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戊抬头看到的,通道头顶的,正是他以为已经死亡的壮兔车手。

  之前的一声惨叫,一阵红光,鬼屋外面的人都以为壮兔已经被鬼屋给吞噬了,没想到对方还活得好好的。

  荆戊尖叫,不是被吓到,主要是被恶心丑到了。

  壮兔车手被挂在通道的顶端,全身被糊上了一层绿色的黏液,滴滴答答往下掉,让荆戊联想到什么生物几百年不刷牙后口腔里带着恶臭的口水。

  最可怕的是,壮兔似乎被吓尿了,白色的车手服□□处一片深色,那里的液体混合着绿色黏液一起往下掉……

  荆戊有轻微的洁癖,只要一想到自己脚下踩到的光滑黏糊的黏液跟头顶上的黏液是同一种物体,整个人就不好了。

  这都是啥玩意!鬼屋开了不知多久从来没打扫过的吗!

  尤其是这壮兔,这么大个人竟然还会被吓尿,你丫的不也是怪物吗!

  头顶的壮兔还活着,看到荆戊也顾不上之前的仇恨,哭哭啼啼着喊救命。

  荆戊不想搭理他。

  且不说两人本就是敌对面,壮兔们都把荆戊当做食物看待,根本不是朋友,就通道这个高度,两边墙壁也是打滑的,荆戊想上去救人也有点困难。

  如果上面那人是越金儃或者其他同伴,荆戊可能还会想想办法,现在……

  哐当又一声,刚刚合上的獠牙大嘴重新打开。

  血红的光源重新变换为绿莹莹的人造光,刚刚的一切看起来仿佛只是为了故意吓人。

  这算是鬼屋给游客的第一个惊吓?

  荆戊正暗自想着,看向獠牙外面。

  假如游客被这第一关就吓到,直接跑出去,鬼屋的生意岂不是刚开始就结束了?

  这一切有这么简单吗?

  仿佛为了验证荆戊的猜想,一股哗啦啦流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等等……

  荆戊抬头,看向了头顶壮兔车手所在的地方。

  他是怎么被弄到那个地方去的?

  该不会是……

  荆戊猛地一一个原地打滚,躲开了身下突如其来的巨大水流。

  那股水流仿佛是开了高压水木仓,从身下的舌床冲向通道顶端,给壮兔车手洗了个澡。

  而且看起来清亮的水流,带着诡异的腐臭味,当它喷到通道顶端后,快速凝固成了黏糊糊的绿色黏液,也就是荆戊看起来颇为嫌弃的黏液。

  如果不是荆戊闪躲的及时,他可能正好会被这股水流冲到通道顶端,然后再被那可怕又恶心的黏液黏在通道顶端。

  腐臭的水流冲刷了四五分钟,壮兔车手被冲的表情扭曲,想要尖叫都无法张开嘴。

  他的五官被绿色的黏液糊了厚厚一层,渐渐的看不清五官长相,也没法发出任何求救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现在的壮兔,看起来就像是被困在绿色黏液形成的茧中的虫蛹。

  荆戊没等水流停止,冒险站起来,贴着墙壁的边缘,避开水流往通道尽头的半扇门快速走过去。

  他听到了新的声音,扑簌簌的,从通道顶端方向传来的。

  想也知道,关门熄灯、高压水枪环环相扣,怎么会那么简单,把人黏在通道上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种扑簌簌的声音,像极了荆戊小时候在老家的阁楼上,掀开长时间不用的箱子,看到满箱子的蜘蛛见光逃跑时蜘蛛腿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

  什么东西最喜欢把猎物黏在高处不能动弹?

