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稳稳停在陆万青面前, 他伸手就能拉开车门的位置。
跳上车,崔尤把内部对讲装置递给他。
“大家都羡慕疯了。”
崔尤揶揄地瞥了陆万青一眼:“我们前后只有半小时准备,连跟家里人通话的时间都没有, 你倒好,老婆全程陪着,走之前还有温软的怀抱。”
“也没见你哪次落下。”陆万青接过,神色慵懒, “这回没买东西?”
崔沈两家联姻人尽皆知,崔尤家里有爵位在, 他在纪律范围能做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 每次常规任务之前, 他都要下单一堆有的没的往家里送。
属于是有钱没处花,只能寄托相思。
“时间太紧了。”崔尤说完, 垂下眼睫。
前几日被舒辞劈头盖脸的一顿讥讽后,他有很多话想对沈缇说, 也有很多问题想问, 试探地发了两句, 结果收到沈缇一堆“???”, 不仅没有实现有效沟通, 反而被怀疑是不是有人接管了他的账号。
到头来,他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缇。
崔家恣意张扬的小少爷头一回选择了逃避。
陆万青见他情绪低落, 微微挑眉, 慢条斯理地把内部对讲挂在耳上, 余光瞥向窗外。
舒辞早就不在原地了。
陆万青轻扯嘴角, 远远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其实他听得出来,舒辞的话里担心意味并不足。显然,他和自己一样,是独来独往惯了的人,没有特别强烈的离别感,宁愿用这种调侃消解分别时的低沉氛围。
那三十秒的拥抱,算是他主动送给他的。
他怕舒辞转头就忘了他,也怕自己回来会再次变得束手无措,只能袖手旁观他与别人之间的故事。
“我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他低声自语,连崔尤都没听清他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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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目送着最后一支车队远去,舒辞的空镜素材翻了整整一倍。
他收起电力即将耗尽的手机,缓缓往宿舍楼走去。
回去,倒头睡了一觉,在略显空荡的食堂草草吃过晚饭,然后把自己关进了宣传组给他的个人办公室,开始闷头剪视频。
熬了两天,粗剪结构大致成型。
接着,舒辞请宣传组的人共同预览,整理完意见后,紧接着补拍了一些镜头,等收到宣传组传回的外景素材后,又熬了几天,转场特效基本成型。
宣传组的人无不瞠目结舌。
“我早晨来就看见他在这里剪视频了,我走的时候他还没走!”
“这合理吗?这是Omega该有的体力吗?”
“你反思一下,你摸鱼的时间都快赶上人家工作时长了。”
一群人被舒辞疯狂的工作状态和效率卷到,头一回热血沸腾,加班加点地配音、配字幕,负责滤镜的摸鱼大师破天荒做了两版效果让舒辞挑选。
原本被策划水平差、效率低的外包公司拖了几个月的活,竟然在暑假结束的尾巴全部完成,这次的宣传纪录片投入的人数前所未有的少,时间也并不长,可成品的结果竟完全没有一点赶工的痕迹。
不,确切地说,他们还从未见过这种堪称艺术品的官方影片。
离开基地的那天,正是舒辞的开学日。
他一大早收拾了东西准备归还工作证离开,手续刚办完就被元帅叫去办公室,被询问这次宣传片的报价。
“薪酬?我没有要钱。”舒辞坐在沙发上,歪头想了想,“当初就是当成暑期实习做的,给我出一份实习证明能交给学校换学分就行。”
他都有岛了,也不差这点钱。
“……”贺廉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屏幕上滚动的片尾,不禁感慨陆万青这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小子居然有这么耿直的伴侣。
他这哪里是按实习标准来拍的?
直接帮他选送进电影节,恐怕没人会有意见。
“不给钱怎么能行,回头让人抓着话柄,说我们亏待Omega。”
“那我就把基地的伙食晒出去,让他们看看元帅到底有没有亏待我。”
舒辞在基地这几日,贺廉和他一同吃饭的机会也多了起来。
舒辞的性格和贺廉孙女有点像,两人不知不觉就成了忘年交,他讲起话来没有一点架子和身份隔阂。
贺廉边说边幽怨地看他一眼:“宣传片播出的时间我暂时没法和你确认,但相信我,绝对不会让他们随便抹去你的功劳。”
“如果您需要维护金色护盾的名声,就算抹去我也能理解。”
舒辞知道,他的存在和观念,是在挑战这个世界的根基,但如果广大公众不能接受以Alpha为主导的社会由Omega来执导拍摄,那么他宁愿向这种时代局限性妥协。
只要能有更多的人看到他的作品就好。
“当真?”贺廉抬眸,“你的作品可不是这么说的。”
舒辞闻言,乐了:“您看得出来?”
