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忽然被人拦住, 皆是一愣。

那个人甩开了林倾白的手,莫名其妙的望着林倾白说:“你这个人有毛病吧!”

说完他们狐疑的看了林倾白两眼,绕过他走出了店铺, 到头来也没有回答林倾白的问题。

闹得这番动静, 店铺中人都纷纷的望向了林倾白, 低声的议论着。

跟着林倾白一起来的下人也都站起来身子,走到了林倾白身前, 却又纷纷沉默不语。

不过是过了两分钟而已, 气氛却再也没有方才那般欢快和宁静。

带头的那个侍卫先开了口。

他沉着目光对林倾白说道:“王爷,请跟我们一起回客栈。”

林倾白抬起头来, 望着那个侍卫依旧问着:“楚超, 方才他们说谁被万箭穿心?谁死了......”

楚超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垂下了头继续道:“王爷,请您跟我们一起回客栈。”

林倾白通红的眼睛缓缓的扫过站在他身前的每一个人,渐渐的他恍然大悟,站直了身子, 声音微颤的问道:“所以你们都知道.......”

“........”

“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所有人都沉默不言, 就连一向话多的凉瑶楚此时也垂着头,不让自己的目光与林倾白对视。

林倾白静静的望着每一个人的表情,忽然觉得可笑极了, 可他却连笑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细细想来, 也是。

郗安刚领兵进宫那日,侍卫便说有民间兵团要攻进王府中, 催着让林倾白快一些跟着他们离开王府。

当时林倾白只觉得有异样, 却并未深思。

现在想来便是, 当时京城一团乱, 人人都自危逃命, 又有什么人能够在短时间内就组成一个民间兵团。

好,就算是有!

那林倾白这一路走来是不是太顺利了一点,从头到尾没有遇见一个拦路者。

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人安排好了一切,一路护着他跑出了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林倾白一言不发的转过身,走出了店铺,走向了对面的客栈,走回了房间。

众人跟在他身后,不知道林倾白是想要做什么。

只见林倾白走回了房间,开始收拾行李,红月连忙走了进来,手足无措的问道:“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倾白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的在收拾东西,他犹如机械一般,将所有的衣物都塞进了布包里,

红月拦不住林倾白,只能着急的回过头望向了身后的人。

楚超走上前来,抓住了林倾白的手腕,说:“王爷,对不起,我们也是奉将军的命令要带你出京城,保护您的安全,您不能回去!”

林倾白的胸口忽然剧烈的起伏,他滕然甩开了楚超抓着他的手,紧咬着下唇,哑着声音说:“滚开。”

林倾白一向平和,何曾说过这般言语。

楚超心一横,抬手按住林倾白要拿的衣物,还想要阻拦,却见林倾白猛地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把短匕首,狠狠的插进了床板中!

那个刀锋的位置就在楚超的指尖一毫的地方。

楚超的手指顿了顿,仰头不敢置信的望向了林倾白。

林倾白面色生冷,说:“还用我再说第二次?”

楚超沉默了半响没有言语,他转过身望了望凉瑶楚众人。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凉瑶楚都不敢上前说一句,她对着楚超摇了摇头。

楚超便缓缓的收回了阻止林倾白的手。

没有了他人的阻拦,林倾白在房中快速的收拾东西,红月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帮忙。

凉瑶楚和楚超轻声走出了房间,身后的大门合上,楚超叹了一口气,对凉瑶楚说:“当时将军临终之前下令,让众人把他的死讯瞒上三日,将王爷安全的护送出京城,怕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如今京城之中一团乱,将军一死,有多少人都恨其入骨,王爷这个时候回去,那便是羊入虎口!”

凉瑶楚面色沉重,最终是叹了一口气说:“罢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瞒也瞒不住,如今王爷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了,就随了他的心意吧........”

林倾白收拾行李的动作很快,半个时辰后他们便踏上了马车,又重新往京城的方向赶。

这一路的马速比来时要快了许多。

来的时候需要两日的行程,如今却只要一日。

这一日,林倾白坐在马车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闭着眼睛如同木头一般,红月叫了他两声,他也没有应。

就这样,在红月万分担忧的目光中,他们于第二日的亥时赶回了京城,回到了云王府。

已经入了夜,京城依旧是民不聊生之样,沿着回家的那条路一直走,林倾白看见云王府。

空中飘着小雪,路上的雪被压得泥泞脏乱。

林倾白走的时候云王府还是红砖绿瓦,如今却是一片的白。

丧幡挂在屋檐上,随风飘扬,王府大门紧闭,门上的丧联早已被人撕碎。

有几人围在王府的外面,冲着王府扔泥巴,扔鸡蛋,弄得府门上满是污渍,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他们叫骂着,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语言骂着郗安,骂着林倾白,骂着整个云王府。

