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宁绥踪影之后, 石哥刚开始还是在正常地接送燕止行。

  燕止行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异常。

  宁家准备给宁绥举行葬礼,是刁美合提出来的。

  她在外人的面前向来还是扮演的好角色,如今宁绥杳无音信三天,生还几率非常小。

  死人是没有威胁的, 刁美合还想借着宁绥的葬礼, 塑造一下自己的形象。

  宁家里面到处都铺上了白布, 院子外面搭起一个豪华的灵堂。

  请帖已经发散下去,从第五天一直办到第七天。

  刁美合为了自己在外的形象,非常舍得花钱, 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

  没有想到在第五天, 变故抖生。

  灵堂飘荡的白布一.夜之间都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刁美合之前有过想要害宁绥的心思,现在一睁眼看到这样的情景, 直接跌坐在地上, 几乎以为是宁绥回来找她了。

  她觉得不合理,宁绥要找也该找他那个大哥宁宸。

  燕止行看过他的反应,问站在一边的石哥:“里面也布置好了?”

  “嗯。”石哥话里面有些犹疑,不止是刁美合吓到了,便是他昨天听到了燕止行的吩咐也惊讶得不行。

  燕止行说,宁绥没有死。

  可是明明尸骨都找不到, 石哥权衡再三终于是说了, 他不认为燕止行有这么脆弱,他应该早就接受了。

  燕止行在他说后, 轻轻摇头。

  随后要求他带人,把刁美合给宁绥布置的灵堂变个样子。

  原话是:“那我冲喜。”

  石哥真的吓死了, 他才确定, 宁绥走后, 燕止行连表面的正常都无法维持了。

  疯了。

  得到回答之后, 燕止行往里走,和昨天触目皆是白色的装饰不同。

  现在灵堂竟然被布置成了婚房的样子。

  燕止行在宁绥坠湖之后去了宁绥的房间,除了他也没人去了。

  宁旸可能想,但是刁美合认为不吉利,愣是不让。

  他发现宁绥并不喜欢照相,房间里面没有相册。

  燕止行不知道,其实宁绥以前挺喜欢的,只不过重生之后,他销毁掉了。

  唯一一个是燕止行翻出来的,现在还被他收着。

  那张宁绥与母亲的合影。

  上面写着“安安一周岁”。

  但是燕止行还是找到了宁绥以前出游时的照片。

  明栩高中有春游,春游结束之前大家会集体合照。

  燕止行看着层层叠叠的红色纱布之中的那张双人相框。

  正是他和宁绥的同框,是一张可以以假乱真的合影,可惜不是假的终究是假的。

  所有外人,包括石哥都觉得燕止行是疯了,但是燕止行坚信宁绥还活着。

  他已经想起来了,从前的蛛丝马迹看来,宁绥必定也重生了。

  既然宁绥刚重生时没有选择死去。

  燕止行就不相信他会现在做这种选择。

  他会找到他,一定。

  他凝望着合照时,外界终于做出了反应。

  刁美合大喊着让人撤掉这个地方。

  燕止行闻言,黑眸中像是带着化不开的千年玄冰,冷意骇人。

  他既然这么干了,就有让人不动的底气。

  *

  S市隔壁,C省芜县。

  即便是在高三这样的时间段,转学生到来的消息还是可以学生平静的生活一石激起千层浪,毕竟这可是高三,还有一个多月就要高考了。

  究竟是有多想不开要在这个时候转学。

  等到一班班主任领着转学生出现的时候,大家的议论不约而同消失了瞬间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脑子不好,但是长得好啊。

  转学生被安排在一班的班长位置边上。

  班长看着转学生,才想起来他都没有自我介绍,似乎老师也没有提到这件事,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

  “你叫什么?”班长问。

  “乔安。”宁绥勾起浅淡的笑,他和妈妈姓。

  准确来说是燕止行的妈妈,但是无所谓。

  至少乔嫚当年取小名的时候,是给看着他取的,是他的。

  班长点点头,看出新来的转学生不是非常热情的性格,况且高三的复习紧张,班长看他从包里面拿出卷子。

  下意识提醒:“周三有场模拟考,你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你知道吗?”

