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 三宗纠结人手共同商量铲除欢喜宗,沧阳派本不想插手,奈何硬被拉上。

  新任掌门是沧阳派的大弟子温从山, 三年前一役沧阳派元气大伤, 幸好有实力超群的长老坐镇,依旧稳坐南方主宗, 近年得以休养生息。

  三宗沆瀣一气,迟早会将沧阳派排除在外。与三宗交恶就如双拳不敌四手, 得不偿失。

  温从山来这一趟,权当维系表面和平。

  毕竟当年那事三宗没讨到便宜, 又忌惮敛尘的实力,事后装作错怪, 赔礼道歉。天下人都看着, 他们若咬住不放反倒失了风度。

  至于铲除魔教,他能做的义不容辞, 再多也就没了。可如今三宗却凭仗身份,要求他去打头阵。

  “魔教分四位护法, 东方护法不过新上任,鲜少露面,不如师侄去探探底细?”西宗主手中捏着扇,蓦然合起间替温从山做了决定,说白了就是让他去打头阵。

  温从山推说修为低, 并未答应。

  三宗表面客气说他年少有为, 其实小小元婴在他们面前还不够看。

  温从山不过三十岁,在年轻一代中已经是佼佼者, 无论天赋人品断不会差, 所以前任掌门选了他, 担起重任。

  但他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有人会觉得德不配位。又拿他如今对比三宗,有人说他背后靠山大,也有人说沧阳派无人。

  温从山心道:不知底细的人才危险,魔教都是些怪人,那东方护法短短三年脱颖而出顶上原护法的位置,只会更加厉害。

  “我修为不济,还是宗主出手十拿九稳。”温从山推脱着,“既然用他开刀,第一场至关重要。最好是赢得漂亮,如此可鼓舞士气一举歼灭魔教。”

  这是他们联手与魔教的第一次交锋,手里举起的是正道大旗,诚如温从山所说,有一个好的开场,总比一开头就一败涂地的好。

  胜负如何至关重要。

  他们觉得在理也不强求,温从山自己输了事小,影响声名事大。

  正道如何能输给**。

  “听说那东方护法鲜少露面,如何让他出来还是个问题。”西宗挥着扇子。

  温从山道:“我们带着人,打着铲除魔教的旗号,到了他的地盘他自然会出来。”

  “这么做会不会太危险了?”北宗问,如此一来就是把他们的位置暴露在对方眼皮底下,而且又在敌人的地盘毫无优势。

  老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如此兵行险招,对方找来帮手反将他们围住,可如何是好?

  “想引他出来,只需要有人在其他护法那里找点事。”温从山说:“我在书上见过围魏救赵,大可如法炮制。人不要太多,如此他就不会亲自带人去,说不准将手下派出去帮忙,到时候去了会更容易。”

  在其他护法那里找事牵制住他们,等同于模糊视线,而真正的目标其实在东方,即便把位置暴露出来也不用担心会被围困。

  “但谁去找事呢?”北宗问。

  温从山这会儿自告奋勇,“三位宗主是主力自然是要留着对付燕长风,我愿意为去下方牵制。”

  这话说的好听,他若是牵制不住让增援过去,倒霉的就是三宗弟子。

  北宗想了想,“贤侄手下人不多,我借你几个弟子,一切听你指挥。”

  温从山说:“先谢过宗主。”

  “光借人也不够,东陵是我们的盟友,正在舍下做客,我请他一同前往,师侄觉得可好?”西宗问道。

  温从山受宠若惊:“有东陵仙君相助,必不付所托。至于这第一场,各位宗主之间任去一人,定能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沉默了半天的东宗面色阴沉应道:“这场我去。”

  *

  西宗地处边域,风俗建筑与中原不同,他们住的房子如同城堡一般继续防护。

  温从山头一回到此,只觉得开了眼界赞不绝口。

  两人客气了几句,西宗带着他去寻东陵。

  外来是客,东陵在别人地盘上却毫无自觉,饭浪形骸如此,温从山犹豫该不该上前打扰。

  “东陵老弟,先别喝了。”西宗率先进门,“一个人喝酒多无聊,来,我为你介绍。”

  “这是沧阳派的掌门。”

  “在下温从山,久仰东陵仙君大名。”

  东陵松开怀中的美人,束好衣衫起身,打量着温从山,对他说:“温掌门,年少有为啊。”

  “不敢当。”温从山连忙道。

  西宗把两人都带到一处,向东陵说起他们的打算,“东陵老弟,我这里有个难事想请你帮忙。”

  “别这么说,我在你这里吃好喝好,不做点事怎么好意思?”东陵笑道。

  西宗对这话很受用,“是这样,我们打算围剿魔教先从东边儿下手。温师侄替我等牵制,他不过元婴恐怕难以应付,希望你能助其一臂之力。”

  温从山拱手道:“仙君可愿出手?”