  荆戊也是听到那股声音才想起来,壮兔车手把自己当成储备粮,但是现在显然被别的鬼怪当成了储备粮。

  虽然声音听起来像是蜘蛛,可不一定只是普通的蜘蛛。

  荆戊即使避着走也没能避免被水淋湿了衣裳,等他走到通道尽头的半扇门那里时,一股冷风从门后呼呼吹来,冻得荆戊一个哆嗦。

  荆戊回头,已经看到了从水流中爬出来的东西。

  那不能说是简单的蜘蛛。那是像蜘蛛一样的人,四肢向后倒折着在通道顶端爬的飞快,朝着被黏液固定的不能动弹的壮兔爬过去。

  那些蜘蛛人有着或长或短的头发,从上垂下挡住了面部,看不清长相。

  远远看去,他们身上还穿着人类的衣服,如果不是姿态扭曲,还以为是进鬼屋游玩的普通游客。

  那群蜘蛛人密密麻麻地覆盖住了壮兔,把壮硕的兔头人彻底淹没在了一阵阵的惨叫声中。

  血光四溅,染红了蜘蛛人的身体。

  其中一位蜘蛛人仿佛感受到了荆戊的视线,突然头颅扭到身后,朝荆戊看了过来。

  她猩红的眸子透过乌黑的发丝,看向荆戊,露出惊喜的目光,然后摆动四肢,快速地朝荆戊的方向爬了过来!

  荆戊不再犹豫,果断推开面前半人高的门,坚定地走向门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半人高的门是木质的,按理说应该是木质粗糙温暖的质感,或者在门后冷风的影响下变得有些冰凉。但是当荆戊的手放上去时,那种细腻温暖滑腻的感觉,让他心中再次升起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这种触感,像他吃鱼卡到刺,自己伸手去嗓子里掏刺时碰到咽喉的触感。

  滑腻,湿润,温暖。

  荆戊皱了皱眉,身后的蜘蛛人已经在短短时间速度极快地追了过来,荆戊已经感受到背后的冷锐杀气。

  他顾不上手上不舒服的触感,闪身进入门内。

  不高的木门弹了回去,看起来毫不坚固的木门弹在了蜘蛛人的脸上,竟然把那蜘蛛人给砸得向后倒飞出去。

  荆戊隔着木门,看到蜘蛛人的头被砸破,流下了黑色的血液。

  蜘蛛人手掌脚掌吐出黏腻的绿色黏液,重新把自己固定在通道顶端,稳固身体后再次抬头看向荆戊,腥红的眸子里满是对荆戊的渴望。

  这样扭曲的姿势,用来吓人一定效果很好。

  荆戊心底暗自给蜘蛛人打分,感觉这个鬼屋得设定为十八禁,十八岁以下、有心脏病的胆小的,都不能进来。难度太高,怕把游客吓出病来。

  身后又是一条新的通道,原本是黝黑不见底,在荆戊的脚步踏上新的通道后,通道两边的灯感受到了人的到来相继亮起。

  荆戊短暂的评判了一下蜘蛛人,看到原本围绕着壮兔进食的蜘蛛人结束进食齐齐朝自己看了过来,但是被那一道半人高的木门拦住都不敢靠近。

  这也就意味着蜘蛛人们只属于入口通道的那一段路,规则上不能过门,荆戊可以专心去探新的这一段路了。

  荆戊看向新的这一段通道。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左右各自有三扇门,尽头有一扇门,总共七扇门,全部大门紧闭着,从外观看一模一样,分不出什么不同。

  每一扇门的门楣上都有一盏灯,灯光昏黄,只能照亮门口的一段距离,使得走廊还是有些昏黄。

  荆戊在走廊踱步,观察着每扇门,每盏灯的不同。

  空荡荡的脚步声在狭小的走廊里回荡着,并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或者多余的脚步声。

  如果想要找到出口,必须开口。那么,哪扇门才是安全的?

  这就是荆戊目前要面临的选择。

  该怎么判断呢?还是凭直觉?

  荆戊一扇一扇门,一站一盏灯地观察,发现真的是一模一样。很常见很普通的批发货,棕红色木门,黄铜色壁灯,黄铜色门把手,都很崭新。

  走到左边第二扇门的面前时,荆戊突然蹲了下去,他敏锐地感受到门后似乎有冷风吹过来,如果不是他身上有之前淋到的水,湿湿的,脚脖子被冷风吹得更为冰冷敏感,可能会被忽略。

  荆戊想从门缝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危险,他甚至做好了低头看时会与一双眼睛对上,又或者是头顶有什么危险落下的准备,但是,什么都没有。

  门缝里面依然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如同没有亮灯之前的走廊。

  而其他几扇门的门缝下并没有这种冷风。

  荆戊当即决定,先开这扇门。

  荆戊的手拧上门把手,轻轻一旋转——

  门没有上锁,轻易被打开,里面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荆戊人还没有冒然进去,单独伸出一只手想去摸墙壁上的开关,一般来说就在门边。