  宁绥摇头,只是盯着班长,眼睛有点亮。

  班长被他浅色的瞳孔一看,差点发呆,但好歹理智没有丢失,在发现宁绥似乎对这件事感兴趣之后,下意识接着说。

  事实上对于宁绥不知道他也挺震惊的。

  “这是省内的十几个学校联合举办的模拟考,这你都不知道,你从哪里……”

  班长说到一半,硬生生顿住,他觉得转学生在这个节骨点上转学,可能是之前的学校有非常不好的经历,他不应该提的。

  倒是转学生似乎并不在意地开口:“我之前的学校不在省内。”

  班长摸了摸鼻子:“那难怪了。”

  宁绥看出班长的欲言又止,他对班长的第一印象不错,主动问起:“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转学吗?”

  这话一问出来,宁绥就看他新的同桌局促半天,最后不太好意思地说:“你不介意说啊。”

  之前在明中,教室大学生少,每个人的座位都是单独的。

  包括宁绥之前念的也都是类似的学校,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拥有过靠在一起的同桌。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挺有趣,他眨眨眼:“不介意啊。”

  班长想想自己的还没有做完的试卷,再对比旁边羞怯但是鼓起勇气要说自己心事的转学生,一撂笔,他要开导他。

  为了让转学生有一个健康的心理,这样才能有个好的环境。

  宁绥自然不能说实话,经过和通州的交流,他突然发现好像和人正常交往也没有那么难。

  他一只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在转笔,手腕都被贴上了纹身贴,他像个正常的转学生。

  宁绥边编自己为什么转学的经历,又控制不住回忆起自己出来的整个过程。

  这次的死遁他准备了很久。

  在宁宸之后,宁家容不下他,家要搬,户口也要迁移。

  宁长栋在知道他是假少爷之后已经把他的户口们转到燕浩中那边,可是宁绥想要的是自己单独立户。

  那时身份证上的年龄还没有满18岁,借着和狄子轩的关系,宁绥表示自己当年登记的生日日期是错的,所以希望改过来。

  狄子轩刚开始和他说这个不好搞,要一堆材料,而且也不过差几个月,认为宁绥不用着急。

  奈何宁绥坚持,在他资料齐全本人在场的情况下,狄子轩还是帮了他这个忙。

  之后宁绥就将自己的户口迁移出来,拥有自己的户口本,本子上只有他一个人。

  宁绥另外给自己改了名字。

  有狄子轩的帮忙,这些手续流程下来都比较快。

  再然后是跳湖,明中的人工湖通着大海,只有不被及时发现失踪,隔了这么久,加上活水,打捞不到尸体虽然奇怪,但是也正常。

  宁绥知道燕止行会找他。

  他将明中各种地方的监控摸得非常清楚,有一条路可以不被监控拍到的出去。

  至于躲过搜救犬的气息,则是从宁家药厂里面拿出来的无菌防护服,沿着湖走干扰气味。

  说起来容易,只有宁绥知道自己准备了多久。

  转学到另一个省份的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唯一的困难就是现在的时间太迟了,宁绥在网上问了好几所学校,最后只有这家可以。

  他把燕止行帮他省下的房租全部用来和这边学校的领导拉关系,加上他的成绩好,最后顺利入学。

  即便如此,宁绥还是不能保证燕止行一定不会找到他。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想太多了,按照他当初的安排,他就是“死了”。

  做的最多的应该是在海里打捞他,而不是想着他还活着。

  更何况燕止行之前让他留下来的理由也可以说是莫名其妙。

  宁绥觉得没有什么纰漏,一边把编的故事和班长讲完了。

  “反正因为家人工作的原因,我经常转学的,在每个地方都待不久,不过我想大学应该是不会这样了,我也很开心最后可以来这里和你们一起参加高考。”

