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十几年前,高天纵便娶了马锋的妹妹, 入赘了马家。不过高天纵建功立业后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他也不希望被人说自己是入赘马家的, 便将其爹娘和兄弟都接到了身边。

  高天纵的爹娘并不是只生了他一个, 他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 虽然高家家境不好,但是全家还是全力供他去读书。

  最终他也没考出什么名堂来, 适逢吏治昏暗,高家也揭不开锅了, 高天纵便入赘到了马家。

  高天纵入赘马家时, 高父高母并不乐意的,但是抵不住家里的孩子都埋怨他们当初为了供高天纵读书而花光了家里的钱。于是他们便当白养了高天纵多年, 早早地和他淡了关系。

  直到高天纵跟着邺沛茗拼出点事业了,高天纵或许是虚荣心作祟,又许是对爹娘还有孝心, 便回去找了他们。

  高家的爹娘知道他衣食无忧后,对他的态度自然好了起来。但是对于马氏, 他们就没这么好的脸色了, 毕竟她的存在会让他们想起高天纵入赘的事情。

  而同样跟在邺沛茗的马锋显然更得邺沛茗的器重,有他那一重身份在, 高天纵的爹娘并不敢对马氏太过分。

  这些年马氏也是夫唱妇随,跟着高天纵一路这么过来了,还给他生了三个孩子,矛盾便没有爆发。

  可是随着高天纵的官职越做越大, 他又时常不在家,马氏侍奉高天纵的爹娘时,便产生了许多矛盾。

  首先是高天纵的兄弟都希望借着他的势来获得一官半职,而高天纵的爹娘则希望高天纵能纳妾,给高家开枝散叶,毕竟身为功臣,将来也是能荫补子孙的,子孙当的官越多,自然是越好。

  马氏受了委屈,就跑回了马家。

  马锋当时在外征战不知道这事,而他的爹娘自然是看不过眼高家居然卸磨杀驴,于是杀到了高家,跟高家的爹娘吵了起来,大意就是当年高天纵就是入赘的马家,孩子没跟马家姓,已经是极为给面子高天纵了,如果高天纵敢负马氏,他们便告他弃糟糠。

  高天纵本就因这原因觉得会被人嘲笑,这么被马家的人威胁后,他的脸色很不好,觉得马氏有意落他的脸面。

  但是他也知道不能让人觉得他弃糟糠,故而他没有说要休妻,倒是真的带了一个女子回来,也没说要纳妾,可别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之间早就发生关系了。

  马锋回来后知道此事,便到了高家,亲自将他的妹妹接了回马家。虽然他没对高天纵做什么,可是态度已经很是明显。

  邺沛茗听了后,道:“你想必疑惑我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马锋忙道:“官家圣明,什么事都瞒不过官家。”

  邺沛茗又笑了:“你也别以为我安插了什么人在你的身边,这些事是最藏不住的,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传到了皇后的耳中了,是她告诉我的。”

  马锋为自己恶意揣测邺沛茗而深感愧疚,他讷讷地道:“原、原来如此。”

  再仔细一想,也对,陈沅岚别的不提,可是人缘十分好,众多内外命妇并没有因为她当了皇后便和她有了距离。反而很多时候的一些不好交给官府来处理的事情,她们都喜欢找陈沅岚来调解。

  陈沅岚时常找她们进宫聊天,马氏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无需陈沅岚和邺沛茗去查,便有人当八卦地告诉了她。

  邺沛茗道:“你们是亲家,又是一起打劫过我的同伴,情同手足,你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马锋见她提及当年的事情,脸上窘态毕现,他们当年是瞎了眼才去打劫这人。不过也因为他们眼瞎又厚脸皮,才遇到明主的不是么?

  “官家,臣绝不能咽下这口气!”马锋气愤道,“臣也是看在他是臣的妹婿的份上,待他如亲兄弟,可是官家也看见了,这才多少年,他们高家便这般对待臣妹了。虽然他没说要弃糟糠,可是他这分明就是有意要使臣妹难堪!”

  马锋跟高天纵兄弟多年,高天纵犯过的错事他也知道,高天纵最好别惹恼了他,如果不然,他定要让高天纵好看!

  邺沛茗见他的面色就知道他心中想些什么,就凭高天纵的兄弟借着他的势做的那些事,也足够高天纵被贬官的了。

  不过那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比高天纵的功劳,还是能抵消过去的。在还未触及她的底线之前,她不会以此为由惩处高天纵,否则也会寒了别的臣子的心。

  他们今时不同往事了,曾经她以黄土六、周家和犯了一点错事便处罚他们,是为了立威和定军纪。如今她是皇帝,考虑问题总得从大局出发。

  她之所以找马锋谈此事,便是想帮他们解决此事,不然真把马锋逼急了,他将高天纵的兄弟犯的事情捅出来,高家没有好果子吃,高天纵也必然会和马锋不死不休。

  “可他们夫妻的事情,你好插手吗?况且你不也有两房妾室,休琏没有明着纳妾,想必也是怕你生气。”邺沛茗凉凉地说道。

  马锋一噎,是啊,他也有妾侍,又有何资格去指摘高天纵?

  不过……

  “臣、臣不是因为这事儿跟他置气,臣知道他是因为当年入赘了马家,如今觉得没面子了,所以才故意气马家,好挣回脸面。可他这也太忘恩负义了!”

  邺沛茗道:“你啊……你也知道他现在好面子,你还整日提及他入赘的事情,这不是让他难堪了么?你们都在气头上,也不好好坐下来谈一谈,事情又怎么能解决呢?”