  荆戊摸到了开关,按下。

  灯光大亮,直直地射向荆戊的眼睛,这突如其来的刺眼光芒让荆戊下意识闭上眼睛,眼睛不舒服的生理性泪水都挤出来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门往前一带,把自己的整个身体一起带了出去。

  荆戊本能的握紧门把手,顾不上眼睛的难受立刻睁开眼。

  这一看,荆戊顿时大惊。

  门后乍一看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空白的空间。

  头顶有一盏高强度的射灯,在不断旋转着,随着荆戊的动作而转动,给荆戊带来的除了视觉上的难受,还有高温炙烤。

  荆戊感觉自己此时就像只被迫在笼子里进行表演的野兽,这一盏灯光是为了让黑暗中的观众看得更清楚,也是为了故意让自己难受表现出更多的表演。

  门是朝内打开,门往内带后,荆戊被迫抓着门把手悬挂在了半空中。

  高强度光线刺激的荆戊眼睛十分难受,偏偏那光源一直追着荆戊的眼睛射,故意让他难受。

  高温让荆戊额头上,后背上,渐渐被热出来的汗水湿透了。

  最可怕的是,荆戊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打滑!

  是了,他被热得浑身冒汗,手心也冒出了不少汗水,正在逐渐从圆形门把手上往下滑落!

  荆戊猛地抬头,盯着自己握着的门把手,努力把自己的手再往里面抓紧。

  荆戊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踩中陷阱就真傻了。

  但是后悔是没用的、多余的情绪,他现在需要想办法离开这个陷阱。

  黄铜的门把手逐渐变得滚烫,不止是手心冒汗打滑,滚烫的高温让荆戊感受到了一阵阵炙烤的难受。

  荆戊想,自己的手肯定要烫伤了。

  他不能放手。

  因为,身下不止是万丈深渊,是比万丈深渊更可怕的东西。

  荆戊艰难地扭头往下看。

  他看到空荡荡的一片白色环境中,除了亮到刺眼的灯光,还有纵横交错的一道道透明的鱼线就横在他身体的下方。

  假如从鱼线上坠落,看似柔软的鱼线也会变成断头的利器。

  强光让荆戊眼睛满是泪水,门把手上的高温也烫的荆戊疼痛的眼里蓄满泪水。

  这里没有其他人,他是不是可以大哭一场?

  温度越来越高,灯光的强度也越来越刺眼,被烧灼的肌肤表面有被火烧火燎的刺痛,荆戊都有些想要放弃了。

  可是还有越金儃……

  “越金儃,你知道老子他喵的为了你牺牲有我大吗!”荆戊怒骂一声,烫伤的手一个用力,手臂,上肢齐齐发力,承载着荆戊的身体往上抛去。

  “呼——”荆戊稳稳落地,倒立着往上攀爬,最终还是成功回到了门外。

  躺在门外的地上,荆戊一个打滚,躲开了从门内追打过来的灯光。

  灯光照射在门框上,仿佛被吞噬一般就消失了。

  门无声无息从里面关上,“咚”的一声,把所有危险和高温都关在了里面。

  门外,依然是空无一人。

  没有来拯救他的英雄,也没有窥伺他的危险。

  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和依然禁闭的六扇大门。

  仿佛在告诉荆戊,这一条路,注定是你一个人要走过的。

  人生来孤独,死也孤独,孤独上路,孤独寻找,孤独终结。

  荆戊深吸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双手都在疼得发抖,之前相继抓了门把手,手掌被烫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泡,红的可怕。

  荆戊抬起头,再次看了看这扇给自己带来了差点丧命危机的门。

  在开门又关门后,荆戊发现这一扇门门楣上的灯光熄灭了,或许这就代表门被打开过?

  但是此刻都不重要了。

  尽管生来孤独,但是各种各样的体验让荆戊并不为自己的选择和追求后悔。

  他的心,从不孤独。

  他的心里有人,那个人的心里也正好有他,在这世间,便从不孤独。

  荆戊突然笑了,然后疯魔一般,快速在走廊上跑动起来。

  一边跑,荆戊一边快速地把剩下的所有门,全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