  宁绥说完,发现班长看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一种同情。

  班长拍了拍宁绥的肩膀:“我们也是,而且我们都很好相处,你不用担心。”

  宁绥不知道,他的同桌其实也转学过一次,知道班级环境是很难融入的,听到宁绥转学了这么多次,下意识认为宁绥没什么朋友。

  宁绥大致猜到这位同学在想什么,虽然没朋友是事实,但是他不认为这是值得让刚认识的同学用一种充满慈祥目光的眼神看他的事情。

  选择芜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之前遇到的一个朋友在这里。

  至于现在,两人的对话结束。

  宁绥停下转笔,写下一个“C”,他得先考试。

  高考结束之后再去找人。

  不知道是不是S市的高考范围和C市的考试范围有所偏差,大概是简单了。

  宁绥看着自己全校第一的成绩难得困惑。

  因为明中的制度问题,对应试的要求不高,宁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模拟考试。

  他看着下发下来的排名,突然感受到了燕止行说自己把控不好尺度的意思。

  就这么在同桌止不住的“牛逼”中,宁绥穿着蓝白运动校服,最后两个月不停进行着重复刷题和各种大大小小的考试。

  直到高考真的降临。

  宁绥现在读的高中不是考点,一大早上大巴已经在校门外停好,要拉着学生去。

  距离出发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宁绥已经到了。

  他没有住校,一个人在附近租了房子,上下学也非常方便。

  老师的通知说是走读的同学也要一起坐大巴过去,按照班级行动。

  不过宁绥的同桌就没有遵守这个规定,他说这个没有硬性规定,可以找老师申请,只要自己保证可以准时到就行。

  校方是不支持同学们自己过去,怕路上遇到什么意外。

  宁绥挺愿意和现在的同学相处的,所以也没有提出这样的申请。

  他拿着在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只动了两口就没有再吃。

  其实他是有点紧张的。

  前世错过的考试,如今因为重生他真的可以再次重来。

  找到自己班级的那辆大巴,宁绥静静等着。

  道路另一边,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里面的人员配置同样是宁绥所熟悉的,司机、墨镜还有燕止行。

  墨镜之前看燕止行没有追究他说漏嘴的事情,便放下心来,没有想到过了几个月,他突然问他了。

  燕止行就算是问问题也是平平淡淡的,总是像没有起伏的深潭。

  墨镜明明应该比较了解他,奈何回答的时候脑子一根筋没有转过来,又像是在面对宁绥的时候一样承认了。

  然后墨镜知道了原来之前燕止行没有问不是他放过他了,而是宁绥真的没有告密。

  所以,他的年终奖金没有了。

  墨镜有点悲愤。

  而且怪来怪去还是自己的原因,连司机都嘲讽说他没脑子。

  倒不是说他主动和燕止行坦白是错的,主要是嘲讽他之前为什么要在宁绥面前承认。

  司机其实也很纳闷,燕止行在宁绥失踪之后非常坚持宁绥还活着,虽说的确够没有打捞到尸.身,可毕竟明中的人工湖就不小,而且如果顺着水口流向海了,找不到也太正常了。

  他坚持,司机也不能说什么。

  知道今天他真的在这个地方见到了宁绥。

  司机以为燕止行会下去,可是他没有,只是安静坐在车里。

  眼底带着笑,未达眼底,可至少是笑。

  自从弄亏失踪之后,思司机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个人的气质可以在短时间内变化这么大。

  虽然不知道宁绥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燕止行是如何找到他的。

  但是终于想通,为什么燕止行要求自己选报考点,最后目的精准地选择另一个省份小县城的学校。

  看着芜县三中的大巴车开动,燕止行在后座平静开口:“出发吧。”

