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笑着,林星竹翘起的唇微抿,原本灿若星子的眸敛起,悄无声息地将愉悦惬意的情绪藏起,上挑的眼尾恢复沉静,不懂声色。

  我怎么会甘之如饴呢?

  我怎么能甘之如饴呢?

  白希樱惊讶于对方对情绪的把控力,收放自如。

  她迟疑:“……你怎么了?”

  疼痛折磨着白希樱的神经,让她不像正常情况下那样敏锐。

  于是行动先大脑一步,袒露出诚挚的担心。

  我怎么了?

  林星竹无声地看着白希樱,眼底复杂难辨。

  她亦在心底叩问,林星竹,你是怎么了?

  情绪轻易能感知到,心绪却不是。

  浓烈炽热的情感,无论爱恨,都能让人一眼看穿,甚至能亲身体会到其中的爱恨洪涛,汹涌而奔腾,如苍茫大海,如熊熊烈火。

  可喜欢不是。

  又或者说,浅薄喜欢的情感不是。

  很多人在喜欢上一个人时,TA往往无法清晰地辨认自己是怎么从好奇走到好感的,也无法清楚地察觉到是怎么由好感迈向喜欢,甚至心动的。

  这是一个点点滴滴量变的累积,横跨了最后一步,凝聚成最后质的变化。

  TA们通常将这种没有清晰界限的情感用一句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浪漫话语来梗概。

  这在寻常人身上,太正常不过了。

  可林星竹不是,她向来信奉无论做什么,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充分了解自己。

  只有对自己足够了解,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才能精准而清晰地利用自己身上的每一处力量去做事情。

  她不希望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是由别人来道破的。

  刚穿进这个世界发现自己穿书后,除去刚开始混乱的两天,让她面对这个骤然变化的一切有些陌生和惊异。后来白希樱在医院慢慢正常,她特意挑出时间将自己的这具身体彻底了解了一番。

  可以说,最了解林星竹的,永远是林星竹自己,哪怕换了个身体。

  所以,当她面对白希樱时出现的各种微小变动,都逃不过她内心深处的衡量与观察。

  她面对白希樱不经意的动作时下意识的惊艳与抑制,她对白希樱逐渐放下的本我与理性,她对白希樱逐渐由怜惜与负责积变的情感……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甘之如饴。

  林星竹眼神复杂,沉静如深渊,让人看不透。

  白希樱慢慢意识到不对劲了,她端坐着,认真地看着林星竹:“能告诉我,你怎么了吗?”

  林星竹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笑了:“我只是忽然发现,人果然是要定时自省。”

  只有定时自省,才能最快地察觉出自身的异常。

  林星竹叹了口气,幸好她发现的不算晚,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及时。

  她仍旧是喜欢白希樱的,只是这种喜欢,还仅仅停留在朋友这道界限上。

  只不过在这段纯洁的关系中,她偶有短暂地失控而已。

  不过没关系,她会慢慢地纠正,匡正心态,将其掰回去。

  “……”白希樱脸色微变,眼尾忽然浮现一抹胭红,“你什么意思?”

  她直觉林星竹话里的意思不太好。

  林星竹深深地看她一眼,“我的意思是,和你做朋友,我甘之如饴。”

  白希樱不太相信,可她察觉不到哪里不对。

  心底突然有些烦躁,这种不可控的感觉,令她心情难抑。

  “你最好是这样想的。”白希樱说,“不然我们做了两个月的朋友,你突然觉得这样不好,我真的会很生气。”

  她强调,加重字音:“非常生气。”

  林星竹失笑,“相信我,我可不是个随意后悔的人。”

  林星竹做事情从不会后悔。

  白希樱面色舒缓,瞥了她一眼,“大半夜的没事别胡思乱想,小心精神错乱。”

  前一秒还乐呵呵的傻笑,后一秒像川剧变脸一眼突然严肃。

  不,川剧变脸也没林星竹这么离谱。

  林星竹伸着脖子往外看了一眼,耸肩:“这才几点,还谈不上大半夜。”

  白希樱没搭理她。

  虽然刚刚林星竹解释了,可她还生着气呢。

  幸好林星竹知道自己理亏,也不再招惹白希樱,把碗筷放洗碗机里后,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精神状态好多了的白希樱。

  “晚上记得多喝热水,睡觉的时候可以在肚子上贴上暖贴,小心肚子痛。”

  “你这有暖贴吗?没有我回去给你拿点过来。”

  白希樱:“你好啰嗦啊。”

  大概是刚刚气氛不太对,加上白希樱生理期的影响,让她变得比平常更有生气。

  具体主要表现在对林星竹更不客气了。

  “……”林星竹气笑了,“我啰嗦是为谁啊,还不是为了哪个小没良心的能舒服点。”

  说着她揪起一块毯子扔过去,恰好盖在白希樱身上。

  白希樱从脸上把毯子扒拉下来,无语:“我现在不怎么疼了。”

  “好了伤疤忘了疼。”

  “……”

  说不过,白希樱闭上了嘴。

  不过眼底沁染的暖意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等林星竹如法炮制又烧了壶热水,往玄关处走的时候,白希樱才反应过来。

  “……你要走啊?”

