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男生离开, 司空御一身低气压从隔间里走出来。

  迟鹭落后他两步,出洗手间的时候,又拉住他的手腕, “我们去楼顶亲吧?”

  司空御的回答是哐当一声关上洗手间的门, 还顺手抄了旁边一个拖把, 穿过门把手,把门卡死。

  洗手间里, 迟鹭对着拉不开的门陷入沉思。

  十分钟后, 外头再度传来动静,有类似木棍落地的声音, 门似有如无地开了一条小缝。

  迟鹭拉开, 看到某只金毛充满怒气疾走的背影。

  闹了这一通,两人都没能及时赶上上课铃,被老师赶到外面罚站。

  司空御往墙上一靠, 懒洋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准备眯着眼睛休息一会儿, 刚一站定, 就听耳畔道:“我们去楼顶亲吧?”

  “……”

  捱到中午,几人去食堂吃饭, 司空御一直警惕地四处张望, 看得邵子濯满脸疑惑, “你干嘛呢?有鬼跟着啊?”

  “……比鬼还恐怖。”司空御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端着餐盘坐下, 紧张兮兮的心稍微放松一点,刚捏起筷子准备用餐——

  邵子濯:“诶, 主席!”

  一阵衣摆窸窣声过后, 旁边的空位有人坐下来, 司空御僵在座位上,碗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迟鹭不负期望,张嘴就是:“我们去楼顶亲吧——”

  林辰直接被呛到:“咳咳咳咳咳……”

  邵子濯迟疑着从食物中抬头,疑惑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扫了一圈,“……亲什么?”

  “清……理东西。”司空御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扭头威胁地瞪了迟鹭一眼。

  邵子濯纳闷道:“去楼顶清理什么东西?学校那些楼顶不是都锁着吗?”

  “……他说错了,是去宿舍清理东西。”司空御脸色冷下来,“我要回家住。”

  邵子濯一脸不信。

  “这话你都说几回了,别喊我,让主席帮你整理。”

  一旁是迟鹭捏着筷子,沉思两秒。

  “宿舍是吧?”

  邵子濯和林辰听不出这个问句的玄机,司空御却愣了一下,直接整张脸爆红,“你特么……”

  一天到晚脑子里只有这点事?

  身为学校主席,年级第一,能不能给大家起个良好的示范带头作用?!

  邵子濯和林辰两双吃瓜的眼睛盯着。

  司空御:“……嗯。”

  权宜之计,权宜之计。

  转头反悔就行了,迟鹭肯定拿他没办法。

  *

  最近市里有检查,学校临时通知大扫除。

  邵子濯盯着黑板上“公共区域”四个字怀疑人生。

  “认真的吗?我在家里都没搞过卫生,让我扫地,会不会把地皮扫秃噜?”

  司空御心不在焉地抬起头,余光不着痕迹地在迟鹭的位置上扫了一下,“得了吧,就你那小猫挠痒的力道,能伤到地皮一分,我叫你爹。”

  学生会事多,学生会主席事更多,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被叫去开会,第八节 课迟鹭就没影了。

  司空御琢磨了一下午,琢磨怎么敷衍过去,越想越心烦意乱——迟鹭到底为什么非要亲他?!

  “邵子濯,问你个问题。”两人的任务都在公共区域,各自拎着扫把下楼,走到一半,司空御问:“如果一个男生喜欢你,你已经明确拒绝他了,可他非要亲你……这是什么心理。”

  邵子濯略作思考,花容失色,“男生?!喜欢我?还要亲我?!”

  “……”司空御抿抿嘴,改口:“女生。”

  “哦……”邵子濯松了口气,挠挠头道:“这我怎么知道?不过……性别互换一下,如果我是那个人,对方已经拒绝了我,可我还是不甘心,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

  司空御陷入沉默。

  “怎么?最近有女生追你?”邵子濯笑呵呵的,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不会又有男生想掰弯你吧?兄弟千万撑住,我还想跟你做一辈子的朋友呢,你弯了我多不安全。”

  司空御想把扫把抡他身上。

  “……你想得真美,”司空御哂笑道:“我就是弯了,也看不上你。”

  看似随口一问,可接下来半小时,司空御拎着扫把扫落叶,时不时就走神。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我……

  为什么?