  当初燕止主动上高中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上。

  现在参加高考同样,他觉得自己需要拥有大学的经历。

  燕止行原本的打算是在宁绥考完试之后再找他的。

  他记起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之后,非常肯定宁绥绝对不会死。

  而宁绥走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带走。

  当初警察判断宁绥自杀之后,为了确定他这么做的理由调查过他的所有电子设备。

  他们没查出什么,但是燕止行在后来恢复了曾经他浏览的历史记录。

  宁绥花大量时间查了芜县。

  还有改名这些琐碎的事情。

  燕止行大概就能确定。

  而他忍了这么久,现在也不会突然出现破坏宁绥的高考。

  他只是在记忆恢复后明白宁绥对于那件校服激动反应的理由。

  所以对于宁绥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至少想看他一眼。

  任是燕止行也没有想到,他和宁绥提前见面了。

  他们在一个高考的考场,好巧不巧,是同桌。

  说巧其实也不巧,他们两个的共同特点就是都是后来转学。

  两人都在考点学校的最后一个教室,最高的楼层。

  这个教室甚至没有坐满,燕止行是最后一个。

  宁绥就在他旁边,看起来他是倒数第二个。

  宁绥最开始没有注意到燕止行,他考试的时候非常认真,没有一点东张西望。

  是在下午的数学考试结束的时候,宁绥作答完,站起来想要走出教室。

  突然眼前一阵发黑,还带着天旋地转。

  跌倒之前,旁边有人恰到好处扶住他,气息莫名地熟悉,宁绥神使鬼差没有推开帮助的人去扶墙。

  耳边似乎有塑料纸摩擦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颗带着甜丝丝气味的坚硬冰凉物体被送到他嘴边。

  这种动作过于熟悉和理所当然,甚至不能身边的人开口,宁绥已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张嘴。

  是他几乎吃腻的糖果味。

  等到宁绥视线恢复正常,他睁开眼看到的人果不其然。

  “你怎么在这?”宁绥自己站直了,经历了两个小时大脑高速运转,此刻宁绥也没有精力去想多余的事情。

  燕止行为什么在,在就在吧,有什么目的,也随便吧。

  “我一直在。”燕止行说的不是情话,是实话。

  他指了下宁绥旁边的桌椅。

  甚至桌上还没有被收拾,放着他的准考证和身份证。

  宁绥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

  “好巧。”他想了想,“我做试卷的时候没有遇到不会的题,没有需要问你的。”

  之前两人同住的那段时间,宁绥还是有很多题目不会的,因为燕止行会根据他的成绩来划出他适合做的题目。

  明中的老师不靠谱,宁绥大部分疑问都会等两人回到家里单独问燕止行。

  久而久之,宁绥觉得自己对燕止行的依赖过于重了。

  他心事藏的太多,有些反而藏不住。

  直接半开玩笑半抱怨说,如果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问题怎么办,难道可以一直问他。

  燕止行那时的回答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他说:可以。

  他一直都在。

  对于宁绥的话,燕止行是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来,会记住纯粹是因为他的记忆力比较好。

  按照这样的逻辑看来,宁绥的意思是不想见到他。

  燕止行对这点倒不是太过于意外,如果宁绥愿意见到他,也不会这么做出这么大费周章的计划。

  他也没准备提前见到宁绥,只不过没想到考场会坐在隔壁。

  燕止行当听不出宁绥的言下之意:“好点没?”

  宁绥刚才纯粹是低血糖,他今天几乎没有好好吃饭,早饭啃了两口三明治吃不下,中午又啃了两口,加上下午的考试脑力消耗过大,因此直接犯病。

  “嗯。”本人对此也十分奇怪,腰直了,可以走路了。

  宁绥有点想问燕止行什么时候知道他在这里的,却发现他已经开始收拾自己桌上的东西,看起来没有要闲聊的意思。

  之前看样子也已经早知道他坐在他隔壁,也没有主动找。

  搞不懂是几个意思。

  “那我先回去了。”宁绥说。

  他眼尖看见燕止行收拾动作起伏间,手里面攥着的糖纸。

  糖还在他的嘴里。

  宁绥将糖在嘴里咕噜了两圈,还是接近,将糖纸从燕止行手里揪出来。

  “垃圾我扔。”

  宁绥抽手转身,手被燕止行拉住。

  “不用先回去,送你回学校。”

