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元十二年, 十月十。

朝中备受人瞩目的两个少年英雄,阜朝的栋梁之才,镇军大将军郗安与建威大将军越辉, 在本该举国欢庆的公主成婚之日,叛了。

刹那间整个京城都为之震惊, 久久不敢有人相信, 直到他们看见郗安和越辉两个人并排骑在马上,身后带着装备森严的将士走过大街小巷,这才彻底信了。

那日越辉与郗安兵分两路, 越辉带兵封锁京城城门,郗安则攻打宫门。

宫门紧闭, 御林军死守在城墙之上,一时间是打的炮火连天,不可开交。

而郗安不亏是年少时便率兵攻打赤族之人。

据有人所见,那日郗安手持一把长弓, 就站在宫门之下, 即便城墙之上投放的炮火连天,他也是半步不退,轻功熟练的在炮火之间闪身, 只要是城墙上有人敢冒头投出火药,他抬手便能将此人一箭中眉心。

不出半日, 郗安的银甲上便全是将士们炸飞的血肉, 即便是处于劣势,城墙上的御林军还是畏他畏的不敢探头。

十一日的晚上, 西大营的援军率先赶到了城门之下。

双方交战了数回合, 与戌时休战。

晚膳之后, 郗安坐在军营的营帐中, 正在与越辉等众人商议明日的战力部署。

这时忽然一将士来报,说是在军营外抓到了一个叛徒。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到了郗安的身上。

众人皆知,郗安最恨的就是军中的叛徒,之前在四大营中,南营处置叛徒的军法是所有军营中最残忍的。

由此而来南营所有人都畏于郗安手段的残忍,反倒是军纪严明,无人敢叛。

郗安正要在军事布防图上落笔的手一顿,转手将毛笔放在砚台上,双手撑着案几,慢悠悠的说:“请进来吧。”

不多时几个将士便拖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个人穿着一身东大营的兵服,脸上被打的满是血迹,虚弱不堪,一进来就脱力跪趴在地上,双手抖抖颤颤的撑在身侧,垂着脑袋甚至不敢看郗安一眼。

旁边的一个副将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禀将军,我们发现此人时是今日晚膳之前,他谎称自己的老母病危,手中有越将军的文书凭证,需要出营一趟,经过我们士兵的查验发现他手中的凭证是仿越将军的字迹,并且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封密信。”

说完副将便将密信呈于郗安的身前。

郗安转身坐在身后的虎皮座椅上,拿过那封信,垂下眼睛看了两眼。

上面不过是写了一些东南营的军事布防。

郗安甚至没有将信看完,他将那封信拿在手中,望着跪在地上那人说:“抬起头来我看看。”

那个叛徒早已经吓得抖抖颤颤,不敢抬起头。

郗安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身旁的将士见状连忙走上前,两人钳住叛徒的双臂,一人强制的抬起他的下巴。

那人抬头一对上郗安的双眸,吓得更是厉害了,他挣脱了众人,俯身爬到了案几前,对着郗安连连求饶。

“将军!将军!我是被迫的,我真的是被迫的!”

“那西营的副将是我的表哥,我病弱的母亲当真在他的手中,他威胁我.......他威胁我如果不给他传信,他就要活埋我的老母........”

“郗将军,我真的是没办法了啊!我真的是没办法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求将军饶命!求将军饶命啊!”

那人痛哭求饶的声音在营帐中萦绕,吵得周围的人都纷纷皱起了眉头,郗安更是表情不耐。

他揉了揉耳朵,指尖夹着密信扔到了越辉身前,说:“你的兵,如何处理?”

越辉垂下眼,看了那封信一眼,随后他面无表情的抽出了身侧的佩剑,绕过案几两步走上前。

那人被吓得步步的后退,不停的叫嚷求饶。

周围的将士立刻按住了他的肩膀。

正在越辉抬起刀剑要一刀砍下他的头时,郗安忽然慢慢悠悠的说了一句:“一个叛徒,就仅仅是一刀杀了吗?”

“........”

