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虽是捡的,可是邺沛茗并不打算广而告之。既然越王妃问了, 她便说了, 只是她不希望孩子长大了会有人在她的耳边说她的身世的事情。

  越王妃显然也不关心这些, 她问也不好意思问邺沛茗和陈沅岚什么时候再生一个, 若是陈沅岚生了儿子, 那兰怡所生的孩子对她构成的威胁便等同于无了。

  越王妃虽有意拉拢邺沛茗,可是越王希望邺沛茗等人保护世子巡视岭南道的事情, 她并没有告诉越王妃。与越王妃闲谈了会儿,她也就告辞了, 若是再久一些, 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来了。

  回到刺史府,孙良朋得知她回来, 便汇报了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所发生和处理的事情。大事上孙良朋都有及时命人快马加鞭赶去汇报了,所以邺沛茗也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去处理的。

  宋瑶从“五知斋先生”的私塾回来,看见邺沛茗回来了, 便高兴道:“阿娘也回来了吗?”

  “之前可没见你这么挂念她,这是怎么了?”邺沛茗笑问。

  宋瑶嘟嘴, 先前陈沅岚一直都没离开过她这么长时间, 所以她每次回家都能看见陈沅岚在。可是此次邺沛茗只把陈沅岚带去而不带她去,她一回家便发现空荡荡的, 十分失落。

  “再过段日子,你便能见到她了。”邺沛茗宽慰道。

  宋瑶的眼睛这才恢复亮采,她拉着邺沛茗的手,道:“沛茗, 二婶那儿传来了好消息,说二叔父要当爹了。”

  邺沛茗笑道:“是个好消息,据说可把他高兴坏了,当天夜里便命人给我传了消息。”说完摇了摇头,她是无法体会到邺南那种兴奋和激动的心情的了。

  瞥了宋瑶一眼,邺沛茗琢磨了片刻,问道:“瑶儿想不想要兄弟姐妹?”

  宋瑶怔了一下,尔后点头,道:“我自然想要兄弟姐妹,一个人未免太无聊了。只是……”

  “我与你阿娘在化蒙,得到了一个孩子,也是你以后的妹妹了。”邺沛茗低声道,她在形容与婴孩相遇的时候从来不用“捡”这样的字语,因为这会给人留下一种刻板的影响,觉得那孩子是“捡”回来的,地位会低人一等。若有一日他们在那孩子的面前无意中说出这样的字语,那孩子得多伤心?

  宋瑶被这个消息弄得有些懵,良久,她才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可能?”

  邺沛茗知道她想岔了,笑道:“先别激动,我与你阿娘自然不可能生得出孩子来,只是这个孩子,日后便是你的亲妹妹了,知道了吗?”

  宋瑶松了一口气,她还在琢磨邺沛茗和陈沅岚是怎么得到的孩子。邺沛茗三言两语,便解了她的困惑。虽然没说清楚孩子是怎么来的,可是邺沛茗不告诉她,想必便是让她别去想那些,而要达从心底里把这个孩子当成亲妹妹吧?!

  “嗯,我知道了!”宋瑶认真地点头。

  三月中旬,越王正式下令命世子周督宁代为巡视岭南道各州府,除了巡视各州府的吏治和民生外,还有军防等军务。而邺沛茗为都知兵马使,领兵护其左右,江勋为判官,辅佐其左右。

  消息一传达下去,众人便明白了越王的用意,不过令他们有些不安的是越王命邺沛茗为都知兵马使。这都知兵马使乃岭南大都督越王的武职幕僚官,可以说拥有整个岭南道的兵马指挥权。

  岭南道如今十五万兵马,尽分归各支州的指挥使统领,若他们不听从号令,那都知兵马使也只能是个挂名的头衔罢了。问题是,邺沛茗麾下便有骁勇精锐的靖海军一万人,他们若是敢有异动,那无疑是要重蹈当年程海谋反围城的覆辙。

  众人琢磨不透越王此举的意思,若说他信任邺沛茗,可又派了和邺沛茗作对的亲信在靖海军帐下任都虞侯以监视其;若说他不信任邺沛茗,可又赋予她如此大的权力。

  也只有少数人才明白越王是信任和无奈的矛盾、纠结下的举动。一来邺沛茗这些年在他的身边皆是尽忠职守之举,而且屡立战功,又是个能臣;二来她至今子息单薄、家族中情况并不复杂,不怕她翻起风浪。

