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沅岚和宋瑶到韶州城时,见到的是和广州城不一样的风光, 沿着曲江川而立的城池城池老旧斑驳。正南边的南门人来人往, 守城的兵士姿态散漫, 有的聚在一起对着路过的女子评头论足。

  “这儿的将士如此怠惰、散漫, 想必是那刺史御下不严。”宋瑶撇嘴, 看看他们,再想想邺沛茗麾下出去的兵士, 有哪个会如此的?!

  陈沅岚没说话,拉着宋瑶排队进城, 她们身后穿着朴素的衣裳的亲卫见状便也规规矩矩地排起队来。守城将看见这些人身上皆配着精良的横刀, 连忙戒备起来:“胆敢佩刀上街,何人如此大胆?”

  “大胆, 这是新来的韶州刺史邺将军的妻儿!”

  守城的兵士一惊,连忙勘合她们的牒件文书。在这初秋的季节里,他们仍旧汗流浃背:“邺将军不是说晚些才会到吗?”若是让邺沛茗看见他们方才如此散漫的模样, 指不定要被惩罚。他们可是听说邺沛茗治军严明,连自己的亲信犯了一点错都能秉公降级, 更何况他们这些士卒了。

  “这是邺夫人和两位小娘子, 还不速速领路?”

  陈沅岚忙道:“不必了,我之所以让你们换下甲胄, 便是不想引人注目,也免得扰了百姓。我们就这么走着便好了,也可顺便看看这儿的风土人情。”

  待她们离去,那守城的兵士才松了一口气, 对那将领道:“还好来的只是家眷。”

  那将领狠狠地敲了他的盔甲一下,训斥了起来:“若她们跟那新来的刺史禀报了怎么办?我让你们总是如此懒散,届时你们被杖责了可没人救得了你们,简直是不知死活。”

  “可不是,那邺将军据说是被贬的,他心情肯定不好,说不准要找我们发泄呢!我们日后还是谨慎些好!”

  那将领怒道:“你们还不快些去向刺史府汇报此消息?!”

  “是!”

  邺沛茗的家眷来到韶州城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刺史府里,正在偷懒的官员们闻言纷纷收拾起这里的一切,还有些埋怨:“好不容易长孙刺史走了,我们可以歇一歇,新的刺史这么快又来了!”

  “长孙刺史走了半个多月了,你们也半个多月没做事,这还不够?”一名官员淡淡地说。

  “是是是,我们半个多月没做事,就你明旭博士勤恳!所以明博士不好好地到各书院讲经授学,今日来做什么?”别的官员讥讽道。

  明旭对他们的嘲讽置若罔闻,拿着从府里调出来的诸州的《府志》便走了。众人瞧着他的背影,讥讽道:“他还当自己是京城的勋贵子弟呢,都发配到这儿三年了,也不长点心眼。”

  “哎,别说了,快去整理文书。”

  闲聊完的众人一哄而散。

  陈沅岚和宋瑶在刺史府安置了下来后,又开始行走在城内的大街小巷中,她们想了解一下这儿的民风习俗,也想看看百姓的日子怎么样。

  几日后,邺沛茗征调完兵马,便正式到韶州上任。韶州城的情况,陈沅岚已经与她详细地说来了,她诧异道:“虽说两地相隔甚远,可也不至于差这么多才是。”

  “从北来的人啊,哪个不是听说了广州城繁荣,所以直奔那儿的?韶州只是他们走水路,暂时歇脚的地方罢了。无论是商业的发达还是丁口,或是法度都不行。”

  “看来这长孙州能力不行呀!”

  “你当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吗?长孙州在此地毕竟没有势力,有些时候还会为豪绅、士族所牵制。况且他在的时候还能克制住底下的人,说明他已经很有能力了。主事的不在,底下的人自然就会开始松懈,如同一张弓,拉得太满,就会松了。”

  邺沛茗点点头:“等我回来后,再治他们吧!”

  她这么一说,陈沅岚就知道她又要行军了,问道:“何时动身?”

  “韶州行营都指挥使张爱君已经率领五千兵马屯兵于虔州,而徐知行刚取下抚州,备粮之中。若他们的粮食充分,我们对峙得便越久,而僵持得越久,对我们便越发不利。”

  “我们的粮草也充足,为何会担心不利?”

  “这儿的地形地势你也清楚,运送粮草十分不便,而洪州、抚州水陆皆通达,运送粮草很是便捷。一旦僵持太久,我们的辎重是有被截断的可能的。再者我担心的并非粮草,而是细作会趁此机会在越王面前进谗言。”

  “那你以前是怎么运送粮草的?”陈沅岚又问。

  邺沛茗顿了一下,旋即拍了拍额头,哈哈地笑了起来。她太久没用系统的包裹功能,都已经忘记了,她还有这个便捷的能力!她抱着陈沅岚亲了一口:“沅岚是我的记事本。”

  陈沅岚满脑子困惑:“这是何意?”

