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生出这个想法, 人瞬间便好似魔怔起来,余心乐本就盘腿坐在赵酀身边,离得很近, 他慢慢地弯腰,想要贴过去试试看。

  就这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余心乐的魂魄陡然回归, 他一个激灵,已然来不及坐起身, 直接栽到赵酀身上,他怕死了, 就怕把赵酀吵醒。

  赵酀的手臂动了动, 人没醒,却是下意识地直接搂住余心乐。

  余心乐这下是彻底起不来了, 他艰难地侧过脸,脸颊还贴着赵酀的胸膛, 回头去看床边的宫女姐姐, 宫女姐姐微笑着看他。

  若余心乐能读人心, 便会听到这位宫女姐姐此时心中正疯狂呐喊:啊啊啊啊啊啊陛下跟余少爷果然好恩爱!陛下简直一刻也离不开余少爷!

  余心乐无声干笑, 宫女姐姐示意他看手中的托盘, 低语道:“少爷,药汤熬好了, 温温的, 您起来且喝上一碗。”

  “……哦。”余心乐面上有些烧, 依言坐起身, 赵酀毕竟在睡觉, 余心乐略一使力便从他怀中起身, 余心乐接过碗,先尝一口,发现果然不苦,才仰头喝尽。

  “少爷晚膳想用什么?”

  余心乐摇摇头,再道:“随便给我拿几盘点心来就成,再拿几本书,就我上回来的时候看的,我在这里陪他睡觉。”

  “好呢。”宫女脸上的笑容更甚,福了福礼,便退出去。

  余心乐挠挠头,总觉得宫女姐姐们有点奇怪呢?

  整个下午,余心乐都在床上坐着,听雨声,听赵酀绵绵的呼吸声,听自己的心跳声,饿了就吃些点心,看看手里的书,时间倒也过得飞快,天色本就阴沉,他也不知已是什么时辰,外头的天渐渐变得很黑。

  余心乐扔了手里的书,手肘撑在膝盖,又开始看着赵酀的睡脸发呆。

  嘴唇跟嘴唇贴在一起,那不就是亲嘴儿吗?

  他见过钱宸亲林昶,两人特别不要脸,被他撞到也不脸红,钱宸还笑话他没人可亲。

  想到这里,余心乐还是不觉撇嘴,有什么好得意的,等他以后也有了喜欢的人,天天亲!每时每刻都要亲!

  可是他为何会想要与赵兄贴贴嘴巴呢?

  他不是断袖啊,他光是看到画里的男子身体都觉得恶心呢。

  真是奇怪。

  不过话又说回来,赵兄真好看!怎么看都好看!

  生病时的赵兄,更有种病弱美呢!

  看着看着,余心乐便“啪叽”往前栽倒,栽进赵酀怀中睡着了,赵酀睡梦间再次伸手揽住他的腰,宫女们中途进来看过,见两人都已熟睡,不由捂嘴偷笑,又轻手轻脚地上前,给余心乐盖好被子,还给他们放下帐子,这才离开。

  夜已深,宫女们都还在外间忙碌,却非忙碌赵酀的事,而是余心乐的事。

  明日是头一回上学,衣服肯定要熨烫啊,笔墨纸砚必然要是余心乐喜欢的,放文房四宝的篮子也要检查好,这提篮,还是他们陛下亲手做的呢,尚未来得及送出去。

  既然余少爷来了,她们肯定是要用这个。

  还得准备好点心,万一饿了,或是国子监的吃食吃不惯那可不行。

  总之,零零碎碎杂事颇多。

  余心乐和着雨声与赵酀的呼吸声,窝在赵酀的怀里,睡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

  是的,他本来仅有上半身趴在赵酀身上,睡熟的过程中,睡姿一改再改,最后直接变成整个右半边都趴在赵酀身上,也难为赵酀一点没觉得难受,赵酀的手臂始终搂着他,余心乐也始终没有滚下来。

  赵酀一觉醒来,就感觉到身上沉甸甸的重量,还有耳畔处的软暖呼吸。

  他睁眼一看,余心乐扒在他身上,脸贴在他的脖颈里。

  从前,睡觉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形式,人,总要休息的,否则就没有精力,就无法保持清醒头脑办事,睡前没有期待,睡醒更是没有留恋。

  如今醒来,有这样一个小祖宗在怀,他竟然不舍得起床。

  原来起床后的心情,还可以这般。

  前两回,余心乐虽也在宫中留宿,他也陪着,却未像如今这般,两人是真正的同床共枕。

  赵酀不由将他又搂得更紧些,脸也蹭蹭余心乐的脸。

  余心乐梦里还不高兴,伸手打他的脸,嘟囔:“走开……”

