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日程是去医院检查, 吃过早饭,两人早早出门。

  在海城过冬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这里冬天压根不冷, 穿单衣长袖就能出门, 邵子濯在群里吐槽A市潮冷时, 司空御总要把阳光明媚的海城天空拍给他们看。

  年前年后医院手术排单都爆满,迟鹭只能约到年后7号, 这趟行程, 比他们预想中还要久一点。

  司空御这两天很奇怪,非要看迟鹭的画, 有事没事就对着其中几幅研究, 还隔三差五让迟鹭填问卷。

  问卷做得粗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问题,找不到重心, 不过其中总会藏着一两条“喜欢哪个牌子的床头灯?”“蓝色窗帘还是灰色窗帘?”“你理想中的卧室是什么样子?请绘图表达。”。

  ……司马昭之心, 路人皆知。

  但司空御自认做得隐蔽, 抱着手机噼里啪啦发消息, 迟鹭凑过去想看,他还会立马遮掩。

  除夕前几天, 司空御神神秘秘地说要给迟鹭看一样好东西, 转头指挥他打包行李, 一路打车疾驰到郊外。

  看到那栋别墅时, 迟鹭第一个念头是:果然。

  “这房子是我妈留给我的, 不来海城,我都快忘了。”司空御抱着胳膊, 把脸偏向一边, 可能是觉得这行为有点腻歪, 他神情别扭,“好多年没住过了,临时打电话让人整理了一下,装了点东西,也不是特意为了你,就是,想着你要在这里过年,我是房主,就,迁就一下——”

  迟鹭看向半开的房门,粗略扫一眼。

  是一种很难形容的风格,别墅整体硬装偏温馨,墙纸、吊灯都是暖色系,可在这之上,沙发、窗帘却都是简约冷色调,铺设的厚地毯也是黑白灰方格,看得出来御崽很尽力地想让这两种风格融合,不过还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迟鹭笑起来。

  他偏过头,在司空御喋喋不休的唇上亲了一下。

  “谢谢男朋友。”

  司空御倏地噤声,别扭感像潮水一样褪去,他抿抿嘴唇,小声道:“……说了不是特意为了你。”

  迟鹭提着行李进门,司空御换了拖鞋,就趿着鞋跟,溜溜达达地跟在他身后介绍,“一楼只有保姆间,上二楼吧……我妈装修的时候,说这两间给我孩子住,喏你看,还有摇篮床……酒柜在地下室,还有家庭影院……这里是客卧,别看了,上楼……”

  主卧在四楼,占据一整层,相比客厅,这里的风格和谐很多,当初装修的时候并没有来得及大肆布置,给司空御留了空子。

  司空御对房间风格没什么要求,迟鹭说简约,这间主卧,就全是简约风。

  他走进去,打量两眼,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满意,微微皱眉,嘀咕:“怎么感觉冷飕飕的……”

  “色调有点冷。”迟鹭倚靠在墙上,端详着,指着灰色窗帘道:“把窗帘换成别的颜色会好一点。”

  司空御面无表情看他,“你不是喜欢灰帘子?”

  “……你就给了我两个选项。”迟鹭回了一句,又笑了笑,“再说,这是你的房间,问我的喜好干什么?”

  司空御不耐地撇撇嘴,含混道:“没什么区别……”

  迟鹭走到窗边,摁下开关,自动窗帘往两边拉。

  海城四面临海,靠近海滩的房屋都能看见大海,这里视野极好,海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不过比民宿少了几分人烟气。

  他将落地窗打开一些,感受着海风拂面,懒懒道:“你是A市人,阿姨是南城人,怎么会想到在海城给你留房子?”