  东陵看了看两人,乐道:“这事儿有何难,无非是给他们找些事情,不得脱身罢了。你们尽管去,我在后方替你们盯着。”

  温从山抬起眼,恰好撞进东陵的目光,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又恢复互不相识。

  *

  正因如此,辛妄需要赶回,不能在宫中久留。

  他问了沈栖霜几次,但对方不愿意松口,说烦了就堵住他的嘴,根本不给他机会。辛妄神色愈发沉闷,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一声没吭,折腾了半宿天亮了就不见人影。

  他正是那个倒霉的东方护法。

  这件事情的起因说起来与他无关,最多算是治下不严。手下打死了东宗少宗主,丧子之痛让宗主难以忘怀,逐渐演变成对魔教的讨伐。

  正邪向来不两立,两方人一直明争暗斗,数百年维持在一个巧妙的平衡里。而如今,这个平衡被打破了,少不了一场恶战。

  正赶上南方护法求助,辛妄尚未离开南边,走前去了一趟。

  付云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一见面,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辛妄的胳膊,“你怎么来这么快?不说这些,你来了也行。”

  “路过,”辛妄还要赶路,“有什么事情尽快说,办完了我要回去。”

  他刚坐下,付雨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们宣战了,你知道吧。”

  辛妄“嗯”一声,在前厅坐下,淡定渴了口茶。

  南方护法是由兄弟两人兼任,付云一人不够看,但有付雨在一旁协助,他们兄弟在洞虚之下也几乎没有对手。

  付云每每听旁人说起他修为不足以担任一方护法,他便笑嘻嘻的回谁让你没有一个好弟弟呢?

  付雨还是从前那样冷的性子,“那你知道,你师兄跟他们一起?”

  别看四宗如今隐隐敌对,他们从前没有隔阂的时候也是互相帮助的关系,哪方有了难处,其他三方相助形成铁板一块,如此才得以成为主宗。

  如同修真界的四道支柱。

  但如今生了嫌隙,支柱也不再稳固,摇摇欲坠大厦将倾,整个修真界迟早会迎来一次洗牌。

  “底下人汇报说,给我们找事的就是你那位师兄。”付雨看着他,“或许你们应该先见一面,你若是觉得为难先走便是,我们等其他人。”

  “你觉得还会有其他人?”辛妄淡淡道,“我看他们发难应当是一同,一方都不曾放过。”

  “要不了几天你就会听到,北方,西方,东方都有难。”辛妄说:“到时候他们也自顾不暇,谁会来帮你?”

  “这么说你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付云一想,更不愿意放他走。

  “先看着吧,看他们要做到哪种程度。一锅端是不可能的,即使吃下去也要丢掉半条命。”辛妄想了想,他如今这副样子,实在是不合适去见故人,但又不得不去。

  温从山依旧是他印象里的大师兄,想必不会为难。

  *

  柿子专挑软的捏,温从山得到的消息中,南方护法应该是最好对付的,只要将兄弟两人分开逐个击破便是,这可比其他好对付。

  难的是分开他们。

  刚走进房间,温从山就察觉有异,他抬手想要点燃烛灯,却没能成功。站在漆黑的屋里,他辨不出对方的位置,但又能感觉到这个不速之客正在屋里,正看着他。

  这说明对方能探到他的位置,但他不能。

  “是我失策,没想到此处还有厉害的人物。”温从山淡然道:“你要杀便杀,何必躲着不出来。”

  辛妄从黑暗里现身,“师兄,好久不见。”

  “你是……”温从山去点灯,这回辛妄没有阻止。

  门外隐隐有人走近,想是看到屋里暗着,过来问问最后,那人停在门口问道:“掌门有什么事吗?”

