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淮安没有道德感, 不代表温瓷没有。
虽然她自认为也不是什么好人。
在拒绝之前,有道声音先一步打破寂静。
“抱歉,我这个人道德感比较强。可能没办法接受未婚妻子还有其他情人。”
循着声音往后, 温瓷看到薄言站在不远处,路灯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影。或许是因为那身鸦色西装, 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沉的夜色中去。即便只是数米, 温瓷也很难看清他的表情。单从语气判断,是不愉快的吧。
她可以用很多种方式开头,比如你什么时候道德感强了, 谁是你未婚妻子……
但最后, 她还是选择了最原始的,仿佛真的被捉奸成双的那种尴尬语气说。
“你怎么来了?”
“看你出来有一段时间。”
薄言说着停在她身边,长睫慢慢覆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他就站在她和喻淮安中间,后半句话听不出真假, “怕你着凉。”
话落, 西服外套从身上脱下覆到了她的肩上,属于男人的温度也一起拢了过来。
何必演得那么真呢?温瓷想。
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有没有外人在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相处模式。
温瓷没有推开他。
她在男人挑不出错处的行为里努力寻找, 想找到一丝丝当他发觉喻淮安与他长得过分相似之后的反应。然而他只是极其冷淡地瞥了对方一眼。
“即便我出现在这,这位先生也是一样的答案吗?”
喻淮安感觉到了难堪,不来源于自己卑劣的心思被当场发现, 而是忽然明白:这么久以来, 温瓷与他在一起时的每一句话, 每一个表情, 都不是为了他存在。
就算有一万分相像, 他也不是温瓷心里的那个人。
“姐姐, 对不起……我只是……”
我真的好喜欢你。
湖水静得泛不起波澜,尤其是在喻淮安离开后。
温瓷安静地望向湖水,这次她不打算由她来打破沉默。在脸颊被风吹得快要麻木之际,身边那人终于出声,“回去吗?”
“随便。”温瓷答。
那束戴安娜散落在路边,温瓷过分冰凉的手指被人捂进了掌心。
她好像又要沦陷了。
“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温瓷。”薄言忽然说道。
喻淮安不在场,他们不需要再像刚才那样刻意亲近。温瓷知道他此刻要的解释必然不会是问她和喻淮安的关系,而是针对两人过分相似的容貌。
他难得叫了她的名字,这让她焦躁起来。
尽力维持住表面的无所谓,温瓷问:“你需要吗?”
“需要。”他很确定。
“没解释。”温瓷选择不去看他,“就像你听到的看到的那样。”
呼吸声彼此交错,替她取暖的掌心逐渐收紧。
“那我可以理解为……这么多年,你其实一直都有在想我……吗?”薄言道。
看破是一回事,当面点破又是一回事。
温瓷不免恼火:“只不过我刚巧喜欢这个类型而已,薄先生这都不明白吗?”
她语气很急,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再次有了纰漏。
直到男人低喃出她话里的两个字:“……喜欢。”
温瓷彻底恼了,甩开手:“我回去了。”
她快步走在前面,夜风把她耳边的碎发吹起轻柔的弧度。皎洁月色下,她脖颈的皮肤也白得发亮。今晚的她很美,像公主,连落跑的步伐都充满了古典美。
薄言轻笑,重新捉住她的手。
“你确定要自己一个人回去?”
单独消失这么久,少不了会被老太太念叨。
温瓷闻言放慢脚步,“你除了会威胁我还会干吗。”
一百个不乐意,温瓷最后还是跟他一同回到酒会。看到他们一起,老太太果然没说什么。只让她照顾好客人,自己先行离席。
老太太离开后不到半小时,宴席也就散了。
送完宾客回来,工作人员通知她薄先生还在休息室。
温瓷径直往休息室走,打开门。
男人正在换衬衣,看到她进来毫不避讳,依然从容地扣着纽扣,由下至上,慢条斯理。这么多年,他身材倒是保持得不错,薄薄一层肌肉,流畅至极。衬衫衣摆有一截还掐在腰带里,把腰线勾勒得格外劲瘦。
温瓷靠在门边,“你怎么没走?”
薄言回敬:“说这话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关门?”
温瓷从鼻腔发出哼声,“你都不怕被看,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用肩把门撞上,自己找了处沙发坐下。
“还有什么事?”
“带你去个地方。”薄言道。
衬衣纽扣还剩两颗没系上,不像酒会上那么正式,领口微敞。
温瓷有一瞬恍惚,仿佛看到了他年少时还有几分青涩和不羁的模样。
如果是以前,他们可以去的地方有很多。而现在,除了公司温瓷想不到第二个可以一起去的地方。
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方羊绒披肩,随手抛给她:“去的地方会有点冷。”
温瓷更想不到了,他们去的地方到底在哪。
她秉持着多问多错原则,死死不开口。
车子一路去往城郊,平直的柏油大道被蜿蜒山路取代。
每个转弯,她都能看到被车灯照得晃眼的广角镜一闪而过。他们越爬越高,最后停在一片空旷的观景台上,从上眺望,城市灯光尽收眼底。
山下气温尚可,但山顶上的风猎猎作响。
温瓷下车后忍不住裹紧披肩,裙角随风扬起,她惊呼一声,而后男人的大衣从后整个将她兜住。
“都说了冷。”
“……”
那你也没给我准备其他的啊。
温瓷索性把两条手臂穿进大衣袖口,拉高披肩,将大半张脸都藏了进去。
他的大衣于她来说实在宽松,省去了其他保暖措施。
她不置一言地看着他,发现从酒会起他一直在看表。
车内还开着暖气,但温瓷不想回去。
她想知道今晚到底要做什么?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等待是漫长的。
最后她还是抵不过山风,重新坐回车里。
被吹得麻木的四肢迅速回温,连车内饰散发的淡淡真皮香也成了一种舒适的象征。温瓷放倒座椅,从她的角度看不见城市灯光,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靛蓝夜空。星星少许,隐隐绰绰藏进了云层。
不知看了多久,车门轻轻一声响动。
山风无孔不入,钻了进来。
与山风一起进来的还有男人的声音。
“错过了。”薄言的嗓音似乎也沾上了深夜凉意,有些磨砂质感。
温瓷不解:“什么错过了?”