  提到这个,司空御表情古怪起来,“我六岁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算命的,准不准我不知道,反正我妈信他,后来他说,我会找个海城的媳妇,我妈就在海城给我备了房子。”

  “……”

  迟鹭回头,两人四目相对,俱是表情微妙。

  为了掩饰尴尬,司空御转移话题,“我妈说,这里就是我的婚房,墙上,喏,床头那里,挂结婚照,旁边那个贼大的衣帽间,是给我媳妇的,还有那个浴缸——迟鹭你笑屁啊。”

  说到一半,他恼羞成怒地扭头,瞪着窗边笑意淡淡的人。

  说他小人之心也好,反正他觉得迟鹭那笑,贼特么意味深长。

  迟鹭靠着摆放在窗边的长条木桌,两腿伸展着,肩背以一个舒适的姿态松懈下来,他背着光,于是海边明亮的天光都成了他的陪衬。

  从司空御的视角看过去,只见得他眉眼慵懒,眸光裹挟着笑意,柔和地落在自己身上,眼镜背后那双乌黑的眼眸中,藏着很多温柔的情绪。

  “……”

  行吧。

  笑就笑吧。

  司空御心脏被什么攥了一下,有些酥麻,他迈步上前,冷着脸勾住迟鹭的脖颈,吻上去。

  ……

  他的吻技比起第一次,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司空御自己认为。

  可能是天气太好,可能是气温正好,迟鹭倚着桌子,像头顶和煦的天空一样,并不猛烈地回应着。司空御寻摸到机会,大胆地探进去,舔迟鹭的舌尖和上颚。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一样,反正每次迟鹭这样舔他,他就浑身发软。

  不过片刻,迟鹭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司空御舔着他左侧那颗尖尖的小虎牙,趁着迟鹭没注意,手一点一点往下滑。

  “……干嘛?”恶魔之爪在裤腰处被捉住。

  迟鹭明显情动,眸色都深了许多,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司空御敏感的腰,哑声道:“裤子……可不能乱碰。”

  司空御头一回干这种事,不羞是不可能的,可他仍然强撑着,绷着脸,眼尾和脸一样红。

  “你上次……把我脱成那样了。”他伸出舌尖将唇边的水渍舔进去,喉结颤动,撇开脸道:“礼尚往来,我得脱你一回。”

  “你确定?”迟鹭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捏回来,饶有兴致地跟他对视,“让你脱也行,你准备好挨.操了吗?”

  “……”

  司空御脸色瞬间爆红。

  熟悉迟鹭的人都知道,他看似平和,其实惹急了很凶,这种时候他看人都带着平素没有的压迫感,说话也更轻佻。

  司空御抓着迟鹭的衣角,五指紧了紧,靠上去亲迟鹭的下颌,“衣帽间给你……结婚照也挂你……”

  司空大少爷安抚人的技术,真的很差。

  迟鹭抵在他的肩头,沉闷地笑,单手捏着司空御的后颈,稍稍用劲,捏一下司空御抖一下。

  “我不要衣帽间,我就要你。”

  司空御安静下来。

  两人是情侣,行那种事也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但——

  头一回,总是慌张居多。

  司空御一闭眼,决定能拖一时是一时,今晚就找资料补课,说不定补着补着,就不怵了。

  “不聊这个,咱们聊,别的。”司空御艰难地想了一下,“你想考哪里的大学?”

  迟鹭本来就是故意吓他,闻言松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他的后背,这样不带任何暧昧的抚摸,很快让司空御平静下来,上前一点,挤进迟鹭怀里。

  司空御半阖着眼,懒洋洋道:“要不然就海城吧?这边暖和。”

  迟鹭:“哪有这么挑学校的?再说,你家在A市,A市的教育资源比海城好多了,干嘛舍近求远。”

  司空御:“这不是随口一说嘛,我去哪儿都行,关键在你啊,你这么努力学习,最后肯定要选一个好的学校,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知识改变命运,我就不一样,回头你考上了,让姑姑在那学校捐栋楼,我就能入学了,多简单。”

  迟鹭:“……你要跟我上一个大学?”

  司空御:“……搞异地恋很辛苦的。”

  “不是这个意思。”迟鹭意味难明地笑了笑,“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万一我们分手怎么办?”

  “……”

  司空御慢慢站直,头发被迟鹭揉得乱七八糟,配着凝重的脸色,有种奇妙的萌感,“……你为什么要想这个问题?”

  迟鹭眼眉垂下,故作轻松,“毕业季,分手季,万一不等上大学就分手,或者大学又分手,到时候我们在一个学校,岂不是很尴——”

  司空御眼疾手快地捂了他的嘴,不悦道:“你怎么这么晦气?”