贺廉轻哼:“那当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具体提过性别,出场的人还有不少B和O,不仔细看,我还以为我们征兵标准完全放宽到这两个群体了呢。”
增加更多BO特殊兵种的提议不是没有,但一直被几大家族压得死死的。
整个体系也并没有讨论出让O加入的完成方案,尤其是同吃同住的集体生活,很难保证部分无脑愚蠢的A管不住自己的信息素。
如今,时代隐约在变了。
连议员都在拉拢O的选票,他们如果不抓住风向,很有可能会被其他行业落在后面。
舒辞呕心沥血的策划的确打动了十二上将。
但更打动他们的,其实是他的叙述角度。
无论他们站在冠冕堂皇声称给O提升地位的顾议员那边,还是站在真心实意为ABO地位平等做努力的沈议员那边,这个宣传片都可以说是在瞌睡来时,送上的恰到好处的枕头
“您不觉得吗?”舒辞眨眨眼,大胆发言,“我倒是觉得B比A更适合做你们这一行。信息素是O的软肋,又何尝不是A的软肋,只有没有信息素,也不干扰的B才应该是王者的存在。”
贺廉靠在椅子上看他,眯起眼。
舒辞陷在沙发里,陡然感受到一股能量震动朝自己冲来,他条件反射地坐直,挺起腰。
那段旷野柏木的气息又瞬间消失。
“他教你的?”贺廉缓缓起身,军靴踏在地板上朝舒辞走来。
“我听不懂您说什么。”舒辞没有忘记要和陆万青保密自己练习信息素拟态这件事,咧嘴笑了一下。
元帅在试探他。
“信息素也是A的软肋——”
贺廉顿了顿,“一般O可不会说出你刚刚的那番话,更不可能面对威压的时候选择挺直腰背。”
普通O在感受到威胁的第一反应便是示弱。
本能的臣服和低眉顺眼是标准答案,哪怕是生有反骨的O,也是先折腰再瞪眼。只有具有反抗能力和底气的人,才会在感受到杀意的时候选择迎上去。
舒辞心道不好,神色一暗。
贺廉走到他面前,笑着把盖好章的实习证明和薪酬合同递给他:“行了,他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有哪个O能在训练场边上站超过十分钟?”
舒辞抿唇不说话,也不知道贺元帅是什么态度。
“瞧你这紧张劲儿,陆万青看到的话绝对冷着脸让我道歉。”
贺廉抓了抓花白的头发,叹气。
“你们这代人啊,都没见过真正厉害的O。想当年,连首席执政官的席位都差点是由Omega来坐。要不是天有不测风云,哪轮得到顾家上位。”
舒辞皱眉:“真的吗?我没有在书上看过。”
贺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你得问顾议员啊。”
舒辞恍然。
在如今胜利者书写的Alpha至上的叙事里,有些人和事是不需要被提及、也不需要被知道的存在。而一个O的曾经辉煌,也救不了无数被本能支配的脆弱Omega。
“看你的反应,我估摸着他也只是凭教Alpah的感觉教你。改天我找两本军事研究院教授的论文集,你自己在家看看。”
“论文集……能买到吗?”
“绝版,书号都被销毁了,我那是朋友的手稿。”
“这、这也太贵重了!”
“放在家里发霉更没用。”贺廉摆摆手,“当年那位一心想建一支O组成的特殊队伍,那几位老朋友帮忙做研究,验证合理性和可操作性,谁知道辛辛苦苦的成果,说废就废,连存在的痕迹都不给人留。”
舒辞无端感受到一点沉重:“那您,帮我寄到桔青路吧,我开学也不住学校。”
“麻烦您了。”说完,他起身向贺廉鞠躬。
“不麻烦不麻烦,谁叫我已经麻烦了你老公几个亿当经费。”贺廉小声嘟囔,看见舒辞迷惑的眼神,清了清嗓子,“余星星今天调休回家,我让他送你去学校。”
余星星在总指挥部和人勾心斗角了好多天,舒辞再见到他时,感觉整个人成熟了不少。
原本清亮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浊,带着浓浓的疲惫,只有声音依旧是少年气十足。
“小朋友,别说了,我想补会觉。”他头疼地靠在玻璃上,“倒也不用把陆万青每一句不重要的话都绘声绘色地演给我,说真的,你演技好烂。”
余星星:“……?”
出任务的老大都没机会和老婆联系,他事无巨细地和舒哥哥汇报,他居然还不领情!
余星星感到情况不妙,老大的老婆不会移情别恋吧?
他严肃地扶着方向盘,正色道:“舒哥哥,我听说大学里开屏的A满地都是,见不到我们老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你可千万不要被他们诱惑!”
“……”救命,他还能被谁诱惑啊!
他不被顾岚逐整得没法上学都已经谢天谢地了。
舒辞满脸黑线,还不忘逗余星星:“怎么?我要是出墙,你是不是准备给我一刀剪了快递寄给你老大?”
这话吓得余星星一个漂移转弯,停在校门前。
他连续咳嗽了好几声,瞪大眼:“话不能乱讲!不行,我得送你进去!”
“省省吧你。”舒辞嘴角不住上扬,跳下车挥手告别,还没走两步忽然被前面拥挤的人群堵住去路。
“哇!那不是柏家小少爷吗?”
“我靠人间还有这样美丽的O?!”
舒辞虎躯一震,转头看向余星星。
妈的,白月光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