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钓系美人装乖指南【完结番外】>第26章 我不信他穿得是铁裤衩

  路桥的伤口大部分掩在了乌黑的发丝里, 苏釉小心地拿着棉棒为他消毒,看黑发遮掩下的皮肤肿得青紫,忍不住鼓起腮来, 很轻很轻地往那里吹气。

  本来还是能忍的,可那股带着体温与潮湿意味的气息一过去, 胀痛的伤口处忽然就加了一味痒。

  轻微的, 酥麻的,如电流般沿着伤口直往大脑深处钻,看似微弱, 可却仿佛无坚不摧。

  “到底会不会消毒?”路桥不耐出声,“不行我自己来。”

  “哼!”苏釉不服气地小声哼了一下。

  但因为自己此刻正趴在人家头顶的原因,这点略显不服的哼声便被对方轻轻巧巧全都收进了耳中。

  像幼猫撩起的爪子,浅浅地在心头挠了一把, 让路桥不自觉翘了翘嘴角;

  苏釉熟练地上好药, 将装碘伏的瓶子拧好盖子,装进了药箱里。

  “叔叔可真狠心。”他小声嘀咕,有些抱怨, 也有些难以掩饰的心疼。

  但路桥并没有搭理他,他躺了下去, 双手枕在脑后, 一双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天花板。

  “哥,”苏釉坐在他床沿上, 见他始终没有别的反应, 终于忍不住翻过身去, 带得床垫轻颤,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什么?”路桥问。

  “我都向你告白了。”苏釉提醒道, 一双漂亮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住了他。

  “又不是我告白, ”路桥说,“我急什么?”

  苏釉不动了,一双漆黑的眼睛犹如钩子般,隐隐带着些敢怒不敢言的愤然。

  “苏釉。”路桥缓声叫他的名字。

  从苏釉为自己上药时就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想过的那些形形色色的,郑铭式的分手理由,到了嘴边却又换成了别的:“可以跟我讲讲你过去的生活吗?比如你的父亲。”

  苏釉看着他,很明显怔了一下,眼睛里像是闪过了一丝茫然。

  随即,他不自觉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下。

  可面对告白者,路桥竟然还可以这么冷静地询问他关于他父亲的事情。

  苏釉看着路桥,一时无法判断,路桥究竟是个情感老手,太过游刃有余,还是完全没有开窍。

  “我父亲……”他不自觉舔了舔嘴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他知道,这种事情上绝不能做假,因为,只要用心,随便一查就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我父亲,”苏釉的睫毛颤了颤,慢慢垂了下去,“他不太好。”

  “说说吧。”路桥轻声道。

  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他没有想过太多,可此刻却是真的很想知道苏釉的过去。

  毕竟,一个人的真实样子,大概率是由他的过去一点点堆积而成的。

  路桥是,苏釉应该也不能例外。

  “他爱喝酒,爱赌博,喜欢家暴……”苏釉只说了苏怀民三个特征,便闭口不言了。

  最初,苏怀民其实不是这样的。

  苏怀民是个孤儿,也曾努力向学过,但最终还是没能读完高中就辍学了。

  之后便整日游荡在社会上,和大部分那个年龄误入歧途的青少年一样,他崇尚力量,喜欢被追捧的感觉。

  后来,他遇到了在读高中的洛颀。

  洛颀长得很美,苏怀民对她更是一见钟情,而洛颀也享受苏怀民带给她的福利。

  她是留守儿童,自幼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日子过得拘谨,也很难避免被欺凌。

  直到苏怀民出现在她身边,像她的救世主一样,完成了她被欺凌者到欺凌者的转换。

  洛颀享受那样的生活,在高考落榜后,她义无反顾地和苏怀民同居了。

  两人的结婚证,都是在苏釉快满周岁时才补办的。

  一个孤儿,有了妻子和儿子,苏怀民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为了妻儿,他开始渐渐务实了起来,打工,做生意,小本买卖来来回回地辛苦折腾着,不过也就将将糊口。

  苏怀民在前面冲锋陷阵时,洛颀这边却后方失火。

  在见识了外面世界的纸醉金迷后,她渐渐开始后悔起了自己过去的仓促选择。

  苏釉三岁那年,洛颀离开了苏怀民,抛夫弃子。

  苏怀民是那种在感情上极度脆弱的男人,他没有宽广的胸襟,也没有坚强的脊梁。

  他把爱情看得很重,是标准的「恋爱脑」型人物,而洛颀的离开,让他的世界彻底坍塌。

  他走过正道,但正道不通,于是就再次放任自己陷进了泥潭里。

  最初,他只是时常喝得烂醉。

  苏釉那时候还很爱他,他记得自己还没锅台高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煮各种醒酒汤了。