  “顺路吗?”宁绥问。

  燕止行:“嗯。”

  宁绥歪头笑起来:“可是我没说是哪里啊。”

  他接近,像是艳丽而剧毒的植株。

  “跟踪我了?”宁绥觉得燕止行甚至不应该给他糖的,能量令他清醒。

  燕止行低头,还是那样没有起伏地“嗯”了声。

  宁绥这下笑容还是浅的,只不过笑意直达眼底,从以前的他看起来,燕止行的行为还是和宁宸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们始终是两个人。

  宁宸对他的独占,和口口声声的爱是监.禁负担。

  可是燕止行的似乎不存在。

  至少在他感受起来并不一样。

  宁绥从来没有说的就是,他上辈子就喜欢过燕止行。

  比起来他像个小丑一样任人奚落,反倒是燕止行,明明被他霸占了许多东西,可是对他的态度并无不同。

  燕止行并不觉得他欠他什么。

  甚至宁绥从前也想过,如果没有抱错,燕止行在他这样的环境会变成什么样。

  应该会很不一样。

  教室的外面就有个垃圾桶,宁绥扔掉糖纸,站了一会儿才看燕止行出来。

  宁绥鞋跟抵着地踢踏两下:“所以,顺路吗?”

  燕止行还是没有问宁绥要去的是哪里,只是说:“嗯,走吧。”

  走在燕止行后面,宁绥出了校门之后就猜着车是哪辆,很快看见墨镜站在一辆普普通通的黑色车边上。

  人形立牌,不能再明显。

  两人走过去,宁绥这次突然发现,墨镜帮他把车门打开了,但是没有去管燕止行。

  似乎上次也是这样,准确来说,比起燕止行,他好像手脚全废。

  不止是墨镜这样,坐在驾驶座的司机也是这样。

  帮他开车门,但是没有管过燕止行。

  为什么?

  宁绥现在特地回想起来,似乎燕止行一般和人接触的时候都会保持一个距离。

  他这么想着,从靠窗的地方往燕止行那边靠了点。

  早就已经超出燕止行之前和旁人接触的安全距离。

  按照他的标准来,燕止行现在应该立刻下车。

  但是宁绥靠近的时候,燕止行只是看了一眼。

  连侧身拉开距离的意思都没有。

  宁绥有点纳闷地坐回来,又有些啼笑皆非,想起明明刚才他低血糖的时候燕止行还扶过他,顿时觉得似乎用自己试探是没什么用的。

  “宁少爷去哪?学校还是租房?”

  宁绥听到司机这样的疑问,睨了燕止行眼后收回:“租房。”

  燕止行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变,宁绥突然有些同情,反正如果他雇来的人一直拆台,他一定不给他们开工资。

  顺利到达后,宁绥和他们挥手再见。

  燕止行没有下来,不过在他挥手时将车窗拉下来。

  “明天也来接你。”

  “好。”宁绥答应下来,倒是没有说这样要另外和老师申请这件事。

  他回到房间,为了之后上大学的准备,宁绥现在租的房子没有很大。

  没有他之前的卧室面积大。

  明天还有两门考试,宁绥想了会儿和燕止行遇见的事情,有些静不下来。

  芜县三中教学质量比较一般,很多学生还没等到高考过去,已经开始放飞。

  宁绥那时候不理解他们考试还没有结束,直接撕卷子的行为。

  现在面对着密密麻麻蚂蚁样的字体,突然就看不进去了。

  他索性抬起头看着天色一点点变暗,手里也闲不住,迫使手机不停地亮屏息屏。

  一声震动响起。

  宁绥察觉之后因为心浮气躁,立刻看过去。

  没想到是个电话。

  来自S市。

  宁绥几秒内眼睫颤动频次多了些,他接起来。

  那边没有开口,沉寂异常,不是销售电话,销售怕客户挂电话,一秒可以说十秒的话。

  现在都十秒了,宁绥直接问:“燕止行?”

