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还未亮。警局迎来了一个人。

  谢非从二楼转下来,带着一身通宵的烟味。快要走到那人近处时,他停了脚步,拍了拍衣服,才走过去。

  “还没到约定时间吧?程墨同学?”

  程墨抬起头,看着他说:“今天凌晨,是否有人自杀。”

  谢非的手猛的一顿,他皱起眉头:“你说什么?自杀?”

  话音刚落,里间传来一声惊呼:“老大,金融大厦有警情,一名女子坠楼身亡。”

  谢非刷的一下盯住程墨,脸色比这夜色还要黑。

  程墨抿了下唇,站起来,坦然的对上谢非审视的视线:“我来就是为了证实不是我。”

  *****

  金融大厦处闹市。

  此刻天还没亮,却也围了不少人,通宵刚下班的,赶路的,都围在远处,却不敢靠近。

  “听说摔死一个人?”

  “是吧,26楼摔下来,没人样了,我都不敢靠近看。”

  “你胆子大,还想靠近。”

  “啧,万一能拍点视频,不是可以赚一波流量?”

  路过的谢非和程墨同时停了脚步。程墨淡漠的眸子扫向刚刚说话的眼镜男人,这男人脖子上挂了一个胸牌。

  【风控经理】

  程墨凉凉的开口:“听说人摔死后就成了地缚灵,每日要在死亡的地方反复死亡的动作,这栋大楼以后可热闹了,加班有人陪着,真不错。”

  眼镜男人身体一抖,满脸惊恐:“????”

  这人神经病吧??

  程墨说完就走,抬脚跨过警戒线,不理会身后一群人的瑟瑟发抖。

  谢非:“......”

  没想到这人看着清清冷冷的,吓人更清冷。学心理学的都这么吓人的?

  不过他这是为死者报不平?

  谢非两步跟上去:“你怎么知道他是这栋大楼里上班的?”

  程墨:“胡茬刚出了一茬,衬衫凌乱,手里握着一杯咖啡,加班刚出来,他胸牌上写着【风控经理】,现在这栋大楼亮着灯的,三楼,五楼,21楼,五楼玻璃上有灯牌【耀阳投资】,他应该就在那家上班。”

  谢非愣了一秒,突然轻笑起来:“见识到了。”

  程墨没再理他,他脚步停了,因为他看见了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了。

  面部朝下,看不清面目,四肢扭曲着,碎花的裙子和血肉揉成一团。栗色的头发看上去像是刚染没多久,手上还涂着珊瑚色的美甲。

  是个爱美的女人。

  程墨静静的看着她,就是你在赎罪吗?因为什么?你抓住的是哪一位女神的双手?是她抓住了你,还是她告诉你该这么做?

  夏日的暖风吹过,带起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血腥味。

  她不会再告诉你了。

  ......

  “你觉得她就是昨晚发评论的那个人吗?”谢非不知何时立在了他的身旁。

  程墨将视线移开,咽下心中隐约的恶心感:“我觉得是。但是还需要你们来确认死者的身份。而且我还觉得这名死者跟小丑案有关。”

  谢非摘手套的手一顿:“你是说这不是一起自杀案?”

  “嗯。”

  谢非把手套扔进黄色熟料袋中,然后不解的问:“那不是相悖了?微博内容,怎么看都像要自杀吧?”

  程墨:“是不是她发的也得而知吧?”

  “不错,是这么个道理,一切先等法医的定论。不过,如果不是自杀,我仍然不觉得跟小丑案有关,小丑案的凶手作案有一定的频率和特定的手法。”

  程墨扫了他一眼:“小丑案本就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连环杀人案。”

  谢非挑起眉:“怎么说?”

  “不是连续杀了多人就叫连环杀手,这个凶手目标很明确,杀光他/她圈定的几个人就不会再杀了。这起“自杀案”,应该是被微博打乱了节奏,仓促。”

  程墨分析的专业又清晰。谢非顿时端正了心态。

  “微博当真不是你发的?”

  程墨点头:“不是。”

  谢非微微皱眉,那是谁,这人刻意引起他们去关注程墨又是什么意思?

  他顿了一下,随即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程墨同学,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出现在两次凶案现场?”