甚至有一人骂的开心了,翻身上了墙,拽下了门上的丧幡。

众人轰然大笑。

若是以往,云王府的门口从来都是一尘不染,戒备森严。

寻常的百姓走过云王府门前时,恨不得都要屏住呼吸,快步走过,生怕做错了什么事情,把门内那尊凶神恶煞的大神给惊动了。

而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

郗安一死,犹如大楼倾覆,就连门口的叫花子都敢在云王府的门上狠狠的踹上几脚。

楚超没有带着众人从正门进,为了避人耳目,他们走到了后门,进了王府。

王府中的白色更加的刺眼了。

林倾白踏下马车,沿着院中的小路一路朝着正殿走。

昨日下的雪未化,枯树的枝丫上堆满了积雪,每一条路的栏杆上都点上了白烛,每一个宫殿里都挂着白布与丧幡。

偶有穿着丧服的下人路过林倾白的身边,看见林倾白居然回来了,目光震惊。

一路走进了正殿里,隐隐约约听见了哭声。

林倾白站在殿门口,脚步顿了下来。

他望见在殿中间停着一个琉璃水晶棺,莲姨身影佝偻的跪在火盆前,抬手往火盆中扔黄纸,下人都跪在其后面,不断的抹眼泪。

“王爷.......”

不知道是谁先看见了站在殿外的林倾白,声音颤抖的喊了一声,众人的纷纷望向了林倾白。

莲姨的身子颤了一下,缓缓的站起身。

这短短几日,莲姨瘦了一圈,她跪的太久,起身的时候腿软了一下,周围的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才稳住了身子。

莲姨哭的双眼红肿,在望见林倾白之时,更是悲伤。

她嘴唇颤抖着,哭的满眼是泪,却又急又恼,哀嚎了一声的对林倾白说:“王爷,你为何回来了啊!!!”

林倾白目光紧紧的盯着放在殿中的那副棺材,一步一步的想要走上前。

莲姨连忙抬手拦住了他:“王爷,别去看......王爷,您别去看......”

“王爷,我求您别去看!!!”

莲姨哭喊的声音痛彻心扉,她抓着林倾白的双手,不想要林倾白往棺材处靠近。

林倾白却似听不见莲姨的阻拦一般,他固执的向前走,哪怕向前踏的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之重,但是他依旧步履不停,旁若无人的走到了棺材前。

等到林倾白看见棺材中的那个人时,众人阻拦的声音瞬间同时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凝视着林倾白。

周围一片寂静,就连穿入殿堂中的风声都静了许多。

棺材前的丧幡随风而动,那白布断断续续的扰到了郗安睡颜平和的脸上,也扰了林倾白望着郗安的视线,林倾白抬手抚开了那个丧幡。

他歪着头,静静的看着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人。

林倾白没有哭,没有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红一下,只是很安静很仔细的望着他的徒弟。

他看见郗安还是穿着当年他征战潜州时的那身铠甲。

这身银甲还是林倾白亲手缝制的,看起来与寻常的铠甲差别不大,于是在林倾白与郗安争执的那些时日里,他竟然一直没有在意到郗安还一直穿着这身银甲。

只是........到底是谁对郗安下了那么重的手啊.......

这身银甲坚不可摧,寻常刀剑压根割不破,捅不烂,可是林倾白却看见在郗安的身上.......为什么全是伤.......为什么全是洞......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伤啊.......

那些伤痕就算是他穿着一身银甲都掩饰不住,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了.......

林倾白感觉胸口窒息,他便挪开目光不看郗安的身上,只看着郗安的脸.......

只看他的脸的话,一切都还好。

就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郗安就像是以前在林倾白的身边睡着了一样,眉眼中没有半分的狠厉,像个孩子一样。

林倾白就这样看了一会,他抬起了手,放在了郗安的鼻尖。

他的指尖停留了很久很久。

大约有一刻钟左右,林倾白才指尖冰凉的收回了手,确定郗安是真的没有了鼻息。

林倾白抬手朝后面挥了挥,一个侍卫走到了林倾白的身前。

林倾白的眼睛依旧看着郗安的脸,声音平静问他:“郗将军是怎么死的?”

那侍卫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不知道该不该说,抬起眼睛犹豫的四周望了一圈,却看见周围人的脸色都不好,众人红着眼睛有的冲他使眼色,有的冲他摇了摇头。

这时候林倾白声音低沉的说:“回答我。”

那侍卫一惊,是半点都不敢隐瞒了,他垂着头低声说:“禀王爷,当时将军带兵攻进了皇宫中,已经拿到了玉玺,但是将军一意追杀皇上和太上皇,于是他与皇上相遇在圆殿书房,最终.......最终郗安不敌皇上,被刺中数箭,身亡........”