“一点都不过瘾啊,越将军。”

越辉立刻明白了郗安的意思,他将剑收了起来,退步站在了一旁。

郗安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从虎皮座椅上站起身,慢慢的走到了那个叛徒身前,歪着头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那人跪在地上,见郗安面色平和,身上未带佩剑,还以为郗将军是想要饶他一命。

他连忙更卖力的对着郗安叩头求饶:“郗将军,我真的知错了,日后你让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求求你饶我一命.......”

忽然那人求饶的话音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痛苦的叫声。

郗安单手拎起了他的头发,将朝营帐外面拖。

郗安用的力道很大,男人躺在地上,感觉自己头皮都要被生生的扯掉了,他双手按着头皮,不停的挣扎不停的叫嚷,可是郗安手中的力道却没有松下半分。

就这样,他像是一条在案板上不断蹦跳的鱼,被郗安一路拖着走出了营帐,走到了营帐前面训练场上。

众多的将士正在训练场上训练,一看见郗将军来了纷纷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对郗安躬身行礼,更是不住好奇的望向他身后拖着的男人。

训练场中燃着篝火,光线很亮。

郗安一直将那个叛徒拖到了场中间才住了手,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蹲下身,在万千将士的面前将那人的头狠狠的按在了泥地里。

泥地的土壤粘腻,在训练场的将士都不讲究,训练中脱了裤子就随地如厕,那一片的地上更是不知沾染了什么水迹,散发着阵阵的骚臭味。

郗安的手按得紧,男人呼吸不得,头埋在泥里疯狂的挣扎,他的手在地上乱划,手指甲被划得脱落,地上划出了道道血痕,瞧着很是可怖。

郗安却是阴沉着脸不松手。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眼,即便是久战沙场的战士也未见过如此残忍的折磨方式。

一直到那个人的手脱力的快要没有了动静,郗安才松下了手中的力道,将他的头从泥地里拔了出来。

男人的鼻子猛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他就像是疯了一般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挣脱了郗安的手在人群中疯狂的向前跑。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里都塞满了烂泥,如同一个疯子般四处乱窜。

郗安也不追,就笑笑的看着他慌不择路的跑。

郗安觉得这样才有意思。

一刀杀了有什么好玩的?死一点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对死亡的恐怖。

就这样像是抓耗子一样,先抓住他,让他跑,给他一点希望,再抓住,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过的无比煎熬,不知道身后的利爪何时会刺入他的心脏,一点点的折磨......

这样才有趣。

泥巴糊入了男人的口中,他张着嘴巴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双手挥动着像是痴傻了一样乱窜。

周围的将士也乐得看热闹,笑着你踢一脚,我推一把的,那个叛徒眼睛被迷了泥土,他哭喊着,似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嗓子里支支吾吾的说:“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郗安单膝蹲在地上,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快步的走近,飞起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腰上。

“啊”

伴随着一身惨叫,那人猛的被

郗安踹到地上,四周泥土四溅,郗安面色不变,却更加用力的用脚踩在男人的头上,将他的头往泥里踩。

将士们看的高兴,觉得好生刺激,人群中响起了阵阵惊呼喝彩声。

就这样来来回回几个回合,郗安折磨的那人尿湿了裤子,裤子半掉在屁股上,嗓子沙哑的再也发不出半句嚎叫,面部在地上蹭的血肉模糊,辨不清人样。

郗安还正在玩,这时忽然有将士来找,走在他身旁毕恭毕敬的说:“郗将军,前线哨位有事来报。”

郗安又踢了男人几下,忽然觉得没有意思了,于是他高高抬起脚,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个人的脑袋被郗安踩碎成了几半。

脑浆混杂着血迹飞溅在泥土上,爆发出刺鼻粘腻的血腥味,男人的手脚依旧在地上扑腾,渐渐的软在了地上。

郗安也不急于听什么信息,他的脚踩在地上一下下的蹭着靴子的血迹,垂着脑袋,声音不大的对众将士们说:“若是效忠于我,我定不会亏待你们,可若是背叛我,这便是下场。”

“是!”场上响起了齐声的应和声。

郗安接过身后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泥土血迹,这才问:“出了何事?”

前来报信的将士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对郗安说:“禀将军,前方的将士抓到了有人偷偷向城外偷传信报。”

郗安擦手的动作一顿,嗤笑了声说:“又来一个,传信的人在哪?”