  那边没有否认,声音通过电子设备加工有少许失真。

  “石哥买菜买多了,你要不要。”

  “做好了吗?”

  另一头:“嗯。”

  宁绥换了个姿势,是应该吃饭了,他中午也是想好好吃饭的,只不过语文考试之后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让他不想动弹。

  结果才犯了低血糖。

  “那我怎么去拿?”宁绥问。

  那边沉默了几秒:“你开门就行。”

  宁绥手机也没有挂断,边从书桌前站起来边问那边的燕止行:“你在外面?”

  他打开门,见到了门外的人。

  同时也得到回答:“不是我。”

  是司机石哥。

  宁绥自己在心里帮燕止行下句话补齐了。

  “行,看见了。”宁绥表示自己已经看见。

  燕止行“嗯”过一声。

  宁绥看着石哥手中塑料盒熟悉的菜色,还想说点什么:“你…”

  一个字之后就没有下文,因为他听到对面规律机械的电子音。

  燕止行已经挂了。

  宁绥看着结束的通话界面,一个有道德感并且能够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是不会迁怒的。

  很可惜,他两样都不占。

  “哥,我吃饱了的。”

  石哥和宁绥相处过挺长一段时间,自然可以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并且他能够一直待在燕止行身边就说明他是一个足够优秀的员工。

  石哥立刻笑起来:“小绥,你哥一直以来是什么样子你应该也知道,他挂人电话太正常了。“

  看着宁绥的表情,石哥又顺着猜测了些:”他应该是听你说完后觉得没有其他事情才挂的,我们的电话他经常听不玩就挂了。“

  宁绥很给面子地微笑,可还是没有接。

  “你哥本来要来的,可是你们俩明天都还要考试,他不想打扰你,又关心你点外卖吃不好,这些东西都是他亲自做了让我送过来的,像是我们就是外面随便买点。”