  “我的研究生毕业课题是犯罪心理学。”程墨请了清嗓子,清冷的声音像一丝寒雾浸透了这个已经开始燥热的早晨,“除了历史上所有的大大小小的案件,现代的恶劣性案件也都是我研究的范围。”

  “所以在网络上第一时间有相关案件的报道,能去现场的,我都会去”

  迟迟没有等到身旁人的回应,程墨略偏过头,发现谢非正看他看得认真。

  程墨:“......”

  这人什么情况?

  谢非收回视线,眸光微动,带着一抹不明的情绪:“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

  程墨微顿,仅仅只有一秒,又恢复那副清冷的模样。他冷眼看谢非:“请问警察同志,你是在跟我套近乎吗?”

  谢非挑着眉笑:“你可以当作套近乎。”

  程墨睨了谢非一眼,就想往一旁走去:“如果警官同志想套近乎,那你找错人了。”

  谢非下意识就抬手去抓程墨的胳膊。接触的一瞬间,他却蓦的惊了一下。这人是移动空调么?大夏天的,皮肤竟然冰凉。

  他冷了脸,盯着谢非的那只手,他双眸中隐约升起一丝厌恶,寒声道:“放手!”

  谢非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一挣脱出桎梏后,程墨向后小退了两步,捏住被抓过的地方。不自觉地抿紧了唇。那温度还没散去,灼的他皮肤发了痛。

  谢非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扫了程墨两眼。然后清了清嗓子,略带歉意道“抱歉,刚刚是我唐突了,我们的确还没达到套近乎的关系,所以我们继续回到案子上来。还请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在第一时间知道那里有案子的。”

  谢非一句话带过了刚刚的尴尬,程墨也顺着台阶下了。两人都当刚刚的插曲不存在。

  程墨打开手机,翻找了一会,然后递给谢非:“发现并报案的那群学生中,有一个女生是我助教班里一个学生的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发现尸体后,第一时间跟他打了电话。我班里的这个学生了解情况后,在班级群里发出来了,学生群体对于这种事情可是最喜欢讨论了。”

  仿佛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程墨轻轻吐了口气,就不再开口了,只磕着手指,等着谢非还回手机。

  谢非快速浏览班级群的聊天记录,果然与程墨说的一样,在这群孩子报警前,他们班级的这群人和程墨就已经知道了这起案件。那么按照程墨说的,倒也合情合理。

  谢非还回手机:“这么说,你从这次开始,就在关注这起案件了?”

  “不错。”

  谢非想起昨天程墨在食堂说的话,他问“程墨同学,你上次很笃定的问我是不是并案了,你似乎心里另有判断,对这三起案件你是不是有什么看法,你调查到哪步了?”

  程墨杵着脸,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程墨其实在想该不该说他的调查,进度,毕竟眼前又是一起充满着诡异的“自杀案”。

  而谢非不知道程墨的考量,只以为这青年不想说。

  于是,谢非咧嘴凑近他:“程墨同学,常言道民警一家亲,协助警察是每个公民的良好美德。”

  程墨:“……”

  良好美德?

  “我在谢队长身上都没瞧见你说的这些。”

  谢非有些意外:“我记得我没向你没介绍过我的名字吧?”

  程墨瞥着他:“你当然没有。但是暴发户土地主家的傻儿子跑去当了刑警,这事林海市知道的可不差我一个。”

  谢非扬眉:“哦?是这么传的吗?傻儿子?比起传言,程墨同学以为我如何?”

  程墨冷冷的说:“传言不假,又傻又张狂。”

  谢非扯起嘴角,笑的有些兴味:“哦?就这些?”

  程墨扫了一眼谢非今天的行头,和手腕上爱彼皇家橡树的手表,加了一句:“还有钱。”

  谢非眉毛抖了一下:“没了?”

  程墨捏了捏自己的无名指指尖:“不够吗?谢队长,我可不是在夸你。”

  谢非凑近他一点,目光放肆:“程墨同学,有钱就是在夸我。而且我觉得你了解的不够彻底啊。”

  程墨松开手,不着痕迹的微微后仰了一点“谢队长,您怎么样,与我无关。”

  谢非收回视线,莫名有些不是滋味:“确实。那程墨同学,你需要什么条件,才愿意继续进行我们刚刚的

  友好互助交流?”