林倾白瞧着没有什么反应,半响他低声说:“不可能.......”

侍卫当然知道林倾白说的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郗将军武功盖世,莫说是一个皇上了,就是十个!百个!皇上一起围攻他,他也不可能落于下风。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们发现郗将军的时候,郗将军身上满是箭伤,伤的奄奄一息,毫无还手之力。

侍卫低头说:“当时将军是一个人进入的书房,在书房内具体发生了何事,应是只有将军和陛下知道。”

林倾白点了点头,并没有计较这件事情,说:“好。”

众人以为林倾白看见郗安的尸体会痛心疾首,或是掩面哭泣,可是林倾白却并无太多

的表现,他就静静看了郗安一会,转过身来问下人,郗安丧礼的安排,他出殡的日子,以及葬在哪里。

甚至有许多就连莲姨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林倾白都想到了。

那番的全面和细致,冷静与漠然,让众人感觉死的这个人不是与他相处了十二年的徒弟,而是府中随便的一个下人。

众人便开始小声的议论着,唏嘘着。

这对师徒当真是没有了感情,想当年二人的关系是整个京城都出了名的亲密无间,而如今呢.......

一个人囚禁,一个人逃跑。

到头来徒弟死了之后,师父居然没有半分的失态,依旧思虑周全,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望着林倾白这副淡然的模样,就算死的不是朝夕相处的一个人,就算死的是养了十二年的阿猫阿狗,也该有半分的悲伤吧。

而林倾白只是站在棺材旁边,平静的指挥着众人,让他们将门外的丧幡挂好,将府中的白灯笼挂上.......

等到一切都布置好,已经天蒙蒙亮了,早膳也准备好了。

凉瑶楚逼着林倾白回房间吃饭,林倾白也没有反驳,乖乖的回了殿室中。

众人都熬了一夜了,早饭也做的很清淡,凉瑶楚坐在林倾白的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吃饭。

别的下人以为林倾白面色平静,不哭不闹,就是没事了。

可是凉瑶楚知道,这全是表面。

林倾白最会伪装。

当年郗安在潜州被雪崩埋了,生死不知,林倾白得知后也是这样,表面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

实际上呢,早就将自己给熬垮了,愣生生的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不过当年是当年,如今的林倾白身体再也经不起垮了。

凉瑶楚看着林倾白将早膳都吃完,她坐在林倾白的身前,半响没有走,想要宽慰一下林倾白,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最后她憋出来了一句:“你别太难过......郗安他确实做错了事情,有今日也是.......”

后面的话凉瑶楚戛然而止。

她皱紧了眉头,在心中怒骂着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

就算郗安真的有千错万错,她也不能在人死了后在他师父面前这样说。

林倾白却垂着眼眸,声音冰冷,接着凉瑶楚的话说:“......他是罪有应得。”

凉瑶楚咬紧了嘴巴,连忙将林倾白身前的餐盘收走,连头都没有抬的说:“这两日路途颠簸,你先好好休息。”

说完凉瑶楚逃也是的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殿内空无一人,林倾白依旧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坐在案几前。

过了一会,他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两下,抬手一把捂住了嘴巴,手腕颤抖的将案几前的唾壶够了过来,刚一开口就撕心裂肺的呕吐。

方才在凉瑶楚的眼前面不改色吃下的饭菜,现在都变成了折磨他的毒药,将他折磨的胃腹绞痛,胸腔中阵阵翻涌着呕意,甚至将胃中的东西都吐出来都不算完。

他吐得眼睛通红,眼泪流的满脸都是,肩背颤抖的几乎快要埋在那唾壶中。

一直到他呕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袭来,林倾白愣了愣,望着那一滩血迹,颤颤的抬手捂住了嘴巴。

鲜血沿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林倾白不断地深呼吸,竭力的压制着胸口止不住的呕意,一次次的将那些将要吐出来的鲜血往心中咽。

事情还没有做完,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

他还不能死.......

林倾白一遍一遍的这样告诉自己,手掌更加用力的捂住了嘴

,血迹沿着他的手滴滴答答的落在了白衣上,在那似雪的衣纱上开出了一朵朵的艳丽的红花。

一直到过了很久,林倾白才压制住了呕意,他缓缓的挪开了手,却看见手上沾满了鲜血。

林倾白拿起案几上白布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有的血都已经干了,他擦得很用力,想要将他的手擦得如往常一样,一尘不染,不让人看出任何的异样。

可是林倾白低下头又看了看身上的狼藉,还有地上的鲜血,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将红月叫了进来。

红月一进房门,便闻到了浓重的血味,当她在看见林倾白身前的满地的鲜血时,更是吓得腿脚发软,眼睛一下就红了。

林倾白却只是转过头,淡淡的看着她说了四个字:“不要声张。”

红月抬手捂住了嘴巴,努力忍住自己的哭声,她不停的点着头,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

林倾白似乎是累极了,红月伺候着他换了一身衣服,他就躺到了床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红月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替林倾白收拾着血迹。

在这一刻,红月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凉瑶楚总是说王爷的病会好会好,可是王爷的身体还是越来越差了。

他们都在骗人.......