  可是邺沛茗为人心思深沉、令人琢磨不透;她还手握重兵,广州城、王府内外皆是她的兵,她的家底又颇为不可窥测。这样的情况下,越王也不得不对她产生一丝警惕,可是碍于他要收拢人心,也离不开邺沛茗,无奈之下才有此举。

  邺沛茗也知道越王的矛盾心思,所以她越发谨慎细微,哪怕要跟世子巡视各州府,她也得安排好一切以免她离开后会被越王来一招釜底抽薪。

  马锋和石大明等人是她十分放心和信任的人,在程乡一战后虽然仍然为行营指挥使,可却加了勋官头衔,同时获得了不少赏赐。不过邺沛茗增设了一个行营——南营,南营指挥使为朱光卿。

  马锋为东营指挥使,李子建为副指挥使;石大明为西营指挥使,吴充隆为副指挥使;朱光卿为南营指挥使,越王的亲信之一的黄明为副指挥使;余阳为北营指挥使,越王妃之弟朱建树为副指挥使。

  各营的都虞侯则有越王的亲信花新、周瑞,也有邺沛茗的亲信周家和、余月;管理军务和处理军机要务的都押牙、行军司马和行军参谋则有高天纵、马良才、余月和韦叔瑜等。

  而自越王从郡王晋升为亲王后,往昔的亲兵队、牙军也改成了亲事府和帐内府,分设典军、副典军、校尉、旅帅等武从官。马兴业、黄土六等人也从各城区的城使成了掌控王府的亲事府和帐内府的典军。

  文职上刺史府及下辖各县乡的官吏皆是经邺沛茗筛选过的,她不在期间皆有孙良朋代为处理事务。可以说她的安排滴水不漏,即使她不在,别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马锋等人有些担心道:“此行公子的身边并无多少亲信,若是出事了该如何是好?”

  “我亲率精兵一百人便足够了,有世子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而且此行并不是只有我一人奉世子左右,还有越王府长史、江判官、周掌书记等人,这些人是越王需要依仗的人。而你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足够了,待我回来,希望靖海军的操练能依旧让我满意。”

  “我等知道了,将军!”众人异口同声道。

  临出发前,邺沛茗去将陈沅岚接了回来。此行她虽有心带着陈沅岚远行,可陈沅岚如今带着一个婴孩,她不想让陈沅岚一路颠簸劳累。

  孩子的名字陈沅岚已经想好,当初邺沛茗让她帮孩子起名字,她还愣了许久,左思右想了一个月,这才终于下定决定,就叫这孩子“无双”。邺沛茗听了这名字后,笑问:“你叫她无双,就不怕瑶儿吃醋?”

  “这名字等她长大了再用,就你我知道。”陈沅岚道。

  “那素日里唤她什么好?”

  “安安,我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长大。”陈沅岚看着婴孩,眼中是溢出来的慈爱。

  当初决定收养这孩子后,它就病了好几日。郎中都说是因为她刚出生便受了寒,寒气郁积于体内,连大人都受不了莫说只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了。眼看着要活不了,陈沅岚也不放弃,没日没夜地照看着她。好在上天垂怜,孩子的寒热之症都退了,翌日便又开始对着俩人笑呵呵地。

  尽管后来孩子的身子好了许多,可是陈沅岚就怕她还会复发,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素日里也叫她的小名“安安”,直到回到刺史府。

  宋瑶见陈沅岚回来后就抱着安安也不离手,她的确吃醋了,可是她得瞧瞧这孩子有什么好的,便请陈沅岚给她也抱一抱。陈沅岚也没反对,把孩子交到她的手上,她本来不以为意,可是当陈沅岚真的把孩子交到她的手上时,她的心都提起来了,也十分小心地抱着。

  孩子有些瘦小,只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分外明亮,宋瑶嘀咕道:“阿娘,我出生时没这么丑吧?”

  “你比她还丑。”陈沅岚道。

  宋瑶嘟嘴:“阿娘果然是有了小女儿不要大女儿了!”