  友好互助交流?

  程墨眸光微动:“没有互助,我只是在帮助我自己洗脱嫌疑。”

  谢非捏住戒指,轻笑一声:“那行,请问程墨同学,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程墨扫过那已经装进尸袋的女人。

  “当然是找出凶手,阻止有可能的另一场谋杀。”

  ......

  林海市公安局

  程墨依旧在大厅等着,作为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他自然没法正式进入警局内部,正式参与案情讨论。

  谢非端着一杯咖啡走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那清冷的少年,捏着手指,安静的立在阴影处。身后来来往往的人与他格格不入。

  谢非无端的觉得有些烦,他叫了一声:“程墨同学。”

  程墨抬了眼皮,从阴影处踏出来:“有结果了吗?”

  谢非扬着眉看他,目光里有些戏虐:“你倒是很关心案子。”

  程墨又捏了捏自己的指尖:“自证清白,是该用点心。”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谢非把咖啡递给他,程墨拒绝了,他凌晨赶来,早饭没吃,本就低血糖,这会再喝咖啡,怕是要就地昏倒。

  谢非并不强求。

  “尸检需要时间,面部破损的太厉害,找起来也有些麻烦。”

  程墨微微皱起眉,身体似乎轻轻的晃了一下,随后他掏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

  一旁的谢非挑起眉,爱吃甜的?

  程墨没察觉谢非的暗中打量,含着巧克力,缓过那阵头晕后才说“不知道还有没受害者。”

  谢非:“你觉得还会有?”

  程墨:“不知道。但我觉得你们需要加快进程。既然疑似自杀女性的所有信息还没出来,那我们将她暂时放在一边。将前三起小丑案梳理一下。”

  “我可以跟你说一下我的调查研究情况,也许你们能有用。在你有需要的地方,你可以跟我做进一步的沟通了解。”

  程墨语速不快,逻辑清晰,配合着这清冷的嗓音,让谢非听得异常的舒服。在将近30分钟的讲述后,程墨停了下来,又掏出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

  谢非瞥了一眼,挑起眉:“完了?那请教程墨同学,你为什么判断是仇杀?”谢非给出第一个讨论点。

  “受害者,25--30岁左右男性,身体素质最好的阶段,而且这几个人不是什么身份不明,死了没人找的人。一般的连环杀手,会有自己认定的特定群体目标,大部分会选择的一般为弱势群体和无人查找的边缘群体。”

  “所以呢你的判断是凶手跟这几个人认识?大概率仇杀?”

  程墨撇了谢非一眼“是不是判定为仇杀,是你们警察的事,我只是帮你推断,并不是破案,不过这几个人的确认识。”

  谢非正色道“你怎么知道的?”

  程墨看傻子一样看他“你自己告诉我的。”

  谢非愣了一下“我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刚刚。”

  谢非诧异道“刚刚?我刚刚是在问你吧?”

  程墨点点头“不错,但是我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他们认识,也没有说仇杀,是谢队长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结论。才脱口而出,你刚刚可是说的很笃定呢。”

  谢非定定的看他两眼,突然失笑“好,有意思。我来问线索的人反倒被你套了情报。”

  程墨木着脸:“不至于,能破案就不讲究手段。”

  谢非虽不赞同他的想法但也不纠结,继续抛出问题“那么第二点,目前初步判断为女性,为什么这里打了个问号,你有什么线索?”谢非指着纸张上的一点。

  程墨看了一眼谢非,抿了抿嘴“线索没有,我只是根据经验推断。切割生Zq这一点,女性凶手会占大比例,一般尤其......受过性侵害的女性,对这个.....”程墨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对这个部位是极度厌恶的。”

  谢非眉毛一挑,满脸兴趣的问“为什么受侵害的男性不会这样?”

  “男女心理本来就有区别。一般来说男性发生性侵害的情况,幼年时期较多,从历史案件分析,这种罪犯一般随着时间增长,内心扭曲但脆弱,只会挑更弱势的群体下手--女性、未成年是他们的目标。而且大部分伴随着x行为,是为了满足他们已经扭曲的心理。”

  “当然也不是绝对的,也不能排除有同等想法的男性罪犯,但如果真有这类的男性罪犯,大概率会随机选择受害人。而不是在一个小圈子里多次寻找。”程墨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当然,不管男女,如果在一个圈子里,除非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都是加害者。”

  谢非:“所以你认为,今天的这自杀的女性也是那个圈子里的加害者?”