  赵酀低笑出声,双手使力,将他又往上抱了抱,叫他整个人都睡在自己身上,睡着的余心乐,身体别提有多软,赵酀轻拍着他后背,余心乐的呼吸很快又变得平稳。

  虽是不舍,但他上朝的时间将到,赵酀艰难而又痛苦地轻手将余心乐抱下来,还将他送到罗汉床上睡,帐子关了一夜,不透风,他毕竟还在病着,不能让余心乐继续睡在这里。

  平常,赵酀起身也不用任何人伺候,穿衣洗漱都是自己来,他嫌那些宫女太监速度太慢,太磨蹭,也从不让这些人留在寝殿。

  如今余心乐在这里,人手却极为齐全,赵酀怕自己手上动作太重,还是让这些宫女太监伺候比较好。

  赵酀独自洗漱、换衣时,宫女们已迅速将卧房收拾好,全程轻手轻脚,余心乐睡在罗汉床上呼噜噜,一点也没有察觉。

  赵酀收拾好,又进来看余心乐。

  他叮嘱宫女:“到时候就叫醒他,别耽误上学,他要不高兴的。”

  “是,陛下。”

  “上学的东西都备好了?”

  “是!”

  外头太监已经开始晃来晃去,这是在催他,他登基至今,还是头一回这样迟。

  背后宫女姐姐们捧着小心肝又是兴奋了好半天。

  卯时,睡得正香的余心乐,被宫女姐姐们温柔的声音叫起床,他半睁开眼,迷糊了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什么时候,他是谁,他又要做什么?

  “少爷,起床啦,今儿要上学呢。”

  “上学……”余心乐嘀咕,“上学啊,嗯,要上学呢……”余心乐闭上眼,又要睡着了,忽然猛地睁开眼,惊道,“我要上学啊!我第一天上学!我要迟到了!西园!西园!”

  宫女忙道:“少爷您别急!西园小哥昨日已经回余府,给夫人老爷报平安去了呀,您这是在宫里呢,还早着呢,才卯时,不会迟到。”

  “啊,对!!”余心乐一骨碌爬起来,左右看看,郁卒道,“我怎么就睡着了,我不是还在吃点心么,已经是第二天了?这么快?赵兄呢?他好点没有?!”

  “少爷,他已去上朝,临走前将您抱到罗汉床上睡的,床里不透风——”

  “他又去上朝?他病好了么,就要去上朝?!这什么皇帝啊!”

  “咳咳——”

  余心乐赶紧捂嘴,小声道:“对不起……”

  宫女笑:“少爷您放心呀,他烧已经退了,精神很不错,早上喝过药走的。”

  “那就好哦……”

  “您可要沐浴呢?”

  “要的!”余心乐也怕迟到,不敢再耽误,立马沐浴、洗漱,又吃早膳,换衣裳,他是个性子很急的人,风风火火一套下来,只觉得很舒心,什么也不需要他担心,竟然跟在家里一样妥帖,直到快出门,他接过宫女姐姐给他的书篮,他才觉得不对。

  这似乎也太顺其自然了点?

  这可是皇宫啊。

  余心乐挠挠头,仔细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宫女温声道:“少爷不出门吗,此时出门,时间刚刚好呢。”

  “对。”余心乐想不明白,也只能以后再想,还是上学更重要!他又问,“姐姐,我怎么去啊?”

  宫女还没开口,外头已传来熟悉的声音:“我送你去。”

  “赵兄!!”余心乐赶紧抬头看去,赵酀大步流星地走进,穿的还是墨绿色常服,应该是把上朝的官服换掉了?看气色,确实还不错!

  “都好了?”赵酀走到他面前,将他上下仔细打量。

  余心乐穿上这身国子监的衣服,再提着书篮,果然俊俏非凡,很有书卷气。

  “嗯!正准备出门呢,赵兄,你烧退了吗?”余心乐说着要伸手,赵酀已经弯腰将额头递过来,余心乐的手略瑟缩,反倒不敢再去摸,赵酀将额头凑到他掌心:“如何?”

  “不烧了!”余心乐高兴笑起来,不论如何,这是好消息。

  “多亏你留下来陪我,我才能睡个好觉,也才能好得这么快。”

  “嘿嘿,有点夸张!”

  “我很多年未曾睡得这样舒适。”

  余心乐是知道赵酀曾经的,毕竟赵酀给他讲过呀,以前过得那样不好,当然也睡不好,但他有点不会接这话,嘴巴突然就变得笨起来。

  宫女们心里更是直道:这当真是一言不合就秀恩爱!!