  “我不走难道还留宿?”林星竹瞥她一眼,“孤女寡女的共处一室,这不太好吧。”

  “……”头疼。

  白希樱抿唇,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林星竹现在就走,是不是太早了。

  她表情太平,林星竹也没看出什么。

  她如常道:“该做的该注意的我都叮嘱过你了,生理期不比平常,你也要多注意点。”

  语毕,她握上门把手,出来时穿的就是拖鞋,连鞋都不用换了。

  行动又一次快了脑子一步,白希樱惊呼:“……啊!”

  林星竹条件反射性往回走:“怎么了怎么了?”

  语气有些急,藏不住的关怀。

  热水泼了地毯,零星溅到了白希樱白皙柔嫩的手上,瞬时显出一片红痕。

  红与白对比,有些刺目。

  看她又要起来收拾,林星竹深吸了口气,无奈:“你坐那别动,我来收拾。”

  白希樱:“……”

  她垂眸,乖巧地坐回原地。

  等林星竹走近,弯腰拾起杯子时,白希樱心虚道:“又麻烦你了。”

  林星竹没好气道:“麻烦我是小事,这是热水,你小心点别再烫到你自己了。”

  她弯腰动作时,脊背上勾勒出薄薄的一条线,看起来很劲瘦,让人总想伸出手臂去勾勒她藏不住的腰线,感受一下究竟有多纤细柔软,看一看是否有力量。

  可白希樱知道她的力量有多大,抱起一个人行动时毫无压力,云淡风轻。

  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长的,难道原来那个林星竹废物一样的存在还有这样的好身体?

  可这样的身体在原来的林星竹身上她只觉得作呕。

  白希樱百无聊赖的发呆思考着,等她收拾好后,轻轻咬了下唇:“再待一会儿?我一个人蛮无聊的。”

  被林星竹说过咬唇的毛病,可她一时半会总改不掉。

  好在背对着自己,林星竹看不到。

  这还是白希樱继刚搬家那晚第一次邀请林星竹多待会儿。

  林星竹勾唇。

  白希樱瞥见,心下一松。

  属于林星竹清淡斯雅的声音响起:“还是别了吧,我要留清白在人间诶。”

  “……”

  “?”

  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时,白希樱瞪大眼睛,唇瓣咬的瞬间充血:“你说什么呢。”

  她气的眼尾漫上胭红,漂亮的眼睛里掬起清水,脸颊上泛着粉色,胸脯起伏不定。

  “自作多情!”白希樱恨恨道。

  想到自己身体目前的情况,她又追加一句:“变态!”

  林星竹摊手,眉尾轻挑,煞有其事点头,“我知道你不会自作多情,但你也要对自己的美貌有自信诶。”

  “……不过变态就有点太狠了。”

  白希樱瞪她一眼,可惜这一眼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还因为她的怒意颇有些眼波横流的媚态,“快走吧你!”

  林星竹勾唇,“消消气,我这就走。”

  这次是真的走了。

  玄关处重新恢复平静时,慢慢冷静下来的白希樱脸色微沉。

  林星竹绝对不对劲。

  吃饭时,绝对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白希樱攥着覆在身上的毯子,用力极大。

  她自己刚刚也不对劲。

  她为什么要出口留林星竹呢?

  想到这,白希樱脸上划过一丝难堪。

  她不仅出口留了,对方还拒绝了。

  即使林星竹打岔调侃,但最终的结果还是没变,她还是走了。

  她死死盯着面前新换上的水杯,上面漂浮着的红枣随着水波荡漾。

  呵。

  白希樱闭了闭眼睛,蜷缩进沙发里。

  过了一会儿,她冷着脸起身,明明不需要,还是将那个毯子披在身上,赤着脚掠过茶几,走到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

  门吱呀一声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后被主人紧闭,不留一丝亮光。

  *

  回到自己的公寓,林星竹沉默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置的是她临走前倒的水,在这个燥热的夜晚早已经凉透了。

  她不知道白希樱有没有看出什么。

  轻轻拨弄着水杯,看着水波荡漾,她心想,应该是有所察觉,猜到自己有些不对劲。

  但没关系,林星竹根本不觉得自己能骗过白希樱。

  毕竟那是一个心细如发,心思诡谲的聪明人。

  但这也没关系。

  林星竹挑唇,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凉透的清茶。

  无论是她,还是白希樱,她们之间对彼此的疑虑积攒的已经够多了。还是那句话,虱子多了不愁,破绽多了也不怕,如果她想查清,就让她慢慢观察思考吧。

  这在网上怎么说来着?

  林星竹轻笑,互相演是吧?

  来日方长,那就看她们谁才是最终揭露所有秘密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