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候, 切原的表情有些恍惚。

  他在从德国队回来的途中,在露天网球场上,看到了那个叫塞什么的家伙。

  那家伙曾经给他很深的印象, 因为表演赛时,他对着手冢前辈一顿嚷嚷,结果被渡边前辈一球暴打。

  可就是那个在他眼里很弱的家伙,领悟了天衣无缝。

  拳头攥紧,浓浓的不甘心不断在胸膛中滚动。

  又是天衣无缝。

  总是天衣无缝。

  立花前辈、小矮子、手冢前辈、小金……

  似乎所有人都能学会天衣无缝,除了他。

  明明,他那么努力。

  还能想起之前在后山学会千锤百炼和才华横溢时的畅快, 当时他甚至感觉天衣无缝也没什么, 反正他很快就能学会。

  结果, 已经到了世界赛的末期, 他还什么都不会。

  迹部前辈和手冢前辈那么危险才换来的点点情报, 大家用鲜血铺就的道路……

  所有人都在努力, 都在进步,只有他,原地不动。

  虽然他天天高喊着要挑战三巨头, 可心里清楚,其实前辈们早就把他甩在远处了。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这么废物!

  眼睛里充斥着细小的血丝,听不见前辈们的话, 胡乱地应和了两声,抄起球拍就往外冲。

  他绝对要学会天衣无缝!

  就今天, 就现在!

  *

  傍晚时分,三船板着脸, 将所有人召集过来。

  匆忙赶到, 可他们发现到处都找不到赤也的踪迹。

  “太松懈了!”一想到刚教训完就又失踪, 真田的眉头紧紧拧住。

  嘴角拉平,幸村开始思考小学弟是不是到青春期了,最近变得很不好管理呢。

  丸井和桑原他们头围在一起,一边抵挡着低气压,一边不停地给赤也打电话,用雅治的话来说,就是——

  笨蛋海带头,再不来你就完蛋啦puri~

  不只是切原没来,越前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看着眼前这群手忙脚乱又充满期待的少年们,卷成纸筒的名单上下拍打着掌心,三船的神情复杂难辨,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安排是对是错。

  并没有在意教练的想法,听到名单的大家彼此对视一眼,赶紧出发去找赤也。

  明天要上场,今天如果运动量太大,那可就完了。

  跟着同桌七转八转地走到了个废弃的网球场,不仅发现了小赤也,还有越前。

  看见小学弟大汗淋漓地锤着地板,就连原本皱着眉要发火的真田都抿紧嘴角。

  原来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赤也有那么多担忧。

  原来小学弟也不只是一根筋,他也拼命想守护好立海大的荣光。

  手指在手臂上敲来敲去,幸村回忆着名单,反手握住名仓,“同桌,陪我去找迹部聊聊吧。”

  “啊嗯?”双手抱臂倚在门边,迹部的眉梢轻挑,“想让本大爷给那个笨蛋一点启示?”

  没有在意迹部言语中细微的嫌弃,幸村几乎是压着对方的尾音开口,“我想让你告诉赤也,没有天衣无缝也没有关系,网球,就是该有无限的可能性。”

  小赤也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种死循环中,认为天衣无缝才是开启新世界的大门,可是……

  哪怕没有天衣无缝,哪怕抛弃那些华丽的技巧,只留下朴素的击球方式,也有人依旧站在巅峰。

  就比如迹部的持久战。

  强者恒强,如是而已。

  “啧。”摸着泪痣,迹部无所谓地点点头,“行,本大爷给那个蠢货点思路,但他能领悟多少可不在本大爷的考虑范围内,还有等回去之后,找时间让冰帝和立海大比一场吧。”

  来了来了,小景又来了,每次小景都能把人情飞速转化成约球。

  转化效率巨高。

  可他不乐意。

  他为什么经历完世界赛后还要打球?

  他要躺一个月!

  至少半个月!

  谁都不能让他打球,谁都……

  “好啊。”捏着同桌的手指阻止他开口,幸村眉眼含笑,“我们到时候电话联系。”

  都不用名仓说话,光是看到他那个标准的白眼,迹部就知道这条犯懒的咸鱼肯定不乐意。

  不过……

  嗤,抱臂冷笑一声,迹部别过头不看那个糟心的幼驯染,反正已经定好了。

  笨蛋咸鱼不重要。

  “哎!”金灿的发丝变得暗淡下来,立花揽着同桌,大声叹气。

  都怪赤也那个海带球!

  看着四下无人,幸村一把捏住同桌的腮帮子朝旁边扯,“同桌你有什么意见吗?”

  笑话,当然……

  没有!

  肉都落在精市手里了,他能有什么意见!

  眼睛无辜地眨呀眨,看得幸村好笑又无奈,“如果我们获得世界冠军的话,放你三天假!”

  才三天!

  刚要反驳,可注意到幸村眼底隐藏不住的丝丝疲惫后,突然就不想跟对面人讨价还价了。

  同桌的精力应该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至于放假嘛……

  他到时候可以试着拉上同桌一起逃训啊!

  反正有真田那块大石头在!