  “走吧。”赵酀直接拿过他手里的提篮,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外走,还心情极好地说了句民间俗语,“怎么说的?小么小二郎,提上小提篮上学堂……”

  余心乐立即笑出声,顾不上其他的,欢欢喜喜地也拉住赵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与他开心出门。

  国子监离皇宫不远,马车自东华门出去,一刻钟多点,便到国子监附近的胡同口,国子监里的学生全部都是权贵子弟,却也规定任何人上学不得带小厮、书童,且任何车马也得全部停于胡同口,学生均要步行进入。

  这些,余心乐已经从章景天哪里打听清楚。

  赵酀停得还要靠后一些,他解释道:“前方车辆太多,此处刚刚好。”

  “嗯嗯嗯!”余心乐已是非常好奇地掀开窗帘往外看,果然好多好多的车,更多和自己一样穿着打扮的学生,余心乐只认识章景天,看来看去也没找到人。

  赵酀还在交代他:“别怕,谁要是敢欺负你新来的,你就揍他们。”

  “噗。”余心乐扭头,笑道,“有你这样教人的吗?”

  “别委屈自己,咱们不主动惹别人,但也绝不怕事,有我给你担着。”

  “哈哈哈,那是,我才不怕呢,从小到大,我就没怕过谁!只有我揍别人的份!”

  “下午放学时,我来接你。”

  “啊?你不用当差吗?而且,你病还没好透呢。”

  赵酀笑道:“不是说好,今天要请客。”

  “啊呀——”余心乐苦恼,“我都给忘了,现在肯定订不到好地方,算了算了,下次吧。”

  “我已帮你定好地方。”

  余心乐眼睛一亮:“真的?是哪里?!”

  “晚上你便知道。”

  “这都不能说啊。”余心乐真想再多问几句,赶车的侍卫道:“余少爷,您家书童在外头,似乎在找你。”

  “西园!”余心乐赶紧再将脑袋探出去,一看果然是,西园跟刘小武也激动地跑过来,余心乐直接跳下马车,与两人会和,他问道,“我爹我娘没担心吧,没事儿吧?”

  余心乐昨天太忙,还真没顾得上,他没想到宫女姐姐们想的理由是这个,还当真很合理,一是他确实帮着看过宫里的花园,二来,他在江南时就经常帮别人家看花园。

  他笑着点头:“那就好!”

  他们俩还带了余家夫妻的很多叮嘱过来,也给他带了点心,主仆三人说得不亦乐乎。

  被晾在一旁的赵酀也不急,他就撩着帘子,看外头的余心乐满脸笑意地说话,看着看着,自己的脸上不由也都是笑容。

  直到他察觉到一道视线,他敛了笑意,抬眸看去,看向侧后方的马车。

  车里的章祭酒差点没直接给他跪下,陛、陛下居然来了!!!

  今天毕竟是余心乐第一天来上学,章祭酒很重视,下朝后就赶紧接上儿子一起过来,他们看到余心乐,正准备下车去引荐余心乐入学,谁能想到车里还坐着个陛下!

  他身边的章景天不解:“父亲,您怎么了?”

  赵酀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扫,便又掠过,继续看余心乐。

  章祭酒擦擦汗,知道陛下这是不打算暴露,他小声告诉章景天:“瞧见没有!那车里是陛下!陛下亲自过来了!”

  “……”章景天也颇为吃惊,他还没有那个荣幸得见陛下一面呢,他小心地往马车看过去,刚好瞧见那刀刻一般的侧脸,原来陛下是这样的,仅是个侧面就足以见其性情坚韧。

  章景天个人是很崇敬这位陛下的,历史千年,能有多少人像这位陛下一样逆风翻盘的?

  反观他自己,若是处在那个境地,他别提打翻身仗,能不能熬到成年都是问题。

  他看着陛下坚韧、肃重的侧面,心生向往,甚至已经想到自己考中进士,状元游街,入朝为官,好好做一番事业,效忠国家,效忠陛下这些事……

  然后,他就看到他无比钦佩、崇敬的陛下,露出春花一般的笑容,方才那个拥有肃杀气质的帝王形象早已荡然无存……

  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已然变成了个和他一样看到未婚妻就会傻笑的毛头小子。

  等等,他是看到未婚妻才会傻乐。

  陛下又是看到谁?

  章景天的视线移了移。

  看到那踮着脚,双手扒在车窗上,正仰着笑脸与车内陛下说话的余心乐。

  章景天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章景天:为什么要让我一个直男承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