  程墨:“为什么不可能呢?我依然坚持我之前的判断,这人不会无缘无故在那条微博下评论,那条微博又不是什么忏悔文。必然有一定的联系。”

  谢非边听着程墨说边琢磨:“如果按照这条思路,关键在于判断嫌疑人是男是女了?”

  程墨摇摇头“不对,受侵害的人未必是凶手,你得撇开单独判断。”

  谢非拧着眉“疑虑在哪?”

  程墨认真的看着谢非“你们前三次尸检情况,被害者有没有涉及到被用药吗?”

  谢非:“按规定,没破案前不能向外公布案情细节。”

  程墨稍偏头微笑,留给谢非一个干净的侧脸“嗯,好的,应该是用了?”

  谢非.:“……”

  又从哪里看出来的?

  谢非摸了摸鼻子,无奈的开口:“按规定是不能的,但是这是你自己猜出来的,我只能告诉你,前两个受害者的血液样本里都有大量的酒精和硫甲基四氮唑成分,有双硫仑反应。”

  程墨听着谢非说了详情,不动声色的问谢非:“第三起的没有?”

  谢非摇头:“没有。”

  程墨皱起了眉头:“没有么?那么……电击伤呢?”

  谢非摇了摇头:“也没有,但是最后一名受害者经历过囚禁,手脚有束缚伤,体重也下降的厉害,遭受过拘禁。”

  听到这程墨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睛不明显的亮了一下:“第三名受害者有车吧?”

  “没错,有一辆两厢轿车,最后一次我们发现他于7月4号凌晨驶向郊外,但是我们现在还没找到这辆车。”

  程墨听闻后捏着指尖不自觉地揉着,谢非看着对面这个青年神情专注,他便没出声打扰。只安静欣赏着那纤长的手指上舞动。

  片刻后。

  程墨放下手,面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那就没错了,第三名受害者没有喝酒,因为开了车,没喝酒。”

  谢非:“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他没喝酒?即使喝了,只要不是第一时间死亡,代谢掉了,我们也检查不到吧。”

  程墨目光落在窗外:“肯定没喝酒,这个受害者他要去赴一场约,这个约他的人让他既兴奋又畏惧。他需要保持时刻的清醒,他今天的安定生活得来不易,但是他被怂恿了,他看了眼身边的破旧不堪的车,他想今天的约会必然能让他踏上新的开始。他要去谈判啊,他怎么会喝酒呢?这场谈判隐藏着秘密,一不小心就会一脚踩进地狱,他当然不会喝酒啊……”

  窗外一只野猫,轻巧的落在窗台上,踩碎了枯叶。谢非恍然间突然回神,他皱起眉头,心下大惊,他刚刚怎么会恍了神?

  谢非活动了下手指,他抬眼问程墨,声音也清冷了几分:“所以呢?你的推断是什么?”

  程墨拿起笔在之前那个?上打了个×。

  “嫌疑人是女性,20号受害者赴约的人是一名女性。”程墨笃定的开口。

  “他们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憎恨他们。她用药,她确信自己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不一定能制服他们,而且六甲基四氮唑成分的头孢,是处方药,这么大剂量,可没那么容易,她知道放多少可以让人休克却不立即死亡。所以她早就开始准备了。”

  谢非拧眉:“这个嫌疑人有医护经验?”

  程墨笑起来“未必,她也有可能有自杀经验。”

  谢非目光幽深:“自杀?按照你的推断,这位女性想必就是受害者也是凶手?但是站不住脚啊,程墨同学,20号的受害者你刚可是才说没喝酒,那怎么用药,或者她怎么制伏受害者呢?”

  “这位警察同志,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该问我吗?”

  谢非挑起眉头,有些意外“怎么说?”

  “你们查受害者车的时候,最后一次的驾驶录像确定是他本人吗?”

  谢非暗叹一声,跟他想到一块去了:“你觉得她有同伙?”