  宁绥觉得自己户口本上的年龄都成年了,竟然还要人这么哄着,还是做点这个年龄应该做的事情。

  反省后做出的行为就是把餐盒接了。

  石哥自然不会忽悠他,确实是燕止行做的,宁绥吃了这么久,手艺没有学到,吃却是能吃出来。

  他今天饿了一天,觉得燕止行的手艺都进步了。

  这时候微信弹出来一条消息,好友申请,号码赫然是刚才那串电话号码。

  宁绥刚通过,就收到那边发来的消息。

  燕止行:明天也给你带。

  这句话还没有什么问题,可还有下句。

  燕止行:不要再像中午一样。

  宁绥挑眉,怎么知道他没好好吃的。

  现在这么回想起来,宁绥突然想起来自己吃三明治的时候,是坐在考点的专门提供的休息区,那会儿大部分学生都去吃午饭了,休息区人寥寥无几。

  他那时候没什么精神,不过随意扫了眼都有谁,也没上心。

  现在对着记忆,坐着的人里面是没有的,那燕止行怎么可以怀疑他没有好好吃饭,明明单纯身体不好这个理由对他来说也十分合适。

  -我中午吃得挺好的。

  那边好久没回复,一直到宁绥把饭吃完都没有。

  可能是燕止行被他戳穿了,所以不好意思回复他。

  宁绥想着又做到书桌前,他之前的教材都是不能用的,而且因为选择离开方式是那样,所以现在的资料全部都是打印的。

  还有各式各样的卷子,其中夹杂着成绩单,书桌上很厚的一摞也不过是这两个月的冰山一角。

  燕止行的出现,除了晚饭不错,说起来没有其他影响。

  他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复习完。

  夜深,外头有嘈杂的蝉鸣,宁绥十点半的闹钟响了才回神。

  这是提醒他睡觉的时间。

  正好任务也大致做完,宁绥舒腰起身,刚被关了闹钟熄下的屏幕又亮起。

  燕止行:你可以睡了。

  宁绥没有回复,假装自己已经睡了。

  洗漱完之后不想还有消息,宁绥是真的惊讶。

  石哥来给他放送饭解释的那些,宁绥其实是知道的,他只是恶劣得想为难人。

  之前对待他的消息,燕止行一整个就是已读不回的状态。

  众所周知,已读不回比没看没回更可恶。

  会发现的起因还是在明中的时候。

  那天学校举办了专门针对高考生的讲座,因为高考的学生并不多,学校不好强制规定每一个学生必须参加,但是宁绥有点兴趣。

  讲座预计一个小时,于是他和燕止行发了消息说他大概要晚这么久再回去。

  可是宁绥听了十分钟就发现那老师是某个补习机构的,只会给人打鸡血,他就不乐意听。

  正好那时候石哥发消息问他还有多久。

  宁绥索性直接溜了,石哥还笑着说他今天放学有点迟。

  这样一问便知道,燕止行根本没有通知石哥,那他给他发消息的意义是什么。

  而且燕止行也没有回复他,宁绥起初还抱有侥幸心理,想着燕止行说不定是没有看见。

  结果到家之后,这人见到他的话第一句就是。

  “现在还不到半小时,你不是说起码一小时以后?”

  宁绥听到以后当场炸毛,燕止行在为做饭时间卡得不够精准而遗憾。

  不管是不是成为了他能够吃上合适的饭菜,宁绥那天就是将燕止行的微信拉黑,并且想着不理他了。

  后来又因为不得已的联系加回。

  但是燕止行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经此一役,宁绥就有了非常清晰的认知。

  所以燕止行现在会在他没回的情况下给他发第二条消息,内容是。

  燕止行:中午我看见你没有好好吃。

  宁绥的第一反应是燕止行乱说,他根本没有看见他。

  打字的时候宁绥突然犹疑了下。

  脑子里的记忆再次浮现,似乎在他准备低头之前,有个很高的人影进来。

  现在回忆起来,身形似乎能对上,衣服的大致颜色同样。

  本来就是随便看看,所以宁绥没有特别的关注,那人后来去了哪里?

  宁绥想起来,就坐在了他的后面。

  看来就是那位,坐在后面也不打招呼,想想隔壁也是这样,似乎也没什么意外。

  宁绥:哦。

  破罐子破摔,他就是骗人了怎么样。

  反正燕止行也不会说他。

  燕止行什么也不会说,不知道燕止行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会不会改变一点。

  他放下手机,这个时间点显然不时候聊天。

  宁绥想要睡好养足精力的一晚,他却没有做了个无厘头的梦。

  梦境时断时续,没有逻辑。

  最初宁绥在梦中都能够感受到压抑的情绪,是在宴会上,燕止行什么也没有做,如松如竹地站在台上,随燕浩中怎么介绍都没有反驳。

  在众人的目光投向假少爷之前,宁绥跑了,后来明明已经将宴会上的人全部甩在了身后。

  可是宁绥的奔跑没有停止,好像身后有怪物在追着他。

  宁绥只能不停地跑,身份也在变换,他从假少爷成了学生,穿着明中暗红的校服。

  音乐激荡,升旗时间。

  宁绥还没陷在恐惧中,可是他没有动,旁边的人都在看着升旗,他下意识合群。

  升旗之后有人上台讲话,宁绥不知不觉又换了个地方,他站在队伍最前列。

  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讲话人的身形,可是看不清,宁绥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知道这个人是谁。

  结果发现还是不行,不是他的问题,因为那个人的头是个大灯泡。

  宁绥醒了,他觉得自己是被灯泡给亮醒的。

  实际上是阳光。

  距离闹钟还有五分钟。

  宁绥翻起身,他还记得梦的大概,梦中错乱的逻辑似乎也变得合理许多。

  至少他知道追着他的大怪物一定是宁宸。

  至于那个大灯泡……

  燕止行?