  司空御心不在焉地抡起扫帚,火红的枫叶卷起一阵小旋风,兜头朝邵子濯扑去。

  耳边能听到邵子濯的控诉:“御崽,呸呸呸,都扑我身上了……”

  司空御“嗯”了一声,忽然想起迟鹭看他的眼神。

  迟鹭有说话时直视对方的习惯,以往不觉得,可如今加上“他喜欢我”这个前提设定,好像一切都变了味。

  那种眼神,太有压力了。

  深情,平和,冷静,克制。好像所有浓烈的情绪,都加诸在眼前这一刻,加诸在眼前这一个人身上。末了还要给自己加上一层遮掩的薄纱,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没有那么露骨。

  司空御忽然觉得骨骼沉重,不知什么东西沉甸甸地从头顶笼罩下来,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他好像承受不起这份喜欢。

  ……

  “御崽,御崽?”司空御是被邵子濯喊回神的。

  邵子濯表情古怪地端详他,“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我跟你说话你都听不见。”

  “……”司空御杵着扫把当拐杖,懒散道:“你跟我说什么?”

  “……我说,今年跨年怎么过?我家打算去加拿大滑雪,你来玩不?”

  司空御:“你们滑不腻啊?年年都去,年年铩羽而归。”

  邵家两位男丁滑雪技术都堪忧,到现在也只会企鹅扑腾,每年出发前都豪情壮志地说要驰骋雪场,回来都灰头土脸。

  邵子濯:“你不懂,这叫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早晚有一天,我会成为征服雪场的男人。”

  司空御靠在高耸入云的枫树上,“不去,我家那位今年的生日刚好跟圣诞节撞了,不办生日宴,怪凄惨的,我去给他送点温暖。”

  邵子濯花了一分钟想明白“我家那位指的是谁”,“哦,你爸。”

  公共区域扫完,要接受检查。

  枫林路这一片,树叶铺了一路,不可能扫干净,学生会检查的时候一般会放点水,只要有被扫过的痕迹,地面没有明显垃圾就会通过。

  邵子濯看着两个学生提着水桶从自己面前经过,忍不住感叹:“我们圣兰德,真是越来越正规了。”

  司空御懒得听他发表降智感想,低着头无聊地翻手机。

  忽然,一双干净的板鞋停在面前。

  司空御余光扫到,心跳漏了一拍,本能有不好的预感,抬头一看,果然——迟鹭。

  “……”

  邵子濯读不懂他脸上复杂的表情,见是熟人,还有几分庆幸,乐呵呵地打招呼:“主席,放心吧,我们扫得可干净了,保证这条路上,除了枫叶,你看不到任何……”

  迟鹭看向三步之外的一个白色塑料袋。

  邵子濯:“……”

  邵子濯迅雷不及掩耳地把垃圾袋捡起来,团吧团吧塞在手心,继续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迟鹭微微偏头,看见他身后五步左右,一块巴掌大的纸片。

  邵子濯终于不笑了,三两步把纸片捡起来,然后问:“主席,咱就是说,没扫干净会有什么惩罚吗?”

  迟鹭想了一下,“扣分。”

  邵子濯拉着司空御走到一边密谋。

  邵子濯:“你快跟主席撒个娇,别让他扣我们分。”

  司空御一脸空白:“我?撒娇?”

  邵子濯:“不然还是我?他只听你话,你好好跟他说说,他不会驳你面子的。”

  司空御冷下脸,“不会,扣就扣吧。”

  邵子濯:“……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想过兄弟我吗?我摩托车还扣着,等着用平时分从妍姐那里换呢。”

  密谋三分钟,司空御面如死灰地转过身。

  迟鹭已经替他们捡了一路的垃圾,从小路头捡到小路尾。

  司空御咬着牙走过去,攥紧拳头,凶巴巴地瞪着迟鹭。

  “能不能……不扣分?”

  迟鹭眉尾挑了一下。

  不知道司空御是怎么品味这个小动作的意思的,总之迟鹭挑完眉,就看到他更加用力地攥紧拳头,忍辱负重地说:“求……求求你了。”

  “……”

  看起来很好欺负。

  迟鹭推推眼镜,佯装为难,“这……我还是得按规矩办事……”

  司空御差点跳脚,“现在不都干净了吗?就当你晚来十分钟不行吗?”

