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思舔了舔嘴唇,只觉得这一碗根本就不够他塞牙缝的,随后看到蔡仲青从灶上取下了烤得金黄酥脆的鱼干,用厨刀分成三段,将中间最肥美的一段取了出来,放到李文思碗里。酥脆的鱼裹上柔软的米汤,一口咬下去,层层分明,米汤包裹中和了烤鱼的火气,十分熨帖舒服。

  李文思赞叹道:「好像烧饼油条蘸豆浆的感觉,不,比那个好吃一百倍!太好吃了,真是……真是灵魂都在颤抖!连世弟你说呢?」

  蔡仲青已将鱼尾的部分给了连海潮,李文思问时,连海潮刚刚咬了一口,果然如所见到的一般酥脆,可是因为没有盐,有些没滋没味的。他暗忖道:论烤的话,定是龙师傅那只烤小猪好吃多了,为什么我当初没选烤小猪,居然选醋鱼!我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如果选烤小猪,现在还能记得那个味道,至少现在还有个念想。

  李文思见他不说话,又问道:「世弟?」

  连海潮敷衍地道:「嗯,还可以。」虽觉得淡,但和生鱼不一样的味道,还烤得外焦里嫩,手艺十分不错,让他不知不觉地飞速吃完。

  蔡仲青看到李文思狼吞虎咽,心里也不由得高兴,有的人吃饭的神态,会让你感觉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作为一个厨子,最烦的就是食客挑三拣四,还不肯吃完。

  蔡仲青把鱼头留给自己,烤鱼最难吃的就是鱼头,再加上没有姜葱蒜等调料,鱼头的腥味可想而知。蔡仲青的父亲曾经告诉他一个故事,说是土匪绑架了一群孩子,要甄别谁家比较有钱,方便多敲诈些银子,就端上来一盘鱼,挑鱼眼睛吃的,必然是富家子弟。蔡仲青当时还小,心里还纳闷,莫非穷人就不懂哪里好吃吗?人家只是穷,又不是嘴巴有问题。等到后来学了厨艺,首先学采买食材的时候才知道,调料都太贵了,最穷的那些人家,连盐都要省着用。不过他们现在,连盐都没有,可比最穷的那些人家还要惨些。

  他顿了一顿,说道:「上岸的时候我看过了,有一块大礁石挺适合钓鱼的,下午我去看看能不能钓些上来。」

  李文思盯着蔡仲青碗里没吃完的鱼,强行让自己移开了目光:「你要去钓鱼吗?那我就和连世弟下午去看看岛上有没有淡水,我们刚才发现了一个山洞,挺干燥的,只是不深,最多两丈多些,连世弟爱干净,我就做主让他安置在那里了。若是遇到风暴,我们可以移一块大石挡在门外,暂时在那里躲一躲。」

  蔡仲青点了点头,他没有问两丈深的山洞为什么只能住一个人,而且为什么偏偏给了连公子。大约连公子是斯文人,肯定要讲究一些,这个他也嫉妒不来。

  「一切听凭王爷的安排。」

  李文思兴致勃勃地道:「等过两天,我们就搭两个茅屋,你一个,我一个,或者搭个大些的,我们都是男人,可以挤一挤。」

  蔡仲青呆了呆,才发现他说了什么,但见他神色无比自然,不由得心下怦然直跳,暗想道: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吗?想和我一起住,却又找不到理由?却是我误会他了。

  李文思拿了锅去接水,并让蔡仲青准备收拾,到时他们吃完晚饭以后,要到山洞附近重新垒灶,不在岸边做饭了。一是因为这边离海太近,涨潮都可能淹没了,二是以后建茅屋也将在那边附近,若有意外发生,也好有个照应。

  蔡仲青原是觉得,灶台设在岸边不远,若有渔船经过,看到炊烟,便能知道岛上有人落难,但他们漂了这么多天,都没有看到渔船,只怕是到了大海中央,烧什么都是没用的。

  见过海上风暴,蔡仲青也是认为风暴来时,就近躲在山洞最好,于是点头答应,三人约好傍晚无论有没有收获,都回原地碰头。

  蔡仲青用厨刀削了一条看起来十分有弹性的树枝来当钓竿,准备好了鱼钩鱼饵,还带上了鱼叉,去海边钓鱼。他钓了一个下午,钓上来两三条小鱼,还弄到了几只海蟹。虽然收获不多,但应该可以吃顿饱饭了。

  他不知道王爷他们能不能弄到淡水,顺道在海边就把鱼和螃蟹料理干净。收拾东西回去,王爷和连公子早就回来了。王爷还是和去之前一个样,连公子穿着单衣,头发湿润地披在肩膀上,面庞又恢复了白皙干净,整个人就像刚从菜园子里摘下来的葱,翠生生的。

