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巴黎, 深夜气温低至4℃,阴冷的地下室内温度更逼近零度冰点。

  被关押在地窖内,日夜不分, 对于时间流速的感知渐渐失灵。

  寒冷、饥饿, 死亡近在咫尺,恐惧被无限放大, 很难相信尚有逃生的希望。

  米歇尔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只是来理发剃须而已, 他喝了一杯陶德特调的香茶后居然就昏迷了。等清醒过来已经被扔在地下室,嘴巴被堵住,四肢被紧紧捆绑住。

  这里仅有一扇气窗在楼梯顶部,没有其他的通风口。

  满屋子都是腥臭的气息,环视墙壁与地面是大片大片的干涸血迹。

  正中央处有一张长方形的金属桌,上面有一盏幽暗的煤油灯, 映照出桌子也被血迹侵蚀的斑驳痕迹。

  很快, 米歇尔就知道是什么被杀了。不是鸡鸭猪羊, 而是活生生的人类。

  超大置物架靠墙摆放,10x1x4米高的木架子上赫然摆放着一排排人头。

  共有五十四只, 全都没有肉了, 而是干干净净的白骨, 像极了在汤里煮干净后被捞出来的骨头。

  显然,这里是一处秘密屠宰场,人头是杀人犯处理好的战利品。

  无法喊救命, 嘴巴被布堵住了。无法逃跑,四肢被紧紧锁住。

  大约在他清醒之后的三个小时, 理发师陶德与馅饼店主洛维特夫人将三个昏迷的女人一个接一个抬了下来。

  劳拉、扬克夫人与她的侍女, 三人都是昏迷状态。

  米歇尔见状拼命挣扎, 想要做一点什么, 奈何完全无能为力。

  陶德竟然还出言安慰,让米歇尔不必着急。每一个被绑入地下室的人,早晚都会被杀。

  这次第一批杀得是扬克夫人与其侍女。而劳拉与米歇尔会留到10月31日万圣夜的早上再宰,用他们的肉作为万圣节特别款馅饼。

  “万圣夜亡魂来到人间狂欢。我对你们可真是不错,让你们做鬼情侣参与到亡灵盛会中,是不是比「丧宴」刺激多了。

  美味审核会太虚伪,以为搞出黑色装饰风格就能够办出死亡盛典的气氛,那是虚有其表。

  真正的丧宴要全身心地参与其中才行,以人为食材,才能身临其境地体验。

  米歇尔先生,您与劳拉女士本不在我的客户名单上。我更偏向为扬克夫人这类有钱人服务,提前送他们去往另一个世界。

  您的运气很好,作为幸运观众出现在了城堡宴会上。

  当时您不认同美食协会的黑暗风宴席,相识一场就让您体会最刻骨铭心的、最真实的死亡美味之旅。”

  陶德摆开一排锋利刀具。

  一边现场宰杀扬克夫人与侍女,一边对清醒的米歇尔洋洋洒洒发表了一串感言。

  伴随人血流淌一地,两具尸体被快速肢解。

  米歇尔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幕,仿佛能同步感觉冰冷锋利尖刀是落在自己的皮肤上,正在划开他的血肉。

  他几乎要晕厥,但当恐惧到了极点,生怕一闭眼就被剁碎,反而强撑着没有闭眼。

  眼睁睁看着昏迷的扬克夫人被绑到在金属操作台上,先被一刀切断了颈动脉。

  血液喷射而出,分尸声随之响起。“滋滋”是切开肉的声响,“咔嚓”是剁开关节的声音。

  先由陶德杀人分尸,后有洛维特夫人接手处理细节。

  将大块肉剁成肉泥,再将骨头剁成小份,剔除人类特征的部位,比如头骨扔到木框里。

  把内脏与腿骨、手臂等部位稍作切碎处理,不细看无法辨识它们来自人类。

  两个人神色自若地挥刀,仿佛切得根本不是人类。

  刀法迅速,是对此血腥场面司空见惯,一个小时就剁好分装了两具尸体。

  完工后,洛维特夫人笑呵呵地与米歇尔道别。

  让他不要着急,万圣夜很快就到了,也就是再等两三天。很快,他就会积极参与到盛大的死亡派对中。

  谁想参加这种派对!