  陈沅岚笑了:“可你长大后不也慢慢地变漂亮了!”

  “不漂亮也好,若皮囊太好,别人总会忽视我的内在,而只认为一切都是靠皮囊所得来的。”宋瑶意有所感。

  陈沅岚怔了一下,有些宽慰:“看来瑶儿师从五知斋先生这么些年,学到的东西也不少了。”

  “嗯!”宋瑶点头,又把孩子还给陈沅岚,而后才腾出手来逗弄孩子。她道,“可是我希望安安长得好,这样我就有一个漂亮的妹妹了。”

  陈沅岚弄不懂她这想法和逻辑,哑然失笑。邺沛茗刚巧回来,听见这话,问道:“你有一个漂亮的妹妹后,你当如何?”

  “这样的话,她如果惹我生气了,我就气不下去了啊!”宋瑶道。

  “啧,这么小就外貌协会了。”邺沛茗嘀咕。

  “什么?”陈沅岚和宋瑶同时困惑地看着她。

  邺沛茗笑了笑,道:“再过两日我便要出发了,先到端州、泷洲、恩州等,然后沿着容州都督的辖区边界到梧州、贺州,而后是韶州、循州和潮州,最后再回到广州来。这回一走,少说也要半年。”

  陈沅岚拧眉:“半年也太久了些。”

  “不久了,这回最远要到雷州和罗州,而且要在飓风出现前赶去巡视防风举措做得如何。”百姓的生活刚有些起色,决不能被飓风再次害得房屋尽毁。

  “你们要亲自去吗?不是交由各州的刺史去负责便好?”

  邺沛茗顿了许久,才道:“主要是我想带瑶儿去见识一下。”

  话一出口,陈沅岚和宋瑶都猛地看向她,不过陈沅岚的眼神是困惑的,宋瑶的却是神采奕奕。

  “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瑶儿自从来了这儿,走得最远的路也就是韶州到广州,若说见识也短浅了些。所以趁着此番与世子一同巡视岭南道的机会,也把瑶儿带上,让她多看多学。”

  “不行。”陈沅岚反对道,宋瑶刚要兴奋地答应,被陈沅岚此言给呵斥得把话给吞了回去。

  “为何?”

  “我并非担心她在外受苦,而是你们此行皆是有公务在身的,将瑶儿带上,她要以何种身份前去?”陈沅岚道,如同两年前她反对宋瑶到亲卫操练的兵营中去,还因此而连累马锋乱了军纪。她怕将宋瑶带上,也会乱了军纪,这对于在外的邺沛茗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知你担心什么,我准备让瑶儿换一身打扮,以我的侄儿的身份跟在我的身边。如此一来哪怕大家认得她的身份,可是也不会觉得不妥的。”

  陈沅岚张了张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的确,宋瑶以女儿身前去的确会有她所担心的问题,可是只要对外言宋瑶是邺沛茗的侄儿,便不会有人去计较些什么。

  “阿娘,我想去!”宋瑶拉着陈沅岚的手,又可怜兮兮地道,“阿娘有了小女儿也没空疼我了,不如我跟沛茗去长见识,好让阿娘多陪陪妹妹?!”

  “既然你担心我有了安安便不疼你了,不若你留下来,阿娘陪着你们!”陈沅岚似笑非笑地说。

  “……不必了阿娘,我已经长大了,不能总黏在阿娘的身边。”宋瑶悻悻然。

  陈沅岚瞪了她们俩人一眼,无奈之下也只能同意:“我不同意还有何用?你们都有自己的主意,谁也无法改变!”

  “怎么会?你若真的反对,我自然不会驳你的意见的。”邺沛茗握了握她的手,认真道。

  “可你知道,你总是能把我说服,让我没理由反对。”陈沅岚似嗔非嗔地看着她,有一丝埋怨,又有一丝无奈。

  宋瑶看着她们,忽然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连忙退开去,心里道:“阿耶和阿娘以前都不曾这样。”在她仅存的关于宋将军的记忆中,莫说俩人不曾这样浓情蜜意,就连俩人相处的次数都是很少的。

  想到这里,她又叹了一口气。邺沛茗和陈沅岚的事情她是暂时不能理解的,可也不想去理解,只知道若是陈沅岚觉得好,那她便也不会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