  迟鹭诚恳道:“是我捡干净的。”

  “……不都是干净了吗?”

  迟鹭:“不一样,我不能包庇你们,如果别人发现,一定会对我这个学生会主席不满,他们会认为我不够公正,同时,我也需要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

  “……”司空御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憋出字,“给你亲——”

  迟鹭眨眨眼。

  司空御宛如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心理斗争,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艰难道:“给你亲行不行?”

  亲完……你就不要喜欢我了。

  迟鹭注视着他复杂的表情,眼眸眯了一下,感觉不太对。

  但这里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他故作沉重地推了一下眼镜,叹气道:“仅此一次。”

  司空御扭头就走。

  *

  大扫除完后,学生会还要汇报工作,总结扣分加分情况,迟鹭暂时没能回宿舍。

  司空御心神不定地窝在沙发椅里,给家里的司机发消息,让人过会儿来接他。

  他无聊地刷剧,看到电视剧男女主热情地拥吻在一起,忍不住“操”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口香糖,扔进嘴里咀嚼起来。

  又一会儿,嚼完口香糖,他觉得嘴里还是有股怪味。

  他皱皱眉,进了浴室,拿起牙刷,开始刷牙。

  一直到晚八点左右,迟鹭才得以风尘仆仆地回来,司空御听到开门声,浑身僵了一下。

  脚步声缓慢而沉稳地靠近,停在他身后。

  空气凝滞,气氛古怪。

  司空御想了想,既然是自己亲口答应的,就不要摆出扭扭捏捏的样子,反正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你过来——”

  “从哪里开始收拾?”

  司空御愣了一会儿,茫然扭头。

  迟鹭表情平静,像是已经把某件事给忘了,往司空御的床铺上一扫,“被褥要带回去吗?桌上的书是带回家还是明天我帮你带去教室?”

  司空御:“……”

  迟鹭:“你不是说要搬回家?”

  司空御安静两秒,不知从哪儿升起的恼意,不愉地扭过头,臭着脸道:“都不要了。”

  都送给你!烦死!

  “嗯。”迟鹭不无不可地应了一声,转身进了浴室。

  司空御竖着耳朵,两分钟后,听到浴室里的刷牙声。

  “……”

  迟鹭不止刷了牙,还洗了脸,脸上水渍擦干了,但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

  司空御用余光瞥他,见他看过来,立刻装作目不斜视,专心刷剧的样子。

  迟鹭轻轻靠在书桌上,安静片刻,抬手压下了笔记本的屏幕。

  司空御懵了一下,“谁让你……”

  后半句没说出口,迟鹭俯身亲了下来。

  跟上次的贴贴不一样,司空御严重怀疑迟鹭最近在哪里进修过,嘴唇亲上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凶意,含吮的力道也格外大,亲了没一会儿,司空御就觉得自己下唇发麻。

  他抵住迟鹭的肩,表示自己喘不过气。

  迟鹭听话地退开。

  司空御窝在椅子里,大口呼吸,哼哧哼哧喘了好一阵。

  迟鹭亲昵地凑上来,蹭蹭他的鼻尖,深沉黑眸微微敛着,仔细看,能看到里面的浪潮澎湃。

  司空御下意识后仰,喉结在脖颈上用力地滑动了一下。

  迟鹭只迟疑了一秒,便凑上去吻住那块凸起。

  “……”

  司空御反应过来,浑身过电似的弹了一下,旋即便是剧烈挣扎,“不、只亲、亲嘴,不亲别的……”

  迟鹭嗓音低沉,“嗯。”

  他放开可怜的喉结,在司空御颈侧的那颗小痣上,一下又一下轻吻着。

  司空御被他亲得头脑空白,完全忘了之前想好的说辞。

  大概过了很久,迟鹭攻势渐缓,司空御觉得脸侧、颈侧、下颌、甚至鼻尖都残留着被迟鹭亲过的酥酥麻麻的感觉。

  迟鹭后退一点距离,不着痕迹地平复呼吸,过了一会儿才再度上前,跟他额头相抵。

  “亲、亲完了?”