  眼睛弯弯,趁同桌不注意之际,立花开始在心里盘算这件事的可能性了。

  *

  清晨,拉开窗帘,阳光扑簌簌地散落,天空是湛蓝的,携着丝丝缕缕的白色,就连风都比平时温软了几分。

  带着明媚的心情来到场地,混蛋前辈难得有些靠谱的将所有人召集在一起,互相抱臂围成一个大环。

  “我们今天会迎来最艰难的比赛,但是,我们一定会赢!”眼睛扫过所有人,试图将坚定的信念传递出去,“我们表演赛时就赢了对面一次,而且别忘了,我们还战胜了希腊队、澳大利亚队、法国队,今天的德国队,也不过是我们登顶的基石罢了,别想着他们有三名职业选手,你们只需要记得,他们也不过是跟我们一样,手握球拍的普通人罢了。”

  “只要齐心协力,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队友们,出发吧!”

  “噢噢噢噢噢噢我们一定会赢!”

  受周围环境的感染,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心里也充满了力量。

  跟随着其他人一起,用力吼出最大的声音。

  直到看着队友们入场,立花才咂咂嘴,偏头望着同桌,“混蛋前辈可以啊,有点东西。”

  就连他这种咸鱼都被弄得有点热血沸腾,更别提那个让他和同桌紧张一晚上的小混蛋了。

  望着活蹦乱跳的海带球,再想着昨天跟同桌担忧地谈论了好久,额头的青筋暴起。

  总觉得,担心赤也的他,好蠢!

  场边,过来看半决赛的其他球队眼神里带着些许赞赏。

  “气势很足啊霓虹队。”

  “希望他们今天能平平安安的。”

  “德国队可是有三个职业选手呢,这场比赛啊,难咯。”

  虽然他们中间有不少人是过来给霓虹队加油的,却并不看好霓虹队,实力的差距不是随便就能弥补的。

  而这种不看好,在面对上场的对手时,到达了顶峰。

  半决赛和决赛都是采用的单双交替的比赛形式,单打三作为第一场比赛,比赛的输赢直接关系到团队整体的气势,可霓虹队第一场派出的竟然是——

  “第一场比赛,单打三,QPvs柳莲二。”

  “他们是不想赢了吗?怎么会用国中生开场?”

  “德国排名第二的QP对上籍籍无名的选手,这场比赛德国队铁定赢。”

  “难道这是一种消耗掉QP的战术?”

  “可第一场输得很惨,对后面可是巨大的打击啊。”

  脸色如往常一般的阴郁低沉,三船仰头灌酒,完全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

  他们也没有办法,半决赛和决赛之间就隔了3天,万一全力出击赢了德国,主力全无的他们也不可能赢得了美国或者西班牙中的任何一个。

  所以他至少要保证高中生里有两个可以撑住的存在,鬼和入江一定不能上场。

  国中生里最强的幸村刚比完,再来一场他怕对身体负担太重,迹部又被他安排给了手冢,剩下的那群小鬼头里,每一个能跟QP抗衡的,挑来选去,他决定让柳去碰碰运气。

  说不定数据网球能带来意外的惊喜。

  虽是这么想的,三船依旧有些后悔。

  啧,早知道就不听平等院那个蠢货的,把立花和幸村放在一起了,当时就该让柳跟幸村搭档,好歹立花那个笨蛋还有异次元可以拼一把。

  原本按照比赛分析来看,他上场跟法国队交战的概率为98.63%,可这么高的概率竟然是错的,从那天开始,他就将笔记本进行了一个完整的反思与修订,把德国队、美国队和西班牙队的材料又反复斟酌了一遍。

  最终的结果表明,他能上德国队单打三的概率为76.36%,而单打三会碰上QP的概率为——

  100%。

  抬手将笔记本丢在凳子上,柳夹着球拍,缓步场上。

  沐浴在冷淡的浅灰色眼眸中,柳没有丝毫紧张的情绪,按部就班和对面握手,然后就听见——

  “当我的对手,你不够格,应该让鬼十次郎来。”

  “当我的对手,你不够格,应该让鬼十次郎来。”

  冰冷与清雅相交融,柳松开对面人的手指,“你想说这句话的概率为100%。”

  灰蒙蒙的眼眸里带着点惊讶,可QP的表情没变,随意点了两下头,“不错。”

  一上来,QP就展现出了极强的基础功底,不管柳的击球角度如何刁钻,他都能精准地将网球砸在球场两端底线的中点上。

  地面,小球带出的深灰色痕迹一层层的覆盖,柳抬手抹了把汗,果然,不愧是’精密机器‘。

  不过,想用这种完美击球来挫败他的意志,还是太简单了些。

  起码……

  挑着眉挥拍,QP看向落在底线的网球,嘴角带出淡淡的笑意,“你的基础也很扎实。”

  虽然没落在两个中点,可每一球都在底线。

  咧开嘴,切原双手叉腰朝场内昂着头,“那是当然,柳前辈的训练量超大的!”

  没有理会场外的声音,手臂肌肉紧绷,QP重重朝对面挥出——

  几乎同时,柳倾身闪到落点,“上旋球的概率为78.36%,你会上网的概率为……”

  “砰!”