“流星雨。”薄言褪去皮手套扔在一边,“可惜耽搁了点时间。”
虽然没说怎么耽搁了,但温瓷条件反射想到了她和喻淮安待在一起的那点时间,总觉得言语之间意有所指。
“不就是流星雨。”她道。
“嗯,不就是流星雨。”
他的语气很淡,在这种无所谓的语调中,温瓷忽然感觉喉中苦涩。
她想起一件事。
大约是加德校庆前后,每年一到这个日子学生上课的心思都会淡几分。温瓷班里张罗着要开篝火晚会,恰逢气象局预报近日将有一场流星雨。
班里的同学已经说了好几天了。
温瓷虽不积极,但也起了玩儿性。
下了课,她肆无忌惮地跑进薄言教室:“这两天你要去家教吗?”
“不用。”
薄言把书码得整整齐齐,而后抽出一张习题卷,笔走龙蛇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温瓷托着腮看他,用眼神追逐他的笔迹:“我又不是让你帮我写作业的,那么防着我干嘛。做什么名字写那——么大。”
“是吗。”说话间,薄言已经勾勾画画写了好几道选择。
“哎,你们班校庆弄什么活动?”温瓷伸出手指,挡住了下一道题。
少年手里的笔终于停下:“不知道。”
“薄言,你好无趣啊……”温瓷说,“我们班有篝火晚会。”
“嗯。”
“嗯?没别的了?”
薄言掀起眼皮,似乎在说:不然?
“其实我也觉得篝火晚会挺无聊的。”温瓷从善如流,慢慢眨了眨眼,“所以我们还是去看流星雨吧。”
她说:“就我们俩。”
水瓶座流星雨,并不盛大。
只不过是温瓷找他玩儿的一个借口。
气象局说流星雨到来的那个夜晚,她拖着薄言来到学校后山。
这里是一片开阔的十八洞高尔夫球场。
因为篝火晚会,山下热闹非凡,仿佛隔着数百米都能听到人生喧嚣。
“我在南半球看过一场很大的流星雨。”温瓷边走边说,“那天很适合观测,没有月亮,到处黑黢黢一片。所以第一颗流星出现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她对着天空,“不是说九点么?怎么一颗都没有。”
薄言望向城市闪烁的灯光,“太亮了。”
这样喧嚣的城市是见不到流星的。
何况今夜有霾。
“也有可能是晚点了。”温瓷坚持。
她坐在草坪上,仰起脑袋:“薄言,你等着吧。”
少女声音清亮,语气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娇气。她有时候很顽固,说要看流星就非得看到一颗。
可能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就是如此。
没被生活磋磨过,所以对很多无意义的事情总是抱有期待。
薄言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继续默默背白天的单词。
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等着等着忽然一歪,睡倒在他怀里。薄言只觉得胸膛热得发烫,鼻腔里充满了她身上的味道。
他抿着唇,动作轻柔地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下一秒。
温瓷突然伸手,像抓到了什么一般笑得狡黠:“我装的!原来你也会替人盖衣服啊……”
薄言不说话,眼眸深深望着她。
或许是被他的眼神唬到,温瓷松手,他被抓住的手也自然垂落在身旁。
温瓷干涩地说:“……什么时候才有流星啊,好慢。”
“大概不会有了。”
薄言觉得自己已经留了情面,至少他用了“大概”这样柔和的字眼。
“不行!”温瓷忙不迭去堵他的嘴,“我还有愿望要许呢!”
“什么?”薄言在她手掌下的声音发闷。
温瓷漂亮的眼睛仿佛有星光。
她抓住他的衣袖,虔诚地说:“我的愿望就是!保你顺利保送A大!”
还以为是什么大小姐的无聊祈望……
夜空依然没有流星的痕迹,但他心里却下了一场雨。
薄言望向天空,随后闭上眼:“嗯,会有的。”
那天晚上没有看到流星。
十年后的这天,他们依然错过。
他们似乎一直在错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在记起这件事之后,今晚就显得那么遗憾。隔着一层玻璃,山风还在猎猎作响,窗外无边无际的黑仿佛也在嘲笑他们。
一时之间车里只剩暖风带动空气的流动声。
为了不让今晚变得那么可惜,温瓷强压住胸口酸涩。
“入了夏,还会有流星雨。”她轻声说,“而且,没什么愿望可许的。”
“可是我有。”薄言说。
他的话令人惊奇,从来不屑怪力乱神的薄言会说出许愿这种荒唐话来。
即便是如今的温瓷,也早就不信了。
她下意识接着往下问:“什么愿望?”
薄言忽然回过头,略带凉意的手指与她的触碰在一起。
“我们结婚吧,温瓷。”
作者有话说:
薄言:爬墙的都给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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