  后来,便是常年的不归宿。

  再后来,便是酒后对他的暴打,甚至清醒不如意时也会拿他发泄,进而赌博,欠债,再后来……

  再后来,他死得其所。

  空气中片刻的沉默,随即床垫轻轻一颤,路桥坐起身来。

  “对不起。”他说,那双凤眸中闪现出苏釉很陌生的情绪,像是藏着悲哀与伤痛,沉沉地落在苏釉头顶。

  “没关系。”苏釉无比依赖地靠近他一些。

  他的眼睫微微潮湿,漆黑的眼珠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唇角抿紧了。

  “我配不上你,是不是?”他的声音很小,原就雪白的脸颊近乎苍白。

  “不是。”路桥飞快地说,抬手盖在他发顶,很是怜惜地轻轻揉了揉,一时间他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怎么将自己坑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的。

  这样的境地,让他拒绝苏釉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那是我哪里不好吗?”苏釉看着他,认真的,真诚的,甚至是略带卑微却努力勇敢的,“我都可以改。”

  “苏釉。”路桥很艰涩地开口,轻声道,“你才十八岁。”

  “之前你说我是个孩子,现在你说我才十八岁,”苏釉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反正这辈子我的年龄都不可能赶上你,你是不是拿定了主意要用年龄来拒绝我?”

  “不是,”路桥轻轻瞥开了目光,“你有没有想过你父母的婚姻为什么这么失败?”

  苏釉没说话,安静地看着他。

  “因为他们还没有成熟,还没有好好地去看一看体会一下外面的世界,就仓促地选了共度终生的人,”路桥顿了片刻,慢慢道,“你现在和他们的情况又有什么不同?”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嗡鸣一声,苏釉张了张嘴,一时没有发出声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把路桥的退路给堵死了,却没想到路桥竟然这么擅于归纳总结。

  “你有没有想过,”路桥循循善诱,“你可能只是太缺爱了,所以,今天即便是换了别人,你也一样会认为自己喜欢上了对方。”

  “不是。”几乎是立刻,苏釉出声否认,态度十分坚决,“因为是你我才喜欢。”

  毕竟,他长这么大,路桥这样的人,他也就只见过这么一个。

  他厌恶恋爱脑,绝不可能像苏怀民那样。

  可是,如果这辈子能还有机会喜欢什么人的话,他希望是路桥这样的人。

  “而且,”他垂下眼睛,视线投在灰色的床单上,“我现在确实没想过谈恋爱。”

  “没想过谈恋爱?”苏釉倔强地抿了抿唇,可眼底的泪意一点都没办法忍住,他含着一层泪光,眸色被怒火烧得晶亮,“所以你和崔如意是怎么回事儿?几年后你们孩子说不定都会打酱油了,你要跟我试什么?试出轨玩心跳吗?”

  路桥的喉结滚了滚,脑海中全是郑铭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从没有哪一次,他觉得郑铭这么渣过。

  “我和如意还只是互相了解中,”他轻声说着那些渣到让自己头皮发麻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苏釉,“如果两年后我们还没有结婚,你仍然还喜欢我的话,那么我们就试试。”

  苏釉的眸色沉了沉,像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像是很失望。

  那样的眼神让路桥的心脏像被什么捏住了一样难受,透不过气来。

  “为什么是两年?”苏釉轻声问。

  “两年后你已经读完大一,也见过更多优秀的人,”路桥机械地说着自己想好的话,一时连自己都有点分不清自己说的是真是假,“那时候如果你还是坚持的话,说明你或者不是一时冲动。”

  两年,崔如意掌管崔氏的期限。

  两年,也是他限定的自己拿回商泰的期限,也是他真正有能力可以保护苏釉的时间。

  而且,两年后,苏釉也才只二十岁,谈恋爱确实比现在更合适。

  路桥说出这个期限的时候,心尖都忍不住轻轻地颤了颤。

  或许,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已把苏釉加入了自己未来的规划中。

  ……

  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却这么恶心。

  够渣了吧?

  够渣了。

  苏釉终于可以死心了。

  路桥心底升起一股很尖锐的疼痛感,可脸上的神色却一点都没有变。

  “那……”长时间的沉默后,苏釉哭了,透明的泪珠顺着下颌尖滑下来,滴在灰色的床单上,将那一块染成了深灰色,像路桥的心情。

  “那,”他哽哽咽咽,“如果我答应你的话,你这两年可以不和崔如意或者其他任何人交往吗?”