  李文思见他看着连海潮不说话,便解释道:「我们在石头的一个夹缝里发现有水流出,但是很少,用碗接了一刻钟才能接满,只够连世弟稍稍洗一下脸。用锅接了一些,够我们今天晚上喝了。我留了两个碗在那里接水,中间搭了一根草,明天去取,肯定是满的。明天我去找块合适的石头,用钉子凿个石盆出来,就放在石头夹缝底下接水,不然晚上流进地里的水就可惜了。」

  蔡仲青往那口装水的锅看了一眼,感觉在礁石上晒了一下午的自己喝一口能下去一半。却听得王爷继续说道:「今天晚上我们有野菜吃了,多亏了连世弟,见多识广,认得什么野菜能吃。」

  连海潮神色平淡:「我祖父以前带我去到家里的田庄,教我认了很多野菜。身居上位,也要知道百姓吃的是什么,不然岂不会闹些『何不食肉糜』的笑话。」

  李文思赞道:「连家的家训真是极好的,不愧为百年书香世家,人才辈出,难怪皇帝叔叔喜欢重用连家。」

  连海潮从小听惯了奉承,并不觉得十分喜悦,只淡淡地道:「王爷过奖了。」

  蔡仲青长在京城,蔡家也算是小康之家,从来没挖过野菜,对连海潮这一手还是十分佩服的。只见翠绿的野菜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用衣裳兜着,新鲜脆嫩,摆放在灶旁。蔡仲青有点渴,舔了舔嘴唇,便忙了起来。

  糙米就那么些,所以今天晚上就不吃了,只烤了螃蟹和鲜鱼,煮了一锅野菜汤。

  蔡仲青把野菜汤均分成三碗,烤鱼和烤螃蟹则是每人一条以后,剩下的就都给了王爷。王爷发了宏愿说,要开凿石盆石碗,这是体力活,虽然他是习武之人,可也挺累的,吃得难免多些。蔡仲青常年在酒楼干活,自是知道一个武人的饭量是多少,只怕他们三个人的食物都给了他,他还能嫌不够吃。

  连海潮看了一眼碗里那条手掌长的小鱼,又看了王爷碗里多出的一条小鱼和两只螃蟹,默不吭声,低头吃了起来。

  蔡仲青顾不得烫,小心地喝了一口。因为是野菜,所以汤有点苦,但却更为解渴。食物的极度匮乏目前只能让他们一天最多只能吃两顿,而且没有主食,很容易就会再饿,所以蔡仲青吃得很慢,结果王爷和连公子飞快吃完了,默默地在看他。

  他不得不加快了速度。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能病倒,一旦他倒下了,这两个人连鱼都不会捉,只会比现在饿得更惨,所以他必须保证自己最低限度的食物,不能谦让。

  他放下了筷子,主动把三人的碗筷拿到海边去洗,回来的时候,李文思和连海潮已经在商量房子怎么搭建。现在天色晚了,已经来不及,只能先到山洞过一夜,第二天先搭个帐篷起来,房子的事情以后再说,说不好他们的余生可能都要在这个小岛上度过了。

  潮水已经开始上涨,冲刷着岸边,那只停靠的小船也跟着水面飘飘荡荡地往上浮。三人先是合力把小船推到岸上,擡到一个地势高的地方。

  其实只要准备充足的食物和水,应该也有离开的希望,问题是他们在海上遇到暴风雨以后,就迷失了方向。从出海到现在,二十多天了,就算小船能装得下三个人二十天的食物和水,可是能保证一路上不会遇到风暴么?风暴对于大船来说,兴许无事,对于小船却极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把船藏好,也算是留一条后路,至于他们会不会再回来寻这条船,谁也不知道。三个男人面对着把他们载到此地的小船,沉默不语。

  连海潮是想到自己壮志未酬,余生可能就要终结在这里,满怀悲壮。李文思其实挺高兴的,有吃有住,命也保住了,还能和连海潮天天在一起,这在以前真是作梦也不敢想的事,不过连海潮这么悲伤,他没敢安慰,怕安慰着安慰着,自己笑出了声。至于蔡仲青,他就是有点遗憾见不到亲人了,其他倒是没什么,反正回去也是伺候王爷。

  三人搬着东西去了山洞外面的一块空地,就已经十分疲倦了,进入山洞后,蔡仲青见到最里面那块平地已经铺上了干草,想必是他们白天他们布置的。王爷对兄弟这么好,蔡仲青不由得心里有点苦涩,但他一直都知道,王爷古道热肠,这也没什么好奇怪。

  虽是入秋了,可是在这座岛上却还一直像夏末一般,晚上不生火也不会感到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