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姝摇摇晃晃地下着楼梯,玉露忙过来扶住。舞姬上殿,看来接下来是个独舞了。乐曲随之重新响起,回荡在整个大殿里。

  常姝却忽然愣住了。

  玉露不禁皱了皱眉。

  这是陈昭若从前在常府为常姝舞剑伴奏时的曲子。常姝看向那舞姬,这才注意到那舞姬一身劲装,手里还拿着木剑,看起来干练无比。

  常姝的眼眶湿润了,她走了两步,踉踉跄跄地下了台阶,在那舞姬前五尺的地方,她忽然间不顾一切地在一边抽泣不止。

  舞姬一惊,停了舞,畏畏缩缩地跪倒在了常姝面前。乐师也不知犯了什么错,忙停了下来,也都跪下了。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常姝问。

  玉露在一旁小声提醒:“殿下失仪了。”

  “失仪?呵,”常姝看向玉露,“难道我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玉露低下头,一言不发。

  常姝苦笑着看向舞姬,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舞姬浑身发抖,答道:“舞剑。”

  “你果然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常姝坐了下来,就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

  “谁让你舞剑的?又是谁让你们奏这支曲子的?”玉露喝问。

  一旁的乐师瑟瑟发抖:“是陈夫人。陈夫人说,殿下喜欢这支曲子,便特意写了出来,让臣等演奏、舞姬伴舞。”

  玉露哼了一声:“我就知道是她!”说着,玉露跪在常姝身边,劝道:“殿下,莫要生气了,她不值得。”

  常姝抬眼,泪眼朦胧地看向玉露,道:“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说着,又转头看向那舞姬,膝行两步到了舞姬跟前,问她:“你怎么一副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模样?”

  舞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去。

  常姝便伸出手挑起了舞姬的下巴,强迫着她看着自己,道:“你为何这般轻易地低下头去?”

  舞姬看着常姝,嘴唇发颤:“妾身……”

  “拿起你的剑,给孤好好地舞上一曲。”未等舞姬说完,常姝便松了手,拿起剑,红着眼对那舞姬说。

  她拿剑的手抖个不停,纵使她醉着,她也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力不从心,右臂那不适的感觉一直在提醒着她,她再也拿不了剑了。

  “殿下。”玉露心疼地叫出声。

  “我再也拿不了剑了,对不对?”常姝问。

  玉露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常姝叹了口气,给舞姬递了剑,舞姬小心地接过,对着常姝行了一礼,便从头舞起。

  筝声响起,常姝看着女子舞姿,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知道自己该舍弃这些痴心妄想,可这太难了。”

  “昭若,世间最懂我之人,果然还是你。”

  “可我们回不去了,不管阿媛怎样劝我,不管我们怎样努力地迁就对方,我们心里都明白,回不去的,就是回不去了。裂痕已经存在,就算强行缝合,也不会恢复如初了。”

  “说到底,从前那些过往,如今看来只是一场梦。而我如今的处境,才是真实。”

  想着,常姝又猛地喝了一口酒,眼前女子的舞姿让她头昏脑胀,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可在失去意识前,她已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她将舍弃那些小女儿家的妄想。什么一生一世一心一意,她不会再提一个字。从今以后,她只做大周的皇后。

  那把剑,她不会再拿起来了。

  第二日常姝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她刚一起身,就看见昨日那舞姬跪在榻边瑟瑟发抖。常姝疑惑不解,便问玉露:“她跪在这做什么?”

  玉露有些尴尬,凑近了问:“殿下忘了吗?”

  常姝摇了摇头:“孤什么都记不起了。”

  玉露便凑到耳边,小心翼翼地道:“昨日殿下醉酒倒地,舞姬上前搀扶,殿下非把这舞姬拉进了内室,抱着她睡了一夜,奴婢拉都拉不开……”

  常姝听了,看了一眼那舞姬,舞姬埋下了头。常姝的耳朵不禁红了,又看向玉露:“当真?”

  玉露退到一边点了点头。

  常姝看了一眼那舞姬的衣服,全是褶痕,看起来凌乱不堪。她觉得头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问那舞姬:“你叫什么名字?”

  舞姬声如细蚊:“妾身名唤朝云。”

  “朝云,”常姝道,“昨日是孤醉酒,一时失态……”

  “妾身明白,”话还没说完就被朝云打断了,“妾身不会在外多嘴,还请殿下饶恕妾身无礼。”

  常姝笑了:“你以为我要罚你?”

  朝云有些惊讶,抬起头看着常姝,常姝这才注意到这女子容貌昳丽,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听你口音,是南方人?”常姝问。

  朝云点了点头,道:“妾身原本是陈宫舞姬,陈亡后,妾身被常大将军进献给了陛下。”

  “原来如此,”常姝若有所思,又道,“朝云,孤不会罚你,你若愿意,以后可在孤身边侍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