  程墨:“你觉得呢?谢队长?对于一个第二天要早起上班的人来说,凌晨可不是一个赴约的好时候呢,受害者为何会凌晨开车去郊外?”

  谢非突然心头一震,是了,好像一切都说通了。凶手有同伙。

  而且现在看来并不是分别作案的,而是一窝端了,圈起来慢慢杀的,但是为什么这么多次一举呢?为什么不干脆点一起杀了?

  程墨看着一瞬不瞬盯着自己出神的谢非,也止住了话头,不再多说。他看谢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他便不紧不慢的又塞了一颗巧克力。

  谢非回过神……这孩子这么爱吃巧克力?

  谢非:“还有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凶手放干血液是什么操作?”

  程墨:“……”.

  谢非一脸无辜:“外面传言厉害啊,都说这个杀手可能是个吸血鬼。”

  程墨默默的按了按眉角,喉头滚动了两下咽下最后一口巧克力:“不排除是吸血鬼的可能性。”

  谢非微笑:“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我相信富强、民主、文明,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程墨同学你考虑好了再说。”

  程墨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发现自己遇到谢非没几次,但是每一次都让他很烦躁,总会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情绪。

  “历史上杀人饮血的连环杀手,不下30个。你作为警察不可能没研究过这些。放血这个动作,有一定的心理作用性,只是这些人心里已非常态,可能血液对他们这类人来说有特别的价值或者艺术感,谁知道呢……”

  听到程墨最后一句轻轻的话语,幽深的双眸一沉,接着又恢复笑脸。

  “谢了,我先回去再深入调查,然后你呢.....”

  门外,一朵厚重的云遮挡了阳光,突然又有要下雨的征兆。程墨眯了眯眼:“我先回去。在案子侦破之前,我不会离开林海市,你在学校或者云澜可以找到我。“

  程墨带着一丝倦怠往门外走,一个戴着眼镜,脸色苍白的男人无他擦肩而过。

  程墨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那男人脚步凌乱,眼神仓惶迷茫,在警察局的大厅门口停了一会儿,退后几步,最后才踏进去。

  程墨垂眸,瞧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转身又往大厅走。

  *****

  谢非一抬眼就看见去而复返的程墨。

  “猜到了?”

  程墨淡淡的盯着他:“门口碰到了,我觉得我可能需要等一等,免得跑第二趟。”

  谢非走近他:“你的预感挺正确,刚刚那男人是来自首的,他说,他是小丑案的凶手。”

  程墨抬了下眼皮,似早料到一般,没有意外,没有诧异。

  谢非做了个请的姿势:“程墨同学,现在邀请你来警队办公室参观。”

  ……

  印象里,这是程墨第一次来到林海市公安局内部。

  谢非心系自首的人,也无心给他介绍,步履不停,直接领着人往办公室走。

  程墨跟在谢非后面,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里的布局和环境。

  市局办公室里的一众人看着突然进来的两位,不,准确说看着他们老大后面的那位,直接当机了。

  在掉线的一堆人中,二毛首先反应过来,他两口嘬掉嘴里叼着的辣条,抹了吧嘴,然后跑到那谢非面前,扯起嘴角笑:“老大,这位美人是?怎么有点面熟?”

  程墨面色一如既往的冷: “你好,程墨”

  二毛:“???”

  程墨?程墨!不就是那个报案人吗?二毛还没说话。

  刘茹就跳出来:“程墨!!对,我知道啊,就是那个那个嫌疑人...老大你把人抓回来啦?”

  抓回来?程墨冷着脸睨了谢非一眼,看来这位谢队长对他倒是下足了功夫。

  谢非扬起嘴角回看一眼但并不解释,只问二毛:“来自首的人呢?”

  “三个人都是他杀的?”

  谢非眉头皱了下,三个人是指前三个吗?那今天的“自杀”女人,跟他没关系?

  二毛还在一股脑地往外说情况:“他说是因为报了仇了,然后毕竟杀了人,心里不安,天天吃不好睡不好,与其等着什么时候被抓,不如自己早点自首。”

  谢非:“什么仇?”