  温从山见辛妄夜访,想是有事相谈,于是帮着掩饰,扬声道:“我没事,油灯倒了,你回去休息吧。”

  门外的弟子应了一声,逐渐走远了。

  辛妄拿掉遮挡的面具,正是多年未见的师弟,温从山有很多话要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兄又怎么在这里?”辛妄反问道,这意思好像是在说,两人的目的是一致的。

  “你也是来对付魔教的?”温从山皱起眉头,如今辛妄这等修为他不该没听说过。

  辛妄摇头道:“不是,我就是魔教的。”

  “难道你是南方护法?你何时入了魔教!”温从山大惊。

  当年混乱,谁也没发现辛妄是何时离开,四下寻找无果也有人猜测他是跟着沈栖霜走了。

  可后来并无出现,自此辛妄下落不明,没人知道他在哪,也没人知道他如今怎样。

  辛妄坐下,说起他当初下山遭到了东宗暗害,“他没有杀我。”

  但留下了一场幻象足矣影响他的心智,若不是魔教使者相救焉有命在,之后他就此留在了魔教。

  温从山没想到东宗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打不过敛尘便拿弟子出气,辛妄当初才十七岁就经历这些。

  说起来只是轻飘飘的一句,骨头断裂无法行动,这种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在是挺了下来。

  “你能好好的回来就是……魔教的人救了你是有恩,我不怪你。”

  温从山欣慰地看着他,辛妄比起当初成长了很多,他都快认不出来了。且年纪轻轻有这样的境界,说是当世奇才也不为过,就连他师叔也不曾做到。

  “你想,回门派看看吗?”温从山犹豫问道。

  敛尘如今连他师尊和几位师伯也不见得会多加理睬,何况是昔日弟子。

  师徒再见,恐怕徒增伤感。

  辛妄说:“我暂时不便回去,但是想问,师兄此行,所为何?”

  双方立场不同,念着旧情温从山不见得会做什么,但将此事告知……

  “我来南方实为牵制,不会做什么,你在此可以放心。”他说了一半。

  辛妄得知南方无碍的消息后才问:“可我不是南方护法,我现任东方。”

  “……”

  这次温从山花了点时间消化,问道:“这么说你其实是东方护法?”

  辛妄点了头,

  温从山已经不知该做何反应了,他们此行要对付的人光明正大地跑到他跟前,偏偏还是他师弟。

  辛妄见他不吭声,不由问道:“难不成,其实我才是你们的目标?”

  “嗯……”温从山道。

  怎奈世事造化弄人,就是这么巧。

  “那少宗主死在你的地界上,多少有些迁怒以泄私愤罢了。”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坦言厉害,“三宗想拿你开刀,东宗肯定会去。不然你先别回去,留在这里,师兄可保你无恙。”

  “多谢师兄,”辛妄说:“但东边是我的地盘,让他们掀了底,我这个护法也不用干了。”

  甚至是欢喜宗的恶人知道都会唾弃他懦弱,辛妄不但要回去,还要尽快赶回去。

  “我不希望你伤及无辜。”

  他告诉师弟这件事没有问题,但如果是告诉一个魔教中人,等同于泄密。三宗不仁,他却不能不义。

  届时损失惨重,他还有何颜面在宗门立足。他是正派出身,人命关天是他的底线。

  辛妄也看出他的顾虑,“师兄放心,我不会用沧阳派弟子的身份去杀人。但他们招惹上门,我若是不杀一儆百,怕只当我好欺负。”

  温从山还要再劝,辛妄心意已决。

  “师兄若是愿意帮我,这一趟就是他们的死期。要是不愿,也不要阻拦。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断不会牵连到宗门。他日众口纷纭,只管说我早已逐出师门。”

  温从山指着他,像是气到说不出话。

  当初褚丹因为什么而死,他至今不曾忘记。东宗的儿子死了,他们喊打喊杀,他一手带大的小师弟也死了,他不仅不能说什么,现在还要顾念情谊。

  他的师尊教他如何秉持仁义,却没告诉他如何对待仇恨。

  “你当真能杀了他们?”

  温从山闭上眼,他不是没想过,可实力悬殊容不得任性。再者,他已经成了沧阳派掌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宗门。

  他是他,也不再是他。作为师兄,他应当替师弟报仇;但作为掌门,不仅不能如此还要继续同三宗交好。

  辛妄见他似有所动摇,坚定道:“我可以。”

  洞虚之下已无所畏惧,东宗的仇再难他也要替自己报回去。

  “好,需要我做什么?”温从山问。

  辛妄:“师兄可否将知道的告诉我?”

  温从山犹豫下说起,“你还记得当初三宗围困,始终有一人袖手旁观?他从海上岛屿而来,与那几位宗主一般境界。我不知他的深浅,但他与三宗只是表面交好,你若是遇上,或许可以求助。”

  辛妄问那人在哪,温从山说不出来,只说他们一道离开西宗地界,那人就无影无踪。

  “他名东陵。”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月大概不更了,学校期末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