  说完,他立刻补充道,“我也不和别人交往。”

  他顿了顿,像忍着极大的羞耻感般补充,“我想我的每个第一次都是和哥做。”

  深夜,他们坐在床上,他的眼泪和话语,每一样都几乎能将路桥的防线冲垮。

  可是不能。

  在母亲去世,外公病情刚刚略有好转时,在病床前,外公和他谈过母亲的病情。

  桑庭竹猜测,桑晴的抑郁症可能比他们想象的都要早。

  或许可以追溯至路桥外婆去世的那件事儿上。

  只是她平时表现的太过正常,就连桑庭竹都没有发现。

  路桥的外婆去世的很早,是在桑晴读大二那年。

  那年的国庆档有几部好电影上映,外加桑晴放假,外婆便定了餐厅和电影票,并亲自从工业园驾车去龙大接自己的掌上明珠。

  从工业园到龙大,需要走一段快速路,也是在那段路上,外婆的车子被疲劳驾驶的大货给怼扁在了护栏上。

  也是那件事之后,悲痛欲绝的桑晴接受了苦苦追了她一年多的路潍州。

  桑庭竹那天和路桥说这段往事的时候,刚派人送走桑晴的主治医生。

  桑晴看心理科和精神科,但同时要求了自己的两位医生为自己的病情保密。

  毕竟路桥还小,而桑庭竹已经老了。

  但她精神科的主治却认为,家人如果了解病人的病情的话,会对她未来的康复起到积极正向的作用。

  所以,对方将桑晴的病情悄悄告知了路潍州。

  一个人的心理或者精神出现了问题,别人想雪中送炭很难,可若是想要雪上加霜却是极简单的。

  路桥并无法一一还原路潍州给自己的母亲加了多少霜,可心里却很清楚,沈涟漪不该是下一个桑晴。

  而他,更不是桑晴那个精神科的主治医生,自以为是地泄露病人的病情。

  路桥喉结不自觉滚了滚,薄唇抿的极紧。

  他的眼眸那么深,深到几乎要将苏釉吸进去。

  假装的期待变实了些,苏釉的心跳慢慢加快,一双眼紧紧地盯着路桥的眼睛。

  好像在告诉他,等两年也没有关系,他也可以让步,只要……只要他答应他的条件。

  可路桥眼里的火焰却慢慢熄灭了,他最终垂下眼去,轻声道:“对不起。”

  浓重的倦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闭了闭眼,再张开时,那双眼睛里的笑意除了抱歉外,再无其他多余的情感。

  原来还是要和崔如意在一起啊,苏釉想,自己都这么卑微了……

  他很轻地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可从床上站直身体的时候,他的视线还是彻底模糊了。

  本来都是装的,可路桥真的说出「对不起」的时候,他胸口还是一阵闷痛。

  压抑到完全透不过气。

  他逃一般地出了路桥的卧室,用拳头重重在自己心口处敲了几下,才觉得好受了一点。

  ——

  “真的?”吕少言眉头蹙得几乎能夹死苍蝇,然后轻轻感叹了一句,“这他妈也太渣了吧?骑着一个还占着一个啊这是。”

  毕竟,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从来没有玩弄过别人的感情,光明磊落。

  可是现在……

  可真他妈让他大跌眼镜。

  “嗯,”苏釉靠在咖啡屋后厨的流理台上抽烟,很轻地勾了勾嘴角,“虽然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可能是当时演的太入戏了,从他房间出来时真的很难受。”

  这些情绪,在进入路家前,他是连想都没想过的。

  他曾经最看不上苏怀民的就是他的恋爱脑,让他活的不人不鬼,没有尊严,更没有丝毫作为男人的担当。

  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他绝不可能也绝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苏釉抿了抿唇,在心底默默纠正自己的话。

  或许不是什么难受,只是失望罢了。

  好不容易,他身边出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一个他每次看到都会高兴的人,可揭开干净的表象,里面却是那么不堪。

  怎么可能会不失望呢?

  “你渣是有原因的,”吕少言立刻反驳他,随后又犹犹豫豫地道,“那,我们还要继续吗?”

  苏釉愣了下,夹着烟的手指在唇边停了好一会儿,才将烟嘴送进了唇齿间。

  和崔如意相比,他什么都没有,更没有办法帮助路桥迅速登上顶峰。

  可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该走下去。

  “为什么不继续?”他问,“我又不是要和他结婚,我只是想睡他而已,还有好几个月呢,我就不信,他穿的是铁裤衩。”

  “铁的咱也得给他融了。”吕少言闻言立刻精神了起来,“不过最近还是不要太激进了,咱们该转变策略了。”

  灰白的烟雾从唇瓣间逸出,苏釉没有说话,可心里的想法却和吕少言一样。

  以前是「即」,现在该学着「离」了。

  “对了,”吕少言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上次是不是说何显送花给你时让路桥看到了?”

  “是我自己买的花。”苏釉纠正道。

  “不重要,”吕少言说,“何显对你印象好就可以了。”

  苏釉看吕少言风风火火的样子,想说什么,又没忍心说。

  他连何显长什么样子都还不记得,怎么何显就对自己印象好了?

  吕少言对苏釉的情绪全然未觉,他兴奋地凑到苏釉身边:“下周郑铭妈妈过寿,何显也去现场。”

  他握了握拳:“让姓路的渣男看看,我们柚子这么美,是上赶着有人喜欢的。”

  又愤愤道:“还不稀罕他姓路的呢。”

  苏釉咬了咬烟嘴:……

  作者有话说:

  两个不是渣渣的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