身后的将士沉默了一下说:“传信的是京门方散阁的信鸽,信鸽本已经将信传出去了,却在京门外被哨鹰叼落,被报了上来,我已经命人将方散阁查封,据方散阁说他们也是拿人钱财,受人之托.......具体的嘱托人是谁他们也不知.......”

“受人之托便无罪吗?”郗安反问道。

将士立刻低下头,说:“是将军,我这便去将他们下入大牢,严刑拷打,逼问出幕后之人!”

郗安没说话了,只是冲那将士抬起了手。

将士会意,将一只信鸽放在郗安的掌心。

郗安拿着信鸽,放在眼下看了看。

信鸽的一只掌脖处系了条白色的布料,郗安将那张白布解开看了起来。

白布上的字迹是血红色。

郗安越看面色越是阴沉,最后他紧紧的捏着那张白布,恨不得将那块布料都捏碎了。

旁边的人小心的望着郗安的脸色,以为郗安是气恼没能抓到传信人,他连忙保证道:“将军,我们这便去查写下这份书信之人,定能........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郗安却是一言不发,半响他声音阴沉的说:“不用查了。”

身后的将士不敢置信,啊了一声:“怎么了将军?”

郗安却忽然恼了,他一把抓住那将士的衣领,将他拽到身前,一字一句怒声道:“我说不用查了,听不明白吗?!”

将士被郗安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战战兢兢,低下头连连称是。

郗安松开了捏着他的手,沉沉的闭上了眼睛,半响他哑声问:“按照路程北营现在到哪里了?”

“回.......回将军,北营千万将士现在正歇息在玲山以外,久久没有入玲山.......”

郗安目光一沉说:“他们起疑了。”

郗安的手紧捏着那张白布,过了半响他声音沉戾的说:“将这封信送出去.......”

那将士一惊,不明白郗安何意。

却见郗安将白布和信鸽都扔在了他手中说:“立刻把这封信原封不动的送出去,再命现在在玲山的五千将士统统调离原地,埋伏在除玲山之外的每一条路上!”

那将士恍然大悟,手握着那张白布,用力的一点头说:“

是!将军!”

那一夜,林倾白就坐在那个案几前,听着窗户外面百姓们尖叫厮杀声。

在这一战中,郗安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如今唯一希望就在于林倾白的那封信有没有传出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郗安回来了……

依旧是毫不客气的推开门,刚一进门就是满身的血腥味,铠甲向下滴着鲜血,似才从战场上厮杀而归。

他踏着昏暗的烛光走到了林倾白身前,那鲜血便滴了一路。

林倾白一如既往的没看他。

这次郗安也不在意了,他抬手将一块白布扔在案几上,冷着脸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倾白垂眼望着那块白布,胸口起伏也越来越大。

那白布上的字正是他用鲜血写下的。

他从城楼上跃下,最终连一封信都没能送出去.......

林倾白心如死灰,不愿再见的闭上了眼睛。

郗安眯起眼,一字一句的逼问着他:“所以,你是选择了皇上是吗?即便他疑你,从未真心待你,你还是选择了你的兄长对吗?!”

“对。”

林倾白睁开了眼睛,索性也什么都不顾了。

他的眼眶泛红,仰头望着郗安,字字清晰的说:“你如今满心仇恨,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好的江山,数不尽的人命,都葬送在你的手里!”

郗安却不听这些,他一把掀翻了挡在二人之间的案几。

郗安倾着身子,抓住林倾白的手腕,将林倾白拽到他身前,血红的眼睛瞪着他说:“师父,你知不知若你的这封信没有被拦截住,我的计划就会暴露,当日你放了狼烟,城外的援军已经朝京城赶了过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与这个皇室隔着满门的血恨,我若不杀皇上,他就会反手杀了我!你知不知道!!!”

林倾白说:“知道。”

“所以你在你的皇室家族和我之间…….选择让我去死对吗?”

“........”

“回答我!是吗?!”

林倾白仰着头望着郗安,他紧咬着下唇,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冷漠还有恨。

郗安便在林倾白的目光中知道了答案,他笑了起来说:”师父如今是又给我上了一课........”

“........”