  二毛挠挠头:“没交代。”

  谢非想了想,转头对二毛和程墨说:“二毛跟我进去审,给我一个耳麦。刘茹安排程墨去审讯监控室。”

  刘茹迟疑了一下:“这……合适吗?”

  谢非对她笑了一下:“你觉得合不合适?”

  刘茹猛点头:“合适,这有啥不合适。现在就安排。”

  刘茹也没明白他们老大为啥安排抓来的人去监控室,但是老大的话么,肯定是对的。

  谢非推开审讯室的门,里面坐着的那个男人听见开门声一惊,瑟缩着瞄向门口,然后看见谢非的一瞬间又低下头。

  谢非看见男人的举动眼睛眯了眯。他拉开男人对面的座椅坐下,并没有急着开口说话。他捧着杯咖啡,漫不经心的用勺子搅拌着里面褐色的液体。勺子时不时的碰撞声,也撞颤了于果的心理防线。

  于果手心全是汗,手指捏在一起,都是湿滑的感觉。他不敢抬头,他知道对面那个警察在看他,因为那视线犹如实质,扫的他心神不宁。

  于果在心里疯狂的默念,放轻松,放轻松……没事的。

  谢非搅拌完咖啡,也打量完了于果。

  这个男人还算长的秀气,斯文白净,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看着像个文化人,但是眼神瑟缩躲闪,给人一副胆小怕事的感觉。

  谢非心里疑惑了下,面前这个人像是连杀了三个人的凶手?一时冲动激愤杀人能信,有预谋的连杀三人?不太像,不过敢犯罪的,又有几个人能用常理杜之呢。

  谢非收回目光,轻轻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搁在桌面上,搁下的那一刻,谢非终于开口了:“叫什么名字”

  “刚跟他们说过了”于果闷闷的说了一句

  二毛“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叫你说你就说!”

  “我……我叫于果”于果被二毛吓得哆嗦好几下,抬手擦了擦沁满额角的汗水,又强作镇定的扫了两眼面前的两人。

  谢非看着眼前于果的,笑了:“别这么紧张,有相机录着呢,我们还会打你?稍微配合一点就成。说说看,为什么杀人,什么仇什么怨?”

  “我跟刘强是高中同学,刘强以前就不是什么好人,经常带着校外的小混混欺负同学。他们经常敲诈我,打我,当众嘲笑我。我整个高中度过的生不如死。我早就想弄死他们了。”于果情绪激动。

  谢非眼神闪了闪,嘴角的弧度似乎有些不悦“哦,又是校园暴力啊,那当时你怎么就没弄死他们?”

  于果呆了,他没想到一个警察能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对上谢非的眼神,他又瑟缩了一下“当时不敢。”

  “现在怎么就敢了?”谢非似笑非笑的问着

  于果听到这话,心头一震,偷偷瞥了眼谢非,又低下头去。

  “问你话呢,现在为什么敢了?”二毛瞪着眼替谢非提醒。

  “我憋不住了.呗......高中以后就一直有心里阴影。但前阵子同学聚会,我又碰上了刘强,他突然找我说缺钱,找我借点钱花花。我怕他,就借了,他也没还。后来他又来找我好几次。我想不借,但是他说他那两兄弟出狱了,最近没事做也没钱花,我要是不借,他们可以来我这找点事做,这哪里是借钱,这个孙子就是在敲诈我,所以……所以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于果说的义愤填膺,谢非却不为所动“怎么杀的。”

  “我联系刘强骗他说我手头现在没那么多钱了,但正好最近有笔生意,可以介绍给他们做,做下来的话可以赚笔大的。刘强相信了,说见面谈。然后等他们来了,我在酒里掺了头孢,等他们倒地了,我才把他们绑起来,慢慢折磨后,再一个一个杀掉。”

  “作案工具是什么?”

  “油画刮刀。”

  “据我所知你的公司是经营画展和出售画作的,怎么?你自己也会画画么?”

  “我自己不会画,公司里有画师,是针对一些商业画作的。”

  “那你在你公司杀的人?”

  “不...不是的....”

  “在哪杀的人,怎么携身带的作案工具,交代清楚了。”二毛又是“啪”的一下拍在桌面上。

  于果被吓的又是一抖,他哆嗦着扶了扶眼镜,颤声道“在我的一个仓库杀的人,我用运货的车把人运过去,车上有一些画材和工具。我就顺手带过去了。”

  “怎么抛的尸体,之前两个都扔在郊区,第三起怎么选择抛在市区?”

