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蹲守, 终于得以见到本尊,人群中一阵惊呼。
秉持着“新闻速度就是一切”的媒体人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他们愣了片刻后, 镜头纷纷怼到陆万青的脸上。
反应稍慢的,瞬间就被挤到了最外围。
这是他们第一次超近距离与陆万青站在一处。看清楚他的眉眼轮廓,前排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我服了,七区的宣传部门是不是眼瞎?把人藏得这么深, 真的合理吗?”
“快发颜值投票,顾总vs陆上将, 流量绝对爆。”
“问正事,正事!你们站前排的要是不想工作就滚到后面来。”
“不接受采访也没事, 能简单说几句吗?”
被停职的Alpha没他们想象中的戾气和不满, 反而秀了他们一脸恩爱。
拦腰抱着他那并不是很乖巧的伴侣,手按在对方头上, 像是生怕被他们拍到他的宝贝一样。
那么大一个人,被他抱着毫不费力。
敛起属于上将的逼人气息, 陆万顷平静地立在那里, 倒显得温良谦恭。
与传出的游轮视频里的气势相比, 判若两人。
陆万青扫过眼前的人群, 言辞诚恳:“我虽停职, 但肖像授权范围并没有失效,未经批准发布, 连同个人所在企业一起追责。”
舒辞撑着他的肩想要抬起头来。
陆万青停顿了一下, 把他的脑袋按回去。
又道:“萍水相逢而已, 按理说有些话不该我来说。大家挣扎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 没有必要为这个势必要彻查到底的事情搭上一辈子。”
人们手腕俱是一抖, 余光看向同行, 发现大家的动作都迟疑了起来。
舒辞随意挂在陆万青肩上,挑眉听着他的话,微微侧目,用余光打量着这些记者。
以他对这个行业的了解,平时这种情况,这些人根本不怕,该莽就莽。
大不了私下协商,或者日后补交申请,再不济也是厚着脸皮边被骂边删稿,左右流量赚到。
他手臂收紧,贴在陆万青耳边。
压低声音问:“真有肖像权这回事?”
陆万青身体紧绷,心脏漏跳两拍。
他抿唇收力,把他往上一托,没有回应这极为亲昵的耳语。
突如其来的视野让舒辞莫名紧张,目光慌乱一错,恰好瞥见陆万青微微泛红的后颈和耳根。
他微愣,而后嘴角漾开一抹笑意。
他不是孤身朝另一个人走去,他向往的终点……似乎也并不是想象中那样难以动摇。
“用肖像权威胁他们也太没有力度了吧。”
舒辞得寸进尺地将气息喷出。
他压着笑意,一边欣赏陆万青克制的模样,一边小声吐槽,声音极微。
“游轮上的视频被疯转,也没见你们提肖像权。”
说完,他默了一下。
不对,他想岔了。
贺廉显然是乐得看见那些视频被传播,在不影响他们金色后盾威严的情况下,肖像权形同虚设。
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
顾阎让媒体挑拨他和陆万青的关系,更重要的是要将舆论焦点从案件转移,把陆万青放在众矢之的。
对立的局面已然形成,一切细小的理由都可以成为之后发起进攻的借口。
肖像权是小,但只要撬开一条缝……
顾氏这艘巨轮就有可能被撬动,给他们从里到外调查的机会。
想到这儿,舒辞内心有些躁动,不由回头想看看门口这群人的模样。
“没有威胁。”陆万青又按了一下他的脑袋,“陈述事实而已。”
舒辞没稳住,头一沉,睫毛抵在陆万青的颈侧。
他没有察觉到Alpha几不可见的身形晃动,眼神放空,大脑飞速地转动,试图跟上他的思路。
从一开始,顾阎试图靠往金荔身上泼脏水,来化解沈凛直播的负面舆论影响,结果被他反客为主的采访搅局。
他以一己之力唤起了全网omega的共鸣,委屈与恐惧的倾诉如泄洪一般。
轰轰烈烈的讨论中,还没来得及把枪口转向舒辞,讨论度又被陆万青停职盖了过去。
一步慢,步步慢,网络上的舆论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凶手尚未定论,恶人还没惩治,偏偏只有陆万青一个人受到惩罚。不愿接受陆万青被停职的人们不满地将目光聚焦在事件起因上。
这下,被架在火上烤的,变成了所有因金荔事件而牵连出来的高门与权贵。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直接动摇了沈凛和顾阎势均力敌的力量结构,明智点的媒体激流勇退,开始全程紧跟警方调查进度,不偏不倚做汇报。
也只有蹲在他们家门口,往陆万青脸上跳的这些人,敢头铁来取材。
极少数光脚不怕穿鞋的个人,更多的则是和顾氏有着利益牵扯的公司企业。
陆万青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地将他们进退两难的境地拎了出来,执意拍摄报道的后果很明显——
若因他们某人的侵权行为,害整个公司陷入与陆万青的官司,以同行捕风捉影的能力,自家媒体背后的利益关系网都要陷入泥沼。
他们担得起吗?