“可惜师父千算万算还是又算错了.........师父你知道吗,你的这封信其实我已经让信鸽传给安远将军了,安远将军也看了。”

郗安说道这里站起了身,他冷笑着,将怀里一块染血的兵符扔在地上。

郗安俯视着林倾白,面上却笑的愈发的残忍:“师父果然未让我失望........安远将军当真听师父的话,他收到了师父的飞鸽传书后,立刻派人兵分三路走了玲山之外的山路。”

林倾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色惨白,死死望着地上的那块兵符。

屋内昏暗的让他看不清地上的兵符究竟是什么样,上面是否有一个“北”字。

林倾白站起身想要走上前看的仔细些,再仔细一些.......

于是他快步走上前,却在还差一步的时候,手腕间的手铐猛的将他拽了回去。

那个力道很大,林倾白向后退着踉跄了两下,手扶在床柱旁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他的手腕被拽的生疼,白皙的皮肤上被勒出了道道红痕。

可是这些他都感受不到了,他站在原地,脑袋中昏昏沉沉,手脚冰凉的都在颤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昏暗中,郗安弯腰捡起了那块兵符,他的脸映在烛火中,一步步的朝林倾白走近,低声问:“师父,你猜

安远将军出发的时候带了多少的将士?”

林倾白被他逼得步步后退,腿一软跌坐在床榻上,他仰着头浑身颤抖的看着郗安,嗓子梗塞的甚至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郗安弯下腰,双手撑在林倾白的腿侧,脸贴在了距离林倾白鼻尖一指的位置。

他那双黑寂的眼眸一动不动的望着林倾白,很是认真的观察着林倾白的反应,声音悠悠的继续说:“他带了北营九成的兵力,整个北营几乎倾巢而出”

“........”

郗安望着林倾白双眸泛红,眼中含盈盈泪水,红唇颤抖的表情,心中忽然燃起一阵报复施虐的快感。

他又凑近了一些,嘴巴贴在林倾白的耳边,笑容盈盈的轻声说:“师父,你知道吗.......其实,今日戌时安远将军就已经领兵到了玲山之外,却久久未入玲山........我正发愁该怎么将他们一网打尽,师父的书信倒真的是帮了我.......”

郗安的声音又柔又好听,曾经的他若是在林倾白耳边这样说话,林倾白定会耳朵通红,心潮波动,可是现在林倾白却觉得是豺狼虎豹在他耳边呓语。

林倾白已经明白郗安做了什么,他的双手撑在身后,指尖抓着床单,捏着无比的用力,手指几乎快要嵌入掌心中。

他竭力的压制胸口涌上来的甜腥气,哑着嗓子问:“.......你打算怎么处置北营众将士?”

郗安低低的笑了一声说:“自然是尽数剿灭。”

林倾白却是咬紧牙齿,在瞬间抬起了手,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郗安的脖颈上,刀锋划入了郗安的皮肉,划出了一道血痕。

在这一瞬间,林倾白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侥幸全部都没有了。

他想着干脆和郗安一起死了算。

只要杀了他,这个人间就和谐了,战乱也会停止。

死一个郗安,换千万人的命,这是最划算的。

可是当郗安转过头来时,林倾白望着他那双眼睛,手臂颤抖着,怎么都下不去手。

郗安的眼中皆是怔然,无措,震惊。

林倾白已经活了两世,虽说他一直自煽正义。

可是他的手并不干净。

曾经只要是威胁到了他心中正义的人,他都会杀的毫不留情。

哪怕是当年的魔皇,年仅十五岁。

而如今他面对郗安,他下不去手。

他的手在抖。

他望着郗安脖子上的血,那把刀甚至无法再用力一点点。

郗安的目光缓缓的移动,他从林倾白手中匕首一点点的望向了林倾白的眼睛,目光皆是不敢置信。

之前不论二人斗到了什么地步,哪怕他心知林倾白恨他,想让他死,可都从未有他的师父真真切切的拿出一把刀,下一秒就要划破他喉咙来的更为真实,更为心痛.......

他粗喘了两口气,问到:“师父,你想要杀了我?师父,为什么啊..........”

他红着眼睛像个失去宠爱的小孩一样,不甘心又是痛苦的质问道:”他们杀了我全家!是他们先杀了我的全家!!!我只是报仇而已,你为什么要杀了我?!!!”