  司空御一开口,嗓音完全变调,他咳了两声,又冷静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那我们,就两清了。”

  “……”

  迟鹭手掌撑在他两侧,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微微绷起,少顷,肩背缓缓松懈下来,慵懒地往他身上歪,“两清是什么意思。”

  司空御斟酌一下,沙哑地说:“你别喜欢我了。”

  他看不见的地方,迟鹭蓦地睁眼。

  司空御还苦口婆心地劝:“我不懂怎么谈恋爱,你喜欢我会特别辛苦,他们都说我缺根筋,不懂浪漫,硬邦邦的,而且我脾气不好,好凶,以前追我的女生,不出一个月就自己放弃了,因为我根本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好……”

  “可是我就喜欢你。”迟鹭径直打断。

  司空御一腔循循善诱卡在肚子里。

  迟鹭直起身,司空御被迫跟他对视,那双眼睛黑而沉,配着主人漫不经心的表情,总能品出几分冷意。

  “司空御,要我从头跟你复盘吗?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你脾气不好我也喜欢你,你缺根筋我也喜欢你,我暗恋你这么久,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不知道?”

  司空御脑子嗡地响了一声。

  暗恋?

  听起来……好怪。

  “再说……”迟鹭顿了顿,眉心不耐地拧了一下,“算了,你真的厉害,拒绝别人一次,就往自己头上扣一口黑锅。”

  “我没……”司空御下意识反驳,对上迟鹭的目光,气势又弱下来,好一会儿,他索性偏过头去。

  “反正我肯定不会跟你谈恋爱的,你死心吧。”他闷声说。

  迟鹭这次安静了好片刻。

  “为什么?”他问。

  司空御想了想,板着脸,“谈恋爱影响我学习。”

  “……”

  迟鹭都不知道怎么回。

  他最近看了不少相关书籍,据说没谈过恋爱的人是这样的,对方越是来势汹汹,他躲得越厉害,就像乌龟缩进保护壳里,要让他从壳里出来,不能一味猛进,最好是勾着、引着,勾得他明白自己的心意,才能事半功倍。

  迟鹭垂眸思忖,或许,该换策略了?

  温水煮青蛙划掉,连哄带骗用过了,那接下来应该是……

  以退为进。

  他久久沉默不语,司空御有点心慌,琢磨了一下,道:“我会补偿你的,给你分手费行不行?我今年的压岁钱都给你,零花钱也给你。”

  ……哈?

  迟鹭脸上难得出现茫然的神情,他盯了司空御好一会儿,茫然逐渐转变为难以言喻的错愕。

  司空御把这理解为心痛难忍,霎时负罪感再上一层楼。

  “明年的零花钱也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迟鹭用了一定的忍耐力,才压下乱抽的嘴角,为了不让司空御看出端倪,他撇开脸,用力地闭了一下眼。

  司空御:完了,他要哭了。

  司空御不知所措地伸手摸了一下迟鹭的侧脸,没摸到水渍,却还是忍不住皱眉:“别哭啊,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被人拒绝就掉眼泪?还是你嫌钱少,我可以给你很多,你开价……”

  迟鹭深深地蹙眉,“你真的不喜欢我?一点也不?”

  司空御话音戛然而止,缓缓放下手,抿嘴沉默。

  迟鹭忽然毫无预兆地低下头,碰了一下他的唇角,“我知道了。”

  “……”嗯?

  司空御大脑像生锈的机器一样缓慢转动,“……知道什么?”

  迟鹭神情恢复如常,似乎刚刚流露出的难过只是错觉,“从明天开始,我就不会再暗恋你了。”

  司空御狐疑地端详着他的表情,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又被亲了。有无数次的前车之鉴,他学聪明了一点,“你发誓。”

  迟鹭应答如流,“我以我的信誉发誓。”

  ……好像没什么问题。

  司空御还是觉得不放心,追问道:“你打算怎么,呃……不暗恋我?”

  迟鹭推出他竖在角落的小行李箱,帮忙收拾东西,听到这句,散漫地瞥过来一眼。

  “这个年纪的喜欢,本来就很浅显,收回来就是了。”

  司空御:“……”

  这么简单吗?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来,司机来接人了。

  行李箱里装了零散几件衣物和日用品,24寸的小箱子都没能填满,司空御站在门口,捏着拉杆,“那……我走了。”

  迟鹭站在门内,朝他颔首。

  咔哒一声,门关上,隔绝两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