  宁绥出门的时候还是没有想出什么来,梦境也忘了大半。

  而且出来之后立刻被另外的东西吸引了视线,石哥的车已经停在他租房门口的外面。

  燕止行摇下车窗,露出一张……

  应该是帅的脸,可惜宁绥自动联想到了灯泡。

  一个充满喜感的早晨。

  进考场前燕止行和宁绥说了句“考试顺利”。

  “考试顺利。”

  宁绥潜意识觉得会很顺利,因为这个光怪陆离的梦。

  最后一门交卷铃声打响,高考结束。

  答题卷被收走之后,宁绥忍不住看了眼隔壁的燕止行一眼。

  发现燕止行回以他相同的凝望。

  空气里似乎都带着一股躁动。

  宁绥出来的时候看见有许多记者围在学校门口拍摄,两个人因为外形比较好,不出所料被拦了下来。

  “同学,请问你觉得今年的高考题目难度怎么样?”

  宁绥笑,皮肤在昏黄的夕阳下被渲染得仿佛玉面,只是看这笑便令人心生好感。

  “我觉得考点学校的配置非常好,我旁边的灯光像是月光,坐着写题很舒服,体感温度都下降了。”

  宁绥可以确定,他梦里的那个大灯泡一定是燕止行。

  记者听得差点表情管理崩掉。

  这时候燕止行拉了一下宁绥:“不好意思,我们要走了。”

  两个帅哥,这个更高一点也更冷一点,所以记者刚才选择了看起来更好相处的宁绥。

  不过他还是想两位都采访的,他张嘴想说“同学留步”,却被燕止行面无表情的样子搞得哽住几秒。

  便这样错过了机会。

  之后省高考前几名出炉,记者才知道自己错过的到底是什么。

  捶足顿胸之后,怀着感恩的心将采访宁绥的那段录像放出。

  当初听起来无厘头的话,现在配合成绩再看,总觉得蕴含了莫大的哲理,值得发表!

  被燕止行拉着走后,宁绥也没有什么意见,他刚才只是在体验胡说八道的快乐。

  回程路上,车上依然只有石哥,他大概是等了考试全程,但还是很沉默的样子。

  宁绥发现可能是人以群分,本来爱说话的人,都被燕止行带得没有话了。

  “你去哪?”燕止行看着宁绥。

  打脸来得还挺快,该说的还是会说,毕竟不是哑巴,宁绥说:“当然是回租房的地方。”

  “不用回学校拿东西?”

  “嗯。”宁绥随意道:“本来就只来这边两个月,东西都不多。”

  说完这话,车内突然陷入沉默。

  气氛是不是怪宁绥也看不出来,他看着空荡荡的驾驶座,想着墨镜哥没有来。

  到了地方,宁绥下车,没有立刻离开,他邀请燕止行:“帮我一起收拾怎么样?”

  没有多说其他,燕止行下车。

  说是要收拾,实际上整个租房里面空空荡荡,除了自带的家具以外,宁绥的东西少到几乎是没有。

  最多的是一沓沓的试卷还有打印的教科书。

  宁绥执行力不弱,在回程的路上已经叫好了收纸品的人员。

  很快就会上门将这些收走。

  宁绥当然也不是真的请燕止行帮忙收拾的。

  只是不想要石哥在场。

  “墨镜哥今天怎么没有来?”他问。

  燕止行看着那摞书:“他有别的事情。”

  “那他昨天在,是有什么事情?”宁绥直接问了,他发现燕止行虽然情绪基本不外泄,但是如果他将什么事情都摆到了明面上问,燕止行不会和他撒谎。

  就像是之前问他是不是跟踪他,燕止行也是直接承认。

  虽然不排除因为墨镜哥已经说漏嘴的理由。

  宁绥发现,问出这个之后燕止行的沉默异常久,甚至企图换个话题。

  他指着那些旧卷子与书,问:“这些怎么处理?”

  宁绥觉得有猫腻,当然不准,他本来就有些猜测,现在更肯定了。

  “墨镜哥为什么不在,你要是不说也行,我可以猜,你就点头或者摇头怎么样?”

  接下来两人对视的时间不知道多长,反正宁绥觉得自己眼镜都要酸了。

  燕止行终于先一步退让,开口:“之前有动不让你参加高考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