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励驰一声令下,段顺的空闲时间都交待给了公司。

  他的房间没有电脑,温励驰把书房的备用笔记本给了他。握了五年方向盘的手,时隔多年再次摸上了鼠标,他心里泛起一种亲切的激动,感觉自己的坏运气好像在慢慢远离,全部事情开始往好的地方在发展了一样。

  他的第一个任务,是对一个叫破镜的AI生物公司做一份并购业务可行性报告。

  温氏财团横跨重轻工业,尤其在重工业领域,称得上是龙头老大,人工智能是新领域,谁都知道发展潜力巨大,国外早几年就搞得如火如荼,但在国内,大部分市场太过空白,鲜少有大公司涉足此行业,所以这个计划,温励驰基本上算是在开荒。

  他家少爷还是和以前一样,仗着年轻,喜欢新鲜的,有挑战性的,喜欢投资别人觉得胡来的事儿。

  不过这才对,他点击进入公司内网,职场上的精英老总,这才是他熟悉的温励驰。

  其实当年温励驰大学毕业,拒绝温叔叔安排的直接进公司基层轮转,先斩后奏考了Columbia的MBA,他那时候就有种预感,他家少爷的野心绝不是只是只会守成那么简单。

  温励驰留美那年,他正在读高二。国际学校,即使是高中,课程也并不忙碌,别人都忙着玩儿,或者准备雅思托福申请学校,要不然就是参加竞赛,总之课外活动满满当当,只有他,一放学就马上跑回家,窝进温励驰的书房,像幼鸟躲进巢,看书,或者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静静的躺在地毯上,花大把时间偷偷想房间的主人。

  怕打扰温励驰,他基本上很少主动打电话过去,除非是真的忍不住了。偶尔,他会收到温励驰心血来潮时的生活碎片,有时候是文字信息,问他最近听不听话,有没有跟别人聊天社交,他没有出去玩,但是会回,有啊,交了新朋友,温励驰听了,总是会很高兴;有时候是照片,晨边高地校区的日出美得让人心醉,万丈金光从高楼间的缝隙里洒下来,和温励驰眼睛里踌躇满志的光芒一样耀眼。

  假如说以前的财团是柄稳扎稳打的重刀,那么到温励驰回来逐步掌权后,温氏就是蜕变重组的一杆锋芒毕露的枪。

  别人不敢涉足,不敢砸钱的领域,温励驰闻到风向,做完调研,大手一挥就带着自己的团队上了。做生意的没有胆小鬼,但雷厉风行到他这个程度的,也是少之又少。

  那时候他也大学了,一年级并不忙,考了驾照以后,他常常给温励驰充当司机。

  偶尔他会需要上楼去给温励驰送材料,经常会看到的画面就是:会议室里,温励驰撸着袖子跟温叔叔那一辈的董事们争执,双方都据理力争,里头每一位都不是善茬,他经常觉得,要是他们把西装包裹的那层精英皮剥下来,他家少爷周围根本是群狼环伺,那气压,他在外面看着都觉得打怵,可温励驰却总会赢。

  董事会的人,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的少爷却丝毫不惧,笃定的把提案往办公桌上一拍,说句“散会”,然后施施然退场。

  那时候温励驰还只是副总经理,公司里大家口里的“温董”还是温叔叔。董事会的有时候会去跟温钊告状,说温励驰冒进。当着他们,温叔叔尚且还给自己儿子面子,气定神闲说什么后浪前浪,回到家,劈头盖脸就把温励驰臭骂一顿。

  他们父子俩,总是吵,但总吵不出个结果,他的少爷这辈子都不知道低头两个字怎么写,出了家门,依旧该干嘛干嘛,我行我素。

  这样的闹剧基本上隔一段时间就要上演一场,每次收场,都以温励驰漂亮的完成买卖、董事们户头里的股票和分红水涨船高结束。后来,渐渐的,再没听到有谁对温励驰不满了,偶尔董事们评价他,都是用赞赏的语气,道一句后生可畏。

  雷霆手段的温励驰,就那么,用看得到的绩效和报酬,自此在温氏彻底坐稳第二把交椅。

  写报告,说起来并不麻烦,因为破镜的进展趋势、财务状况、经营情况,像这些比较繁琐的前期调研内容,投行都已经做完了。在一场收购开始前,为了提高收购效率,完成价值最大化,收购方一般会聘请投行来为自己制定一个收购计划,一个好的投行,可以让收购进程事半功倍。

  温氏是块大蛋糕,给出的佣金也高,打算并购那家生物公司的消息一经放出,不到一周就吸引了起码五家大投行的毛遂自荐。说了这么多,段顺的任务,其实就是把来竞争的几个投行投递来的资料做一个浓缩,将各投行的方案优劣点梳理出来,整合成另一个文件,以帮助温励驰快速有效的摄取有效信息,最后选择一个靠谱的投行。

  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他以前常做,本来以为这次也能很快完成,但没有。投行发来的介绍ppt躺在周少言的邮箱里,而他登上周少言的工号,摸索半天,最后连公司内部网站和邮箱的转链入口都找不到在哪儿。

  五年,连电脑他都不会用了,出师未捷身先死,段顺不免感到一阵挫败。没有办法,他只好打电话给正在出差的周少言。周少言正在酒桌上跟一堆老板拼酒,说话大着舌头,段顺听得云里雾里,但磕磕绊绊的,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写完初版ppt,段顺一抬头,居然已经到了九点半,依着以前的习惯,本来他想直接发送,想一想,还是决定先保存退出。温励驰给他的时间有足足三天,尽管心里清楚,温励驰是纯粹看不惯他那么闲故意给他找事儿做,周少言走之前必然会把工作交接给其他助理,这种小case,说不定底下的文秘早就做完了,最重要的,他也不领这份工资。