  迟鹭拉下他的手。

  “不说了。”

  两人又靠在一起,偷懒似的抱着。

  司空御小声抱怨,“老子连婚房都准备好了……”

  迟鹭摸着他的头发,心中却想:

  御崽,你不可以太喜欢我。

  华盛顿那天说好的。

  救援小组允许任务者在任务过程中谈恋爱,毕竟人心肉长,是人就会有感情,但每一名任务者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招惹了别人,就要想好如何在抽身之前处置好自己和对方的感情。通常来说,一名任务者在一条任务线中存活的最大限度是两年,所以任务者在谈恋爱前要计算好,如何在两年之内,完成谈恋爱到分手的全部过程,这中间的度很难把握,既要享受爱情的甜蜜,又不能让对方用情太深,至少在任务者死遁之后,他们要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

  迟鹭入职情感部之初,有位前辈曾经警告他——谈恋爱严记两点:第一,不要招惹深情的人;第二,不要让自己沉溺。

  连续五条任务线空白的感情经历让迟鹭卸下防备,以至于真的遇到那个人时,他完全将这两条警告抛诸脑后,忘了第二条,更忘了第一条。

  *

  司空御没请保姆,支使着迟鹭下楼做饭。

  离除夕越来越近,他们出门采办了点儿年货,司空御还买了一个电动鞭炮,一摁开关噼里啪啦的。

  国外春节不放假,沈瑾瑜调休没成功,过年回不来,只能等春节后回来看看,听说司空御和迟鹭单独在海城过年,这两天频频来电话。

  “御崽,要准备零食摆盘,糖果不能忘,大年初一,如果邻居来家里拜年,你也要去给邻居拜一拜……”

  这个年纪的小孩天然不喜欢这些繁琐的形式,司空御听她说了一堆过年礼节,挂了电话后,窝在沙发里,一脸生无可恋。

  迟鹭走过去,安慰地捏捏他的脸。

  除夕前一晚,司空御半夜接到司空妍的电话,那边张口就问:“我把你爸搞进监狱,你会恨我吗?”

  司空御睡得迷迷糊糊,艰难地思考了一会儿,完全没懂,索性摆烂道:“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第二天早晨起来,刷牙的时候,他忽然“卧槽”一声,冲出浴室拿起了电话,电话接通时他嘴里还在喷泡沫。

  “喂?姑……”司空御又冲回浴室,囫囵漱个口,抽出纸巾擦着嘴角的水渍,“我昨晚梦到你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司空妍的声音也很暴躁,“我现在也梦到你在给我打电话!快告诉我是梦,我刚睡三个小时!”

  司空御看了眼时间,就算有时差,华盛顿也才晚上八点左右。

  他姑是夜生活这么健康的人?

  “这才几点,睡什么睡,起来嗨。”

  司空妍狂怒:“老娘昨晚通宵,滚!你个不孝侄儿!”

  话罢,她利落地挂了电话。

  直到下午四点,司空妍睡够了,司空御才敢继续骚扰她。

  “姑,”他有些幽怨,“我等了你八个小时。”

  司空妍睡饱了,说话声音都懒洋洋的,“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司空御问她昨晚的电话。

  司空妍沉默片刻,酝酿着。

  她提到司空泰在华盛顿的分公司账面有些不对劲,一开始说得含糊,司空御听了一大堆专业名词,着实没听懂,索性开了免提,让迟鹭一起旁听。

  迟鹭不过听了两耳,便蹙起眉,“洗钱?”

  司空御:“……”

  洗钱具体指哪些他不知道,但活在商圈里,他知道洗钱的严重性。

  司空妍沉吟了一下,“不能直接指向他本人,不过有几份涉嫌洗钱的文件,都是他亲手签的字……”

  三人又聊了几句,司空妍的意思是,依她掌握的信息,司空泰知情的可能性很小,那王八蛋活在老夫人阴影下,谨慎又自负,不敢也不屑做这种事情,只怕是被手下心腹坑了。

  “但知不知情……这个很难判定,我本来派人在查,想找机会坑他一把,结果查到头,发现能证明他不知情的证据几乎没有,有也不大站得住脚。”

  迟鹭眯了一下眼,听出些别的信息,“已经开始立案审理了?”

  司空妍:“那当然!为防他销毁证据,正义的司空妍第一时间就把他举报了!”

