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原本正在为陈珑制作里衣，听说陈瑞到了自己家，在书房里和陈珑说话，一个愣神，针就戳在了手上。
被这刺痛惊的缓过神来，李氏连忙将手中制的一半的衣服搁在旁边，转眼就看到手上那处血珠直接渗了出来。
她也不在意，随手抹了抹，就站起身来，向陈瑞兄弟那边走去。
走在书房的门口，李氏的脚步不自觉的放慢放轻，窗户没有关上，还听见里头陈珑和陈瑞的对话。
“……徐夫子说，我这回童生应是能过了的，但是秀才可能还得磨两年。”
陈珑正处于变声期，一口破锣嗓子，他自己听的都嫌弃，所以都不爱张口说话了。但是在陈瑞面前，陈珑就没有那些别扭了，什么话都愿意说。
李氏这些天来第一次听见小儿子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不禁走的更慢了。
但是再慢也慢慢走到了门口，李氏又想听着陈瑞的回话，就直接站在了那边，没有进去。
陈瑞背对着门站的，李氏走动的声音小，没有察觉到门外的动静。
而面对着门站着的陈珑，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哥陈瑞身上，也没有看门外。
这就让李氏站在了门口，悄悄听着屋内两个儿子的对话。
听着听着，李氏原先听到陈瑞来的那种期盼，激动和埋怨的复杂感情，忽然就消退了很多。
她贪婪的听着长子对次子温柔劝导之语，恨不得时光就静止在这里。
里面那个陈家最为出息的人，是她没能多照看几年，就被人强行夺走的长子，是她的儿子啊。
“大哥，你真的好厉害，徐夫子教的，我有时候还不太明白，但是你教了我后，我就能理解了。
就是可惜大哥你快要去京城了，这边也没人能够多教我的了。”陈珑看向陈瑞的眼神满满都是憧憬和崇拜。
男孩子天生就会崇拜同性的有能力的长者，一般这个人选的都是自己的父亲。
但陈珑的父亲陈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县城做小买卖的人，陈珑读书后，有些不懂的去问父亲，他根本回答不了。
而大哥陈瑞却是他们县城读书的人里头的传说级人物。陈珑小时候就知道，大哥很厉害，但那时候也没个具体的概念。
等陈珑真正踏上了科举的征途，他才明白他的大哥陈瑞究竟是怎样的妖孽。
现在童生的年纪大概都是十六七岁，还是有十分好考的。
秀才的平均年龄则是二十四五岁，这已经是有难度了，毕竟秀才考上了之后就有诸多自身的特权，筛选还是有些严格的。
举人就更不必谈了，有些秀才考到五六十岁，甚至到死都没有考中举人。金举人，银进士这个梗，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而进士，则是全国的天之骄子竞争三百多个名额。考上进士的人若是三十岁，都已经算是极为年轻的才俊了。
陈珑前两年，学陈瑞当年十二岁考童生，也去县试里试试水，可能是紧张或者是基础还是有些问题的，结果是没有考上。
陈珑倒也没有灰心，他本也没指望自己和大哥似的，一下子就考过了。
就是家中爹娘知道县试没过后，那强忍失望的表情更让陈珑难受。所以后面陈珑就更默不作声的努力起来。
只是今日陈瑞来看他，顺带给他讲解他最近不会的问题时，陈珑就有些遗憾大哥即将去京城，日后自己再想请教，也就难了。
陈瑞看着面前的半大小子，想起他小时候古板别扭又可爱的样子，不禁有些感慨岁月流逝，拍拍他的肩膀道。看書喇
“你小怀叔日后就在老宅那边住着，我把自己乡试大概需要用到的书，还有我之前做过的策论都留在了那边，你可以多参考参考。
若是县试过了，大哥帮你找找关系，咱们去更好的书院，在小小的县城里，应付科举还是不太够的。”
陈珑听了陈瑞的话，眼睛一亮，高声应着，又叽里咕噜的跟陈瑞讲了一堆自己的事情。
陈才是按着陈瑞走过的路，安排陈珑的，毕竟在两位夫子那边还有陈瑞的人情香火在，一切本该是很平顺安稳的。
徐夫子那边还好说，他教个童生出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郭夫子那边就出了点问题。
陈瑞去读书时，郭夫子年纪已经不小了，等陈珑到了年纪，郭夫子这两年身体不好，郭家私塾已经停了。
他教出了那么多秀才，举人进士也有，光凭着学生的孝敬，都不愁吃穿了，自然不会为了那点束修，耗费自己身体再收学生。
而县城除了郭家，几乎没有哪家敢说自家能教出秀才来。
所以陈才夫妻对于小儿子没能考上童生，心中也有一点想法就是老师不够好，也在发愁这个。
李氏在听到小儿子说陈瑞要走，自己又没有好老师带着学了，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指甲嵌进了肉里都没觉得哪里疼。
若是，若是瑞哥儿没被抢走，她的珑哥儿何至于此。
等老爷子一走，自己的两个儿子从小一块长大，大的总会帮着小的。
况且此时去京城的就是自家，珑哥儿亲哥哥是进士老爷，哪儿会有没好老师这事。
等听到陈瑞说的等陈珑县试过了，就去帮他找好书院入学，李氏满意之余，也有些小埋怨。
何必一定要等县试过了，现在帮弟弟安排不就好了。
李氏还在心里暗暗想着这事时，就听到了陈珑的声音。
“娘，你怎么来了？”
陈珑眼睛尖，看到了门框旁边李氏的没完全隐住的衣服，直接喊了出来。李氏就顺着儿子的喊声走进了屋内。
“我听说你大哥来了，想着好久没有见着他了，过来看看你们。
在门口就听见你居然扯着那嗓子说话，倒是有些稀奇，就站在那听了会儿。”
陈珑见母亲将偷听说的如此光明正大，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原先背对着李氏的陈瑞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转头对着面前那个人道：“二婶，有些日子没来叨扰了。”
这么多年下来了，陈瑞还是没能调整好对李氏的态度。
陈瑞被过继的时候年岁不大，那时候有陈旺这个独裁者在，而且陈瑞并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可以用来转圜此事，母子分离真就是无法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