  米歇尔最后悔的事就是去了城堡宴会。

  他以为那是一次少有的幸运,抽到了高档宴席入场名额,能带着劳拉去吃一顿好的,谁想到引火烧身。

  不知过了多久,劳拉也从昏迷中苏醒。

  眼前金属操作台上的鲜血淋漓残迹,让她瞬间回想起九年前的夏天。

  那时,劳拉还叫凡瑟丽姬,她还是总督夫人。

  她的丈夫阿里?铁贝林被费尔南背叛。

  费尔南勾结了奥斯曼军队攻城。总督府被攻破,铁贝林被活生生地砍下了头颅,尸体被悬挂于城门之上。

  府内的其他人或被杀或被当做奴隶发卖。整个亚尼纳城里但凡敢抵抗侵略军的人皆被屠杀,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差一点点,凡瑟丽姬因为受到过度刺激,猝死在丈夫身首分离的尸体前,但不知是什么力量让她幽幽转醒。

  其实,苟延残喘地活着比瞬间死去更痛苦,但过来就必须支撑下去,三岁多的女儿海黛需要母亲。

  一夜之间跌落地狱,从总督夫人成为奴隶,也要想尽办法保护女儿长大。

  九年前,撑过了屠城;

  两年前,逃出了暴虐的亚历山德罗子爵魔爪,化名为劳拉躲进了巴黎。

  这一次呢?不知道命运会不会给她第三次死里逃生的机会。

  劳拉被绑到血腥地下室,此刻庆幸却比恐惧要多,庆幸的是海黛没有被一起抓进来。

  而她本人对死亡的恐惧早就九年前就被仇恨压过。哪怕此时死去,也是遗憾不甘于没有亲眼看到卑劣小人付出代价。

  九年以来,虽然想过报仇,但更多希望女儿能够平安长大就好。

  毕竟,费尔南摇身一变,变成了塞尔莫夫伯爵。仅凭她们母女去递交诉状,只怕等不到开庭就被灭口。

  眼下不再想尚未报仇就会被害的遗恨,只默默向上帝祈祷,保佑海黛不要太大胆单独调查。一旦闯入了理发店或肉馅饼店,那就会重蹈她的覆辙。

  她怎么会被打晕的?就是孤身一人冒险调查。

  由于曾经与扬克夫人结缘颇深,她认为与米歇尔失踪看了能与这个女人有关。

  扬克夫人对看不顺眼的人不是逼其家破人亡,就是要将人折磨地生不如死。

  劳拉觉得自己的伪装可能在城堡丧宴上暴露了,连累米歇尔遭遇扬克夫人的报复式绑架。

  当在路上偶遇扬克夫人就顺势跟踪她一段路,瞧一瞧怀疑是否正确。

  发现扬克夫人与侍女进入洛维特馅饼店。可一个小时过去,前后有十二个客人进门买东西又出来,唯独不见不见扬克夫人两人出来。

  这个寡妇向来追求排场,不屑于街头小吃。就算心血来潮买馅饼试吃,怎么会在馅饼店里坐一个小时?

  当时,劳拉疑心渐深,怀疑馅饼店会不会是销赃据点?扬克夫人绑架了米歇尔后,故意将人藏在了外面?