  迟鹭:“……”

  莽的。

  说来讽刺,司空泰谁都不信,到头竟然还能被“心腹”坑。

  大概是报应吧。

  通话最后,司空妍问司空御:“不管你支不支持,姑姑都已经干了,你恨就恨吧。”

  司空妍跟司空家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年轻时浮躁,可她也是这些子孙里,最肖似老夫人的。

  不管是外貌,还是当断则断的“铁石心肠”。

  司空御抓了抓头发,闷声道:“我没意见……说了不用管我,问我还不如问我妈,看司空泰入狱前,她要不要过去踹两脚。”

  司空妍沉默两秒。

  “是哦,我把这茬忘了!”

  电话挂断后,迟鹭坐在沙发上,回忆着司空妍最近的一些小动作,总觉得她处于一种很浮躁的状态。

  晚上,迟鹭避着司空御,在走廊尽头给司空妍打了电话。

  司空妍自然知道自己心急,近期很多事处理不到位,本应该放缓节奏好好理一理,可她静不下来。

  还是迟鹭点破她的问题,“你知道老爷子放不下,所以想尽快让他看到尘埃落定的样子,对吧?”

  司空妍沉默。

  迟鹭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司空章的心思,酝酿了很久,才道:“可能,尘埃未落才是最好的……老爷子这次癌症复发,最难的不是手术,而是术后的化疗和放疗,那是一个很吃心态的过程,与其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张,不如索性吊着他,让他惦记着,惦记着就不会放弃……”

  身后传来一声异响,迟鹭皱皱眉,回头看。

  司空御端着盘车厘子,嘴里还咬着一颗,木然地嚼着,嚼了好一会儿,他把车厘子核吐到掌心,回神似的问:“什么癌症复发?什么手术?什么化疗?”

  迟鹭:“……”

  迟鹭摁掉通话,转过身去,对上司空御的视线,脑海里只有四个音节反复回响:

  芭比Q了。

  *

  房间里,司空御磕了一盘车厘子,又磕了三瓣柚子,最后磕了一碟瓜子,把这些东西都吞吃下肚,混着“司空章癌症”的惊天消息一起消化。

  迟鹭原本就没打算瞒着,或者说,他的思路里,有不用瞒着也能妥善解决的方式——比如换一个受骗对象。

  老爷子不希望司空御知道,那就让他“以为”司空御不知道就好了。

  迟鹭有时候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处事方法,是系统也觉得离谱的程度,但通常能得到相当好的效果,因为跳出限制去看,会发现迟鹭的思维其实没错,不仅没错,还能在两边都满意的情况下将一件事妥善处理好。

  就像这次。

  只是他一直在思索,哪种表达方式温和又清晰,严格来说,司空章的病情要追溯到两年前,让他一个外人来叙述,实在有些为难。

  “咔咔咔、咔咔咔……”司空御吐出瓜子壳,砸吧砸吧嘴,还算冷静地道:“我要是没有自己发现,你们就把我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是吧?”

  良心痛吗?!

  幸好我肚子饿,去楼下端了盘车厘子!

  迟鹭有些发愁地歪着脑袋,“我现在在想,过两天你跟爷爷打电话,能不能控制好你的表情。”

  司空御:“……能不能先把你骗我的事情说清楚。”

  迟鹭撑着额头,“我准备告诉你的,不知道怎么说,怕你吓到。”

  司空御冷笑,“这么大的事,怎么说我都会被吓到吧。”

  迟鹭:“倒也不,我想,让你累一点,大脑放空,然后一点一点透露信息,这样的方式或许会比较好接受。”

  “累一点?”司空御表情倏地微妙起来。

  迟鹭:“想哪里去了。”

  他从旁边拿来平板,打开一张图片,“是让你的大脑累一点……我准备了数独游戏,只要你能把数字填出来,就会发现这些数字能组成一串很特殊的密码……”

  “……”

  你特么玩谍战呢。

  司空御扫了一眼,给的数字很多,以他近期突飞猛进的数学成绩,难以对他形成压力,“就这,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迟鹭道:“这些数字只能译出来一小段信息,要把事情说清,这一个数独不够。”

  他手指在平板上划拉了一下。

  “所以我准备了二十个。”

  司空御:“……”

  咩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还在解锁的路上,作者已经从昨天改到今天了。

  (颤抖的手)究竟……有什么……好锁的……

  你们审核……黄眼看人……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