  可总归,事情落到他身上了,他就想,还是干细致一点的好。

  上了楼,没在房间看到小球,他心想肯定在温姨那儿。温姨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养了只大猫,又漂亮又神气,见谁挠谁,却对小球温顺得不得了。小球最喜欢毛茸茸的东西,以前在乡下天天不是招猫就是逗狗,现在可好了,天天和猫黏在一块儿。

  他转道下了楼,往小西楼拐,没走几步,一晃眼看到了加班到现在才回家的温励驰。温励驰左手揽着西服外套,身形依旧那么笔挺,脸上却隐有疲色。

  哪有鬼鬼祟祟,“我去接小球,”段顺从花园的小路里探出来头,有些窘迫,“他在温姨那里跟猫玩儿,该洗澡睡觉了。”

  整座公馆也就那一只猫,温励驰挑挑眉,心想,难怪这几天这么热,却没看到温小姐来找他,原来不是不热,而是找到新的纳凉地儿和新的铲屎官了。“我也洗澡。”温励驰心里突然就有点不平衡了,都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他累得跟头驴似的,那小子的日子却过得这么美,每天吃喝玩乐,还又有猫撸又有人伺候洗澡,“也来给我按按吧。”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段顺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温励驰是让他去按摩?这不是,这不是明晃晃诱惑他呢吗?他的目光闪烁起来,隐约有些顾忌,他怕自己担不起温励驰的信任,温励驰拿他当自己人,当手足,他的心里却净是些肮脏念头。要真去了,他真怕自己失控。他正纠结呢,温励驰却完全没给他选择的机会,挥了挥手,丢下一句“别让我等太久”,进屋去了。

  段顺是飘着去的温姨家,小球果然赖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婉拒了温姨吃夜宵的邀请,他把难舍难分的一孩一猫强行分离开,快速把小球带回了自己房间洗澡。

  捏着小球藕节似的小肥手臂,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以前。

  温励驰生来就是少爷,生活品质上从来不亏待自己,喜欢打网球,嫌外面的体育馆远,就把郁郁葱葱的后山挖了,建一座场馆出来,喜欢泡澡,房间里就打了个巨大的恒温浴缸,室内小温泉似的,每隔几小时自动更换一次水,每周还有专业人员定期进行维护消毒。少年时候,他晚上总要充当搓澡工,温励驰泡够了,会打电话喊他上来。

  刚开始他不敢多看,看多了要脸红,温励驰总拿这个笑他,说他土,又不是omega,扭扭捏捏的不像样。后来去的次数渐长,心里还是害羞,总归脸皮厚了起来,再也不会让温励驰瞧出来。

  温励驰对他没防备,从来也不怕他看,颀长有力的身躯,紧致的皮肉,块垒的腹肌,宽厚的背脊,通常就那么横陈在碧波荡漾的热水里,敞着,舒展着。温励驰全身都很白,腿间那处是唯一深色的地方,黑黢黢的一团草丛,里头猛虎似的埋着一团阴影,他没碰过,那是光看就让人心惊的尺寸。

  神思恍惚,下手难免重了些,小球吱哇乱叫,直喊疼,他这才回过神,连忙哄,“对不起宝宝,爸爸一下子没专心……”

  小球委屈地看着他:“爸爸,你老是看着我想别的事情。”

  “没有吧。”

  “就有!”小球试探性地看他一眼,“是不是唐棠棠舅舅又来找你啦,他好喜欢你哦,爸爸,你还喜欢他吗?”

  “一个小孩子,怎么老是想这么多。”小球的联想能力太强了,段顺忍不住失笑。

  那天的“求婚”以后,唐连就再也没联系过他,他和唐连,早就老黄历翻篇儿了。但是这倒给他提了个醒儿,他端正神色,纠正起小球这个随口胡说的臭毛病:“以后不能再在哥哥,或者其他人面前随便说爸爸的感情问题了知道吗?那是爸爸的隐私,爸爸没明确告诉你的,就是不存在的事儿。你随便说说不用负责任,但是爸爸就要到处去跟人解释,Mrs陈也好,唐连叔叔也好,他们也会因此感到困扰。做人做事,我们要学会不给别人添麻烦,知道吗?”

  这么大的孩子,开始有羞耻心了,小球把头埋了下去,闷声闷气点了点头,“我知道错了,爸爸。”

  段顺心里软了软,不过是个孩子,脸都还没他一个巴掌大,脑袋里又能装多少是非道理?他伸手兜住小球的下巴捏了捏软乎乎的脸颊肉,然后凑过去吧唧很重地亲一口他儿子的太阳穴,“没关系,咱们年纪还小对不对,做错了事情有很多时间可以改正。爸爸虽然批评了你,但不代表爸爸不爱你。”

  小球抬起脸,可怜兮兮:“跟以前一样爱吗?”

  “比以前还要多。”

  “永远最爱我吗?”

  “永远最爱我宝贝儿子。”

  作者有话说:

  临时给本章节增加了一段内容,含有本文第一个读者的ID(即正文里AI公司的名称),算是彩蛋,希望她看得到,谢谢她的阅读,我的曝光比较小,她的留言对我有很重要的鼓舞作用,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