林倾白感觉心口都要被撕裂了。

他痛的连呼吸都颤抖不停,却还是咬住了牙痛的宛如割心挖肉一般,字字句句泣血的说道:“........你的家仇,你的大业要累累白骨奠基,我不能容你。”

我不能容你.....

我不能容你......

我不能容你.......

郗安的表情一顿,林倾白的这句话在他的脑中久久不散,忽然那个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出现在他

脑中声音,那个宛如从地狱深渊走出的声音,那个象征的杀虐嗜血的声音又出来了。

阎秋司,他要杀了你......

当初你答应过我有朝一日要将他千刀万剐,现在你怎么还不动手?

你对他那么好,可他呢?!

他宁愿去救那些毫不相干的人,也要亲手杀了你,你还在犹豫什么?!

杀了他,快啊!杀了他!!!

郗安的双眸忽然血气四涌,头痛欲裂,手臂上青筋暴起。

在那道声音的驱使下,他克制不住的想要将手掐在林倾白细嫩诱人的脖颈上,克制不住的想要看见鲜血涌出时绝亮鲜艳的颜色。

他的手缓缓的抬了起来.......

一点点的靠近林倾白的脖颈.......

最后他眼睛一闭,却是一把握住了林倾白手中的刀锋。

血顺着他的手掌大股大股的流了下来,他一把将林倾白抱进了怀里。

他将林倾白抱得很紧很紧,拼了命的力道像是要将林倾白嵌入他的骨髓中,抱得林倾白动弹不得,而他也动不得半分。

手中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也染红了林倾白一身的白衣。

郗安就像是一只将要暴怒的老虎,又像是一座将要喷发的火山,他生怕自己克制不住,会做出什么伤害林倾白的事情,于是他的手更是用力的握住了刀锋,刀锋割入了他的血肉,割到了他的骨络,伤口之深像是要将整个手臂都割裂。

过了很久,脑中那个毒药一般的声音才渐渐的散了,郗安浑身大汗,紧绷的手臂许久松了下来。

鲜血染红的刀从他手中滑落,掉在了林倾白的床上,留下了刺眼的血迹。

郗安依旧抱着林倾白,下巴抵在了林倾白的肩头,半响他在林倾白的耳边嗓音低哑的笑了几声,说:“天下之人都要我死,我以为唯独师父不是……原来竟连师父也不例外。”

林倾白看不见郗安的脸,看不清郗安此时的神色,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他竟在郗安的声音中听出无奈。

走投无路,命不可改的无奈。

林倾白望着满目的血红色,他不知道郗安现在手痛不痛,心痛不痛,可是他痛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痛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郗安,你最该杀的人是我.......”

林倾白忽然沉沉的开了口。

他从身后拿到了那把尖刀,将刀递到了郗安的手中,用力的握住了郗安的那双手,将那双满是鲜血的手压在自己的心口,对他说:“你要报当年灭门之仇,我是太皇上之子,皇室嫡脉,郗安,你杀了我吧......”

“你杀了我,放了他们吧.......”

“别再恨了。”

郗安听见林倾白说的这些话,脸色猛地一滞,他像是甩开烫手山芋一般,猛地甩开了手里的那把刀,反手掐住了林倾白的脖子,将林倾白一把按倒在床上,死死的钉着他动弹不得。

郗安压在林倾白的身上,怒眼死死的瞪着他。

郗安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的刺猬,忽而怒极而笑的说:“.......用你的命来换他们活下去,凭什么?!”

“白序,你怎么那么大无畏?!”

“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你的命有多值钱?!”

“你如今不过是我的禁囚,你的命也不过是我的掌中之物,是死是活,有何区别?!”

“我若不准你死,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若你死了,我会把对你的恨更加倍的报复到你父亲,你兄长,报复到这整个阜朝每一个人的身上!你给我记住了!!!”

说完郗安一甩衣袖,不愿再多看林倾白一眼,大步的走出了殿室。

殿门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木门都快要被郗安给砸碎了。

林倾白就这样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望着天花板,望了好久好久,望的他手脚绵软,心脏麻木。

他忽然就觉得不痛了,只是有些想笑。

林倾白眼睛弯了弯,笑出了声,他笑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笑的口中满是血腥。

抬起手蹭了一把嘴角,满袖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