  马锋觉得邺沛茗说的有道理,他也算是无脑相信邺沛茗的话是对的,于是回去后便反省了一下是不是真的是他说错话了。

  他跟高天纵都是大男人,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有些事不能提,提出来确实伤感情。

  而被他痛斥忘恩负义的高天纵进宫奏事时,也被邺沛茗留下来聊了会儿天。

  不过高天纵的心思比马锋要敏感一些,若说邺沛茗当皇帝后,他们之间的距离,无疑他跟邺沛茗的距离比马锋跟邺沛茗的距离要远一些。

  除了因为他不像马锋那样被邺沛茗重用之外,也因为他和马锋的性格不一样。马锋是邺沛茗的忠实追随者,而高天纵当初是跟着马锋的,更多的是听命于马锋。

  即便如此,他也觉得自己处处矮马锋一头,也正因为这层原因,他的心里对马锋也是产生了一丝芥蒂。

  若是旁人跟他谈往事,他兴许会有些不舒服,可邺沛茗跟他谈往事,他再不舒服也得装舒服。

  故而邺沛茗直言道:“我还记得当年在南岭村,你待伯冲的爹娘如亲生爹娘,还不远千里去将他们劝到南岭村。”

  高天纵道:“官家好记性。”他也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臣之兄前阵子刚从韶州回来,他与臣说,如今南岭村的百姓都是富户了,因为那一片地方种出来的粮食成了炙手可热的货物,多的是商贾去置办,然后卖出去。”

  邺沛茗道:“哦?打着御米的名号吗?”

  高天纵没想到邺沛茗连这个都知道,他赞道:“官家圣明。”

  当年的南岭村也就一片荒芜之地,若非邺沛茗买下来开荒,安置流民,至今,那儿怕都是荒芜得很。

  而邺沛茗有了地位后,其实也渐渐地不太在意那儿了,故而曾经归属于她的土地也都成了南岭村的村民的。靠着“邺沛茗发迹之地”的名声,吸引了一大批人前来游玩,曾经作为御米的稻谷等也成了商贾营销的手段。

  其实何止是南岭村。浈阳作为邺北的故乡,邺氏的祖墓也在那儿,当地的官府可是十分重视,特意修葺成陵园,也成了有官兵驻守的地方。

  邺沛茗没问高天纵的兄长回去作甚,毕竟她也理解他们想荣归故里的心思。况且高天纵的兄长受高天纵的指示在家乡置办了许多田产,用做赞助族人读书、考科举的事情,她也知道。

  她看了一眼高天纵,道:“伯冲来找过我了。”

  高天纵心里一提,他琢磨不透邺沛茗的心思。

  “发生过的事情便是发生过的,痕迹是抹不掉的,也掩盖不了过去。人都得往前看,谁人没有一个不想提及的过去呢?心胸放宽一些,想着如何去过好现在和未来的日子就行了,别总是因为过去的事情而自找难堪。”

  高天纵垂下了脑袋,他自然听出了邺沛茗是在批评他“因过去的事情而觉得没面子”,若非他钻牛角尖了,他又怎会那么介怀过去入赘的事情?

  只是他的心中仍有些不忿:“他有什么事不能冲臣来呢,要在背后做小人?!”

  邺沛茗眉目一压,不悦道:“是我多管闲事,想着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又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有什么矛盾调解开来就好了,不曾想你们的恩怨这么深。”

  高天纵一惊,忙道:“臣不敢,臣没有怪官家多管闲事的意思,臣……”

  邺沛茗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每次看见马氏便想起自己的过往,可我不希望你和锋哥反目成仇。与其让你们的矛盾越来越深,不如快刀斩乱麻,我帮你们和离,从此你娶你看得上的,她嫁她的如意郎君,你认为如何?”

  高天纵汗涔涔地道:“臣、臣知错了!”

  “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想背负弃糟糠的骂名,我便替你担了这恶名。我已经让人去问马氏了,若她也不想与你再过下去了,你们便和离吧,再让你的爹娘替你找一个他们满意的娘子。”

  高天纵本就是在气头上才会说了两句威胁马氏的话,他可没想过要休妻或者和离,马氏前年才给他生了次子,他怎么可能会抛弃马氏呢?

  一想到邺沛茗要他们和离,他的孩子将来也就没了娘亲,他可不愿意这样!

  回想起邺沛茗说马氏若是同意和离,这事便会成真的了。他也顾不得其他的,赶紧跑到马家要见马氏。

  而马家,本来马锋见过邺沛茗,回去后便跟马氏道:“官家体恤和怜悯你,说你若是想和离的话,他便做主替你们和离了,再给你找一个更好的郎君。”

  岂料马氏还未应答,马锋的爹娘便暴跳起来打了他一顿:“你说你,我让你去找高家算账,你却去找了官家!即使官家要给三娘找一个好郎君,可她还有三个孩子呢,那三个孩子怎么办?”

  马锋道:“他都对三娘不好了,三娘焉能受这么多委屈?我就不信我马锋的妹妹还找不到一个愿意真心待她的人了!”

  马氏也哭着过来打马锋:“大哥,你怎能擅自替我做主呢?你也是个花心薄情的人,若我的孩子被后娘欺负该怎么是好?”

  “……”马锋觉得自己疼妹妹反倒跟做错了一样,不禁有些郁闷。

  然后没过两日高天纵便登门了。

  本来马氏想立刻去见他的,但是被马锋给拉住了,他道:“你给我端着点,莫要让他看轻了!这回事情若是解决不了,回去后你还是得吃苦头,届时你可别再哭着回来!”

  马氏只好躲在屏风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