正跟司明沉说再见了。司明沉跟他离婚后,会立刻跟江乘书在一起吗?还是会迫不及待结婚?

  到时候喜酒会不会请他去喝?

  他应该能当个模范前任,不撒酒疯,不说傻话,安安静静祝福他们。

  等这件事结束,他就努力搞事业,争取尽快完成他妈妈的遗愿,将那部剧本演出来,搬上荧幕。

  到时候,他就是宇宙红的大明星,赡养老头子应该绰绰有余。

  娱乐圈帅哥那么多,也不是没有比司明沉身材好脸蛋好的明星。遇上喜欢的,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多好啊。

  温稚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抬起头踏出电梯。

  司明沉的秘书叫姓文,大家都称呼他为文特助,也是唯一一个与温稚接触过的公司员工。

  温稚的突然到访让文特助有些惊讶。毕竟在他的记忆中,这位温少爷与老板的感情很淡,甚至同时坐在车里也很少交流聊天,很像互不干涉的表面伴侣。

  “温少爷下午好。”文特助带着他通过门禁,走到董事长办门口,“司总在里面,您请进。”

  温稚道了句谢谢,轻轻推开办公室门。

  黑色低调的办公桌前,司明沉正在工作。黄昏透过玻璃落在笔直挺括的西装上,男人冷白如玉,眉目深浓,漂亮修长的手指不慌不忙翻阅文件,深邃的五官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尽管看了多年,温稚仍然会被蛊到。

  目光落在对方那薄薄的唇上,温稚想起两人温存时,司明沉似乎从来不会吻他的唇瓣,情动时也只会咬他的耳垂,亲吻他的眼睛和发丝。

  一时之间,温稚虐文男主上身,心肝脾肺都疼。

  对面一直没动静,司明沉终于舍得抬起眼睛,看到温稚的一刹那表情闪过一丝意外。

  “温稚。”

  司明沉浓眉微蹙,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发现没有来自温稚的未接来电后,起身朝温稚走来。

  司明沉穿上鞋身高有190,无论多普通的西装穿在他身上都很高级定制似的,耀眼得很。

  温稚垂着眸光,攥紧离婚协议声音平淡:“找你有事。”

  多年的习惯使然,以至于他每次面对司明沉,都会清冷人设上身,举止安静表情风轻云淡。

  司明沉视线落在他手上的文件夹上,看了眼腕表:“吃饭了吗?”

  温稚:“嗯。”

  两人对坐在沙发上,气氛一如既往的安静,很像即将谈生意的陌生合作伙伴。

  今天天气不好,虽然夏天还未走,但已经很凉。上午有阳光还好,但下午温度骤然低了好几度,室内暖风需要时刻开足。

  司明沉望着温稚裸露的脚踝片刻,将房间的温度调高。

  “准备一杯巧克力奶茶。”

  “谢谢。”

  “不客气。”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互动。

  温稚捧着热奶茶,心里越来越乱。

  奶茶奶香醇厚,很甜,是他喜欢的味道。

  从小,他对于苦味的东西十分抗拒,平时喝口药就能要他半条命,娇气得很。这点不光司明沉知道,他们的朋友也都知道。

  从两人坐下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分钟。但司明沉并没有问温稚究竟是什么事,而是一直看着他,静静等待。

  这种相处模式,是两个人的常态。有时周末司明沉在家休息,也是这样坐在温稚身边安静看书。

  这么多年,他们从未拌嘴,从未吵架,就连聊天的机会都很少。这种相处模式对于朋友来说,或许还算正常。但对于情侣来说,极不正常。温稚想着,这或许就是婚姻没有爱情的样子。

  结婚前他的一切美好设想,司明沉都会跟另一个人去实现。

  温稚忽然觉得快要窒息,有些透不过气。

  “司明沉。”他唤了句,嗓子不受控制地变沙哑,刚才那股子云淡风轻的劲儿彻底弥散。

  “嗯。”司明沉与他对视。

  “我们不太合适,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