  球拍被砸落在地,柳怔愣着看向手掌,数据没有出错,可他……

  “接不住的话,数据毫无用处。”眼睑低垂遮盖住眼底的情绪,QP静静看着对面失落的少年。

  “砰!”

  忽然听到小球落地的声响,QP眼神一滞,转身,浅黄色的小球已然停留在底线上。

  “你会因为绝对的力量而丧失警惕的概率为,52.12%,”嘴角上扬,柳睁开眼眸,眼睛里的凶光闪现。

  而他,赌的就是这52.12%。

  为了胜利,他心甘情愿成为一个危险的赌徒。

  搓了搓脸,歪斜靠在同桌身上的立花忍不住直起腰,“军师每次都让我觉得,很可怕。”

  虽然说是数据,但看起来真的很像算命的诶!

  比他的小橘猫挂件也一点不差好吗!

  “同桌,你说军师会不会连我心里想什么都知道?”凝视着深紫色的眼眸,立花难得有些紧张,他之前可是看到军师有段时间一直在对着他写写画画的,是不是当时已经把他脑子里的一百种应援姿势都学会了!

  这不行!

  他还要留着给同桌加油!

  望着眼睛圆溜溜,还有些紧张的同桌,幸村无奈浅笑,“莲二明明是用科学在推算,怎么到你嘴里,就这么不对劲呢。”

  而且,眼睛微微眯着,上下打量着对面人,“你有什么秘密吗?”

  剧烈摇头,他不是,他没有!

  就连应援都不能随便做了,他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场内,不知道外面已经开始怀疑他有’读心术‘的柳攥紧球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汗水顺着发丝流到脖颈,小腿肌肉微微的颤抖显示着他已经濒临极限,反观对面,至少还隐藏了40%的实力,准备在下一场直接翻盘。

  比分已经到了5-5,这还是他最大程度应用数据的结果,对方不管怎么激,情绪都一直保持在一个阈值内,真是棘手,也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眼睛里带着点点不满,QP知道柳在不断试探着想激怒他,可他确实不太开心。

  上次听到这种质疑声,还是他在网球学校没展露出天赋时,被人叫做“无所谓的人偶”,简称也是QP,如果不是教练无私的帮助,他现在可能也寂寂无名。

  “青鸟,放松……”场边,察觉到QP的状态不对劲,雷特鲁特意抬高音量。

  可他的声音在一切应援间显得格外渺小和虚弱。

  “QP加油啊!”

  “QP肯定能赢!”

  “裁判!”抬起手臂,QP对应援没有丝毫兴趣,他只想听到雷特鲁的声音。

  指向观众席,冷酷的声音像是带着冰霜,“身为裁判,既然你没有在准备发球时对场外的喧哗予以警告,那么比赛无法进行也没有关系吧?”

  浅灰色的眼睛里仿佛带着雾气般让人捉摸不透,被这样的眼眸盯着,裁判猛地抖了一下,赶紧开口,“在选手进入准备状态时,请各位观众保持冷静。”

  场边倏地安静下来,连小球砰砰砸在地面的响声都格外明显。

  “好恐怖啊……那群人明明在给他加油!”

  “感觉就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诶!”

  扶了扶眼镜,乾拿出笔记本,肯定了远山和桃城的话,“据传闻说,那家伙连教自己网球的恩师,也可以毫不在乎的舍弃。”

  眉头微蹙,柳不知道为什么幼驯染跑到青学后就格外喜欢八卦,而且还会在大庭广众下讲这种八卦。

  清浅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开,“传闻是假的,正相反,你很在乎雷特鲁的概率为100%。”

  浅灰色的眼眸睁大,QP紧抿着嘴唇,用力挥拍,来了一记不规则发球。

  “啪!”

  “虽然是不规则发球,但是会落在右半场的概率为51.32%。”

  这是他统计了德国队选手所有比赛得出来的结论,雷特鲁训练对手右半场的时间应该比左半场多了1.625%,而这个习惯,或许会在QP身上得以保留。

  察觉到对方似乎是根据教练在反推他的行为,QP眯着眼睛,心中的不满更盛,“你似乎很喜欢走极端。”

  雷特鲁虽然有偏好,但是作为首屈一指的教练,他的偏好是很微小的,仅凭这种微小的差值进行预判,无疑又是一次赌博。

  赌他会大意,赌他会生气,赌他会受教练影响……

  他这个对手,从一开始就不停的在赌。

  心里摇摇头,QP收回对柳的评价,虽然披了个冷静的数据网球外皮,可对方,似乎相当疯狂。

  咧开嘴角,眼眸彻底睁开,柳第一次撕裂了严谨冷静的假象,凶猛的气焰不加遮掩,就仿佛积压已久的岩浆喷薄而出。

  完全没有在意对方的评价,极力掩饰着自己已经濒临极限的状态,手腕轻转,球路越发凌厉莫测,清亮的声音因为脱水而有些嘶哑,“不符合你的猜测,真是抱歉了。”

  因为实力的差距不可逾越,他只能当个赌徒。

  赌那可能出现的,一丝转机。

  *

  作者有话要说:

  名仓:开始思考带着同桌一起逃训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