  “天助我也。”邺沛茗神秘道。

  七月,越王命都知兵马使邺沛茗为讨贼大元帅,领兵八万讨伐徐知行,而其余都知兵马使则听其调遣。

  为了和徐知行争夺吉州的粮草,邺沛茗早便令张爱君率领五千兵马先取吉州布防,而等她后续接应。又令岳荻、严马率领两万兵马为前军,日夜兼程从梅关越过大庾岭,进入虔州的地界。

  紧接着就让朱光卿率领南行营的三千兵马驻守于雩都,五千兵马为后军负责辎重运输。

  “徐知行率领五万兵马经永丰、吉水逼近吉州,张都知兵马使请元帅火速派兵救援!”

  “吉州粮草不足,张都知兵马使请元帅准许征调吉州百姓的粮草!”

  前军还未到达吉州,前方的消息便不断传来,对于众人而言这些消息算不得好消息。

  “准。”邺沛茗并没有废话。

  斥候退下后,邺沛茗摊开地图,虽然眼睛看着羊皮地图,可视线却在系统的地图上。她盯着看了一会儿,下令道:“命前军火速赶往泰和。”

  “为何要赶往泰和?”底下众人问。

  “吉州难守。它北面是洪州,有三条路可通;它东面是抚州,有两条路可供贼军长驱直入,届时四面围城,纵使前军赶到也难解围。所以让前军尽量布防于泰和,掩护张都指挥使撤退回虔州。”邺沛茗道,她抬头问斥候,“徐知行的另外五万兵马呢?”

  “据探,有一万兵马屯扎于梅岭山,另有一万兵马驻守抚州、五千兵马驻守于洪州,还有两万多兵马驻守于洪州与吉州之间的丰城。”

  “屯兵于丰城可截断我们从吉州直取洪州的路,可是驻守梅岭山,这是为何?”韦叔瑜道,“若说为了绕后,可那儿到虔州多复杂的山路,行军十分困难不说,粮草的运送也艰难,这绝对不是好计策。”

  “梅岭山下面是雩都。”邺沛茗沉声道。

  韦叔瑜琢磨了一会儿,惊诧道:“难不成是他们知道了将军派了朱将军在雩都屯守,所以为了防止将军偷取抚州,才派了重兵把守梅岭山的?!可是朱将军接到将军的命令后,才刚到雩都,而徐知行已经安置了兵马,这前后也没差几日……”

  “怎么会?当初就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将军的命令,连南行营的兵都不知道他们要到哪里去!”石大明道。

  邺沛茗敛容:“也就是说,在我命朱光卿领兵前往雩都之时,消息便开始走漏,并且传到了徐知行的耳中,他才能迅速做出反应。”

  “军中有人泄密?!”韦叔瑜瞥了众人一眼,低声道。

  能知道行军机密的只有她和军中的将领,而命朱光卿驻守雩都的命令也只有她和几个亲信商议过,并没有让别的将领知道。所以是在场的人泄露了消息。

  在场的人超过一半是她信任的人,可是这些人中却有出卖了她的人,这令她一时之间感到难过。

  “我们中竟出了细作吗?!”石大明惊诧之余又感到愤怒,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梭巡而过。

  “哎,我当初根本就不知道朱指挥使是要到雩都去的啊!”周光熙连忙将自己撇清。

  “我不是南行营的都虞侯,与我无关!”花新也道。

  眼见他们纷纷开始担心别人怀疑自己而解释起来,邺沛茗道:“各位稍安勿躁,我知道这与大家无关。不要在还未对敌之前便先自乱了阵脚,自己人又伤了和气。”

  他们这才渐渐冷静下来,又道:“那泄密之人就不管了?”

  “我心中有数。”

  韦叔瑜也知道现在不是抓细作的时候,道:“眼下还是先想办法解了吉州的围才是。”

  “明日一早行军,尽快赶到虔州!”邺沛茗道。

  两日后,邺沛茗率领中军赶到虔州,而吉州便立马传来了消息:“报,吉州刺史开城投降,吉州失守!”

  “张都指挥使和岳都指挥使呢?”

  “张将军得元帅命令,已经早一步撤退,只是半路遇到两万贼军伏击,从吉州收取的粮草也被截留,损失惨重。幸亏岳将军率兵赶到,击退贼军。眼下正撤回虔州城。”

  “他们没事就好!”花新道,要知道张爱君和岳荻都是越王用以克制邺沛茗的人,若是折了,就大为不妙了。

  邺沛茗对他的想法并不感兴趣,而是问:“哪儿来的两万兵马?”

  “徐知行驻守在丰城的两万多兵马,实际只有五千,另外两万兵马早已从安福翻山越岭绕到吉州的西面。”

  邺沛茗的脑仁一疼,突然敲了一下桌子:“丰城的兵马实际只有五千,你们为何不早点禀报?”

  “丰城城门紧闭,我们只能在城外的山上看见旌旗……”

  邺沛茗愣了一下,旋即笑出了声来。韦叔瑜道:“这不是当初将军用以恐吓黄贼的手段吗?”

  当年黄化及从东边进犯岭南道,邺沛茗便是命人连夜制造了许多旌旗,树立在城中,让黄化及以为是容桂的援兵到了,从而吓退了黄化及。可是没想到徐知行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这个法子让瞒天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