担不起。
大家族尚有手腕可以周旋,有能力保下自己人,而他们这群背靠大树,凭借“不要脸”的人生信条爬上来的人,一旦成为弃子,就不用再想以后了。
他静静看着陆万青绛蓝色的眼瞳,如平静的湖面没有波澜。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丝浅淡的怜悯。
舒辞心里微微触动。
刚刚吐槽他的那些想法烟消云散。
他的确不是在威胁,而是可怜。
可怜他们以为自己在自己用尽手段活着,活出自己的人生,妄想成为人上人,最终也不过是为“主角”做嫁衣,成为他们趁手的工具。
他看向他们的神情,好像看着舞台上被摆弄出各种姿态的提线木偶。
有一瞬间舒辞竟觉得,他其实在看曾经的自己。
被迫进入剧情,又游离在事件之外的那些年,他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舒辞呼吸一紧,抓着陆万青的手用了几分力。
陆万青察觉到他的异常,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呼吸停顿间,他看向被挤到人群角落里的记者。
“你身后路灯上有顾岚逐私自安装的监控,方圆几十里共有20个,贸然拆除会有危险。提供信息给警方的媒体,我会考虑授权独家采访。”
说完,他转身回屋,合上了院门。
舒辞看着陆万青关门后,反手扶墙,隔了几秒,掌心一推,点点银光升起,笼罩在小院和房子之上。
一切喧嚣和嘈杂被隔绝在外面。
隔着粼粼银光,天色都变得如梦似幻。
“这是什么?”
舒辞望着星星点点的璀璨,震惊地问。
“老师留下的房屋隐蔽装置。”
“哇,好好看!你放我下来,这样抬头很别扭。”
陆万青看他穿着睡衣光着脚,拧起眉:“先穿好鞋,去换衣服。”
他转身回屋,把人小心翼翼地放到沙发上,
指尖留恋地擦过舒辞的衣角,缓缓收回。
“我看过她的履历,原先是技术开发组的,这东西……不会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吧?”
舒辞踩着陆万青递来的拖鞋,随手捞起一件针织外套,披上,走到窗前。
陆万青点头。
“我最后一次见她,她在家里安装了它。”陆万青声音低沉。
那是熟睡的夜晚,他惺忪朦胧。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梦到陆薇她满脸是血回到这里,把整个装置嵌套在这个房子上,按着他验证了身份信息,靠在墙上喘着大气,说:“如果哪天我死后有人来招惹你,就把它启动了,没人敢动你。”
后来他从七区回来,敲敲碰碰找到启动开关,那时候他才意识到,长久以来以为的梦境,是一场诀别。
舒辞缩了一下脖子:“这么厉害的东西,就这么随便开了?”
陆万青摇摇头:“她那是为了保护当时的我。屏蔽技术在那时候属于稀有技术,是她主导研发的。放在现在已经不够看了。
陆薇没有料到,在她离开人间后的数十年,时代和科技发展的速度超出了她的想像。
“这么多年升级迭代无数次,舰艇的隐形模式就是是它的极限发挥。”
舒辞听完,回眸看他,若有所思地问:“之前……顾岚逐跟踪监视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开?”
陆万青眼眸闪了闪,没有回答。
那时候他并不像现在这般,被渴望和向往缠绕得无法自拔,潜意识里还觉得,舒辞会走上被安排好的道路,离开他,走向顾岚逐。
何必多一道障碍,将他困在名为“陆万青”的泥沼里?
是,他刚刚开启装置的动作,存了些扭曲和恶劣。
和他改配偶信息的举动如出一辙,是一种隐秘的宣泄,和无声的假装拥有。
明知应该放手,却依然放纵自己,在深渊里怀抱着那腔情意独自溃烂。
他不想在他面前揭开自己可耻纠结的内心,也不愿对舒辞撒谎,于是垂首沉默,一言不发。
然而,陆万青还是低估了一个情绪极度敏感的优秀导演绝佳的嗅觉。
舒辞看着他冒出青筋的手,移开视线。
他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内心装了太多事情,已经快要将他的压垮了。
他不能逼他太紧。
停职了不是?让他敞开心扉,有的是时间。
“那换个问题。”
舒辞揉着鼻尖,抱臂走到他面前,戳了戳他前胸。
“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回家,不理我,问你停职的事也不回我消息。”
陆万青恍惚了一下。
他定定地看着舒辞,张了张嘴。
他怎么能用这么可爱亲昵又埋怨的语气质问他?就好像……好像他真的是被冷落在家委屈的小媳妇儿一样。
还能为什么。
因为他失控的那一吻,粉碎了他对自己意志力的所有自信和骄傲。
青色眼眸直勾勾地缩在他身上,似乎不问出结果誓不罢休。
“因为我不知道……”
陆万青艰难地开口:“该怎么面对你。”
舒辞眉眼一松,转身走进楼梯间。
陆万青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好像被人悬挂了起来,在高处猛烈的跳动,不知道何时坠落。
他生气了吗?他怎么不说话?
他就这样把他晾在这里了吗?
陆万青下意识跟了上去,走到狭窄的楼梯间,微微俯身低头,只见舒辞手上攥着几张纸。
他瞳孔颤动。
这是,离婚协议吗?他准备……离开了吗?
陆万青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想要走。
下一秒,舒辞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攥着他的衣领,往下一拽。
他躬身与他平视。
鼻尖近在咫尺,仿佛在交换着呼吸。
舒辞下颌微抬,用力贴上,疾风骤雨般用力地咬了咬陆万青的唇。
陆万青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任凭他捻按着下唇瓣。
还没尝出味道,舒辞就停了下来。
他抵着陆万青的额头,声音中平添了几分劝诱:“这次是我主动的,也是我先停,扯平了,不要想了。”
陆万青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环上他的腰。
扯平之后呢?
他要他……怎么能不想?
舒辞推开他,将手中的纸拍在陆万青身上:“你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我理解。但你知道,因为你不回消息,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吗?”
陆万青茫然地接过那叠纸,凝神看去。
而后怔愣在原地。
这是……他的亲笔遗书?!
作者有话要说:
辞导:还得是我,我好野。
老陆:……(内心:老婆别走嘛QAQ)
——
22、53和70章有一些遗书相关的小细节
——
最近接了个要倒时差对接的工作,不一定能晚上按时更,可能时间早晚会混乱一点,没法给具体的时间,没假条就是这一天一定有更新,有假条就不用等,给追更的宝贝们说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