  进店一探,馅饼店分为外带区与堂食区,而店内空空如也,哪有扬克夫人的踪影。试探着问了店主洛维特夫人,却被告知扬克夫人已经离开。

  人明明没出来,馅饼店肯定有问题。

  她没敢立刻叫破猜测,先离开了馅饼店。

  又是在附近绕了一圈,试图寻找蛛丝马迹。在隔壁理发店的后门发现了一枚纽扣——正是米歇尔外套上的。

  敢如此肯定,因为扣子的新旧程度、磨损痕迹与米歇尔的衣服纽扣如出一辙。

  劳拉通过这条线索,越发确定米歇尔的失踪与此处关系。

  她却走入思维误区,认为扬克夫人必是与馅饼店主勾结。所谓离开,是她去了店内密室折磨米歇尔。

  于是又一次折返馅饼店,点了一份午餐,佯装无事发生地吃了几口。正想要尽可能要试探一二,却没想到中途昏迷了过去。

  等再清醒,面对着一室鲜血与大架子上的人头,还有米歇尔拼命挣扎向她使眼色,已经明白了地下室发生了什么。

  有的事猜中了开头,但没有料到它的结局。

  谁能想到两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店铺,居然暗藏了秘密屠宰场。扬克夫人不是与店主勾结,而是已经被宰杀。

  巴黎,这座城的景色越迷人,潜藏的杀机越深重。

  米歇尔与劳拉被困地窖,被断食断水,只能拼着眼神交流相互打气。

  可煤油灯终会烧尽,室内彻底陷入黑暗。黑暗中时间流速变得模糊,逃出升天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两人强撑着保持清醒,但终是饿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过久,似醒非醒,意识模糊,似乎看到了雾气弥漫。

  浓郁的黑雾里冒出了几簇亮光。

  光,迅速奔来,分辨不清是鬼火憧憧,或是来自天堂的圣光照耀。

  究竟是谁来了?

  时间倒推一个半小时前。

  珀尔与爱德蒙在巴黎动物园的食材库内发现了四分之一的人耳。这个证据足以证明馅饼店存在问题,洛维特夫人具有杀人分尸的重大嫌疑。

  刻不容缓,立刻联系巴黎警察局。

  局长立刻组织警员们出警。

  不论是因为出现了作为关键证据的人耳,或是因为要求警力支援的是基督山伯爵,反正是展开了迅速救援。

  依照计划,引蛇出洞。

  陶德与洛维特的店铺都是商住两用型。计划先投放烟雾弹制造火灾效果,将两人从住宅内逼出来,而后将其迅速制伏,再冲进去寻找受害人。

  凌晨三点左右。

  陶德在梦中被一股刺鼻气味呛醒,发现烟雾弥漫到了两楼卧室。

  开窗,看到大街上也是黑烟弥散;冲下床一看,住宅内更是浓烟滚滚,也不知道起火源头在哪里。

  只能先往外跑,听到街上隐约传来“着火了”、“哪里着火了?”的恐慌叫嚷声。

  万万没想到,他前脚刚刚跨出店门,黑烟滚滚中忽然伸出了一双白手套,将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精准地将他锁喉,遏制了叫喊的可能性,就把他反扣在地。

  紧接着,一盏煤油灯靠近,贴到他的脸侧照了照。也让他看清了,制伏自己的人是穿着披风宛如吸血鬼般的基督山伯爵。

  “是理发师陶德。”

  珀尔提着灯,确定了第二个犯罪嫌疑人落网,第一个就是早三分钟从隔壁馅饼店跑出来躲火灾的洛维特夫人。

  两个凶残的嫌犯被控制住,警队立刻进店搜查,很容易就发现了两家店通往同一个地窖的入口。地下有一条连通的走道,通道地表还有血迹残留。

  砸掉了反锁地窖的铜锁。

  冲下楼梯,看到了被捆绑的米歇尔与劳拉。不幸中的万幸,两人虽然昏迷,但还有心跳呼吸。

  “劳拉!醒一醒!”

  “米歇尔,还能听到吗?”

  珀尔快速给两人松绑,拍打着两人的面部,试图唤醒他们的神志。

  劳拉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神志模糊之间,她似乎看到了俊美的天使。

  咦,背后怎么又飘来一只脸色幽白吸血鬼?天堂怎么有吸血鬼?或者她是闯入了地狱,发现了一对双宿双息的堕天使与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