  “最后一个都杀了,都结束了,无所谓放哪了,之前是不想那么快被你们发现。”

  于果低着头,有些如释重负,眼神有些散漫,手指没有节奏的互相搓揉着。

  谢非一时没说话,审讯室里静默无声。

  谢非看着刚想说什么,耳麦里响起了程墨的声音:“谢队长”

  程墨移开视线,没有起伏的继续说:“谢队长,虽然这个人作案细节和动机讲的很清楚,但是他肯定不是凶手,他是那个同伙。”

  “不过,他愿意站出来把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正真的凶手跟他关系匪浅。”

  “谢队长,你如果认可我们之前的分析,那请尽快按照之前分析的结果搜查,范围就是于果身边的亲密女性。”

  谢非冲着玻璃比了个手势,那面的黑子立马心领神会的跑了出去。

  谢非转过头,继续盯着于果:“于果,刘强的车是你开向郊区的吧?”

  于果点点头:“对,是我换了他的衣服,装成他的样子开走了那辆车。”

  “还知道混淆警方视听,不错啊。那车子现在在哪?”

  于果老实回答:“推湖里了。就外环的大桥边推下去的。”

  谢非又端起咖啡杯“啊,外环大桥离市区可有段距离,你怎么回来的?光靠两条腿,得走到天亮吧,是有人接你吗?”

  于果心里一抖,结巴着说“打……打车……回的。”

  谢非笑着说“凌晨没车拦吧?用的打车软件?二毛回头查一下于果7月4号凌晨的打车记录。”

  于果捏紧了拳头,额角的汗更密集了。

  谢非点到就停,话锋一转“我很好奇,你对王胜东和梁四的酒里用了头孢,刘强为什么没用?”

  其实谢非根本不确定刘强有没有喝酒。他这么问,只是想证实程墨的推断而已。玻璃后面的程墨似乎知道谢非的目的,眼睛眯了眯,内心有些好笑。果真是警惕又自大的一个人呢,谢非永远只相信自己所找到的真实。

  但是,谢队长,眼见耳闻也不一定为真呢,你眼前这个人就是。

  ……

  于果说“因为刘强没喝酒,他不肯喝,我准备是准备了的。”

  谢非目光闪烁了一下“哦?那你是怎么制伏他的?”

  于果这次回的果断“他现在虚胖成那样,我揍趴他还是可以的。”

  谢非扫了两眼于果那微微不屑的表情,啊,看来刘强还真是他拿下的。

  刘强这起案件,于果是实实在在参与了。那么前两起呢,还真不一定。

  谢非放下凉透了的咖啡“这么大剂量的头孢怎么来的。”

  于果愣了一下,瞬间有些慌张“我……我提前准备的,谎称自己感冒,去医院开的。”

  “哪家医院?没有炎症就可以给你开头孢?”

  于果汗都出来了“小……小诊所……”

  “哪家?一次开的还是去了几次?医生叫什么?”

  于果的汗密集的顺着额头落下,鼻梁的驾着的眼镜开始打滑,落在了鼻头,他也不敢抬手扶一下。明明对面那个警察问话并不严厉,也并不凶,但是莫名就突然有股压力。

  在他已经被压到快喘不过气的时候,谢非突然跳过了这个话题“想不起来可以想好再说,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放血和割受害者的生ZQ ?”

  于果松了口气“因...因为恶心。他们都恶心,不配做男人!”

  谢非目光闪了一下“不配么?于果,你高中的时候有被他们性侵过吗?”

  谢非突然问出这一句,让边上的二毛都愣了一下。

  于果却猛的抬起头,眼神有点凶狠,手指颤抖的更厉害“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不要因为你是警察你就有权利乱说。你他妈的你知道些什么。”

  “你给我老实点,喊什么喊!”二毛一把揪住于果将他按在桌面上。

  此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刘茹,她捏着一份报告,随后在谢非耳边说:“老大,今早自杀的女性,尸检报告和信息都出来了,她跟于果是初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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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三合一了。不打算一章一章换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