王爷就要走了.......

红月害怕极了。

她在清理地面的时候,不断的望向林倾白,她生怕王爷就这样躺在床上,再也醒不过来了。

每次她都要看见王爷胸口那轻微的起伏,才会放下心来。

红月一边清理地面,一边紧紧的咬住嘴巴,压制着自己嗓子中的哽咽声,用力到甚至将嘴唇都咬出了血迹,这才没有惊扰到王爷。

收拾完东西,她脚步轻缓的退了下去。

红月刚走到花园中,便听见几个下人在议论的声音。

“王爷当真是薄情啊,虽说郗将军确实是做了错事,但是好歹他在府中住了那么多年,我听见他的死讯时,都忍不住的哭了出来,王爷怎么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是啊,我还以为王爷最起码会哭两下,没想到王爷那么平静。”

“可能王爷是真的记恨郗安少爷将他囚禁在王府.......况且郗安少爷是在叛乱啊!你们都忘了王爷是什么身份了吗?!他可是王爷啊!郗安少爷要杀他的至亲,夺他家的皇权,这要是你,你不恨啊!”

“.....也是,要是我,我巴不得郗安少爷早点死了!”

几个丫鬟和侍卫正在那里讨论的起劲,就看见红月冲了出来。

红月红着眼睛,就像一只暴怒的小狮子,指着他们几个人怒声道:“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什么!郗安少爷死了,王爷怎么可能不难过!”

那几个下人才不怕红月,其中一人将手中的瓜子一甩说:“那你说王爷难过,他为何一滴眼泪都未落!你看看这府中之人,哪个人没有哭过!”

红月被气的脸色通红,手指颤抖,说:“伤心就一定要落泪吗?!你知道吗,王爷他......王爷他.......”

后面的话红月没有说下去了,她想着自己答应王爷的事情,紧紧的咬住了牙齿,抹了一把眼泪,快步的跑走了。

身后的丫鬟还不依不饶的问:“王爷他怎么了啊?你怎么不说了啊!”

“切,一天天的装什么装!”

-

林倾白的这一觉睡得沉。

他这一睡,就从早上睡到了傍晚日落的时候,难得的没有做梦。

最后他是被门外的惊呼声吵醒的。

林倾白睁开了眼睛,发现殿室里光线昏暗,正当他迷迷糊糊,不知今朝是何夕时,忽而听见门

外的人大喊:“失火了!失火了!!!”

“来人救火啊!!!”

“快点来人啊!!!”

林倾白有些头痛,他手撑着床边从床上坐了起来,脚步艰难的走到了门前,打开了殿门,看见远处火光四溢,而着火的正是停放郗安棺材的正殿。

林倾白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旁边的下人走上前,想要扶住林倾白的手臂,却被林倾白甩开了手,快步的朝正殿走。

这一路对于此时的林倾白而言并不近,而他却一路未停歇的走到了正殿。

正殿的前面早已站满了人。

大家乱作一团,接水的接水,救火的救火,不断的有人拿着木桶赶了过来,一盆一盆水的泼到了火上,却是半分的作用都没有起到。

火势并不小,只要靠近正殿就会感受到浓烈的热气。

莲姨正在着急的吩咐下人们救火,一抬头就看见林倾白一步步的朝正殿走来。

莲姨连忙迎了上前,挡在林倾白的身前,对他说:“王爷,现在火势很大,烟味呛人,还请您先回殿中休息,这里由我来安排。”

林倾白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在滚滚大火中的琉璃冰棺,就像是在盯着他的救命稻草一般。

他快步的往里走,想要抓住那根稻草。

莲姨望着林倾白的目光,心中忽然一紧,她拽住了林倾白的衣袖问:“王爷,您想要做什么?!”

“王爷!这里的烟太大了,还请您立刻回去!”

“王爷,请您现在回去!”

莲姨的声音大了些,林倾白这才回过神来,他眼睛眨了眨,对莲姨轻声的说:“我还有东西放在正殿,我要去拿。”

说完林倾白甩开了莲姨的手,快步的往殿中浓浓的大火中走。

他的衣摆飘扬如同一朵雪,飘入在那艳色的火焰中,仿佛瞬间就要被吞噬了一般。

这一件事情发生的突然,一个眨眼间林倾白便冲进了火中。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眼,立在原地,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火势不断的朝前翻滚而来。

还是莲姨最先反应了过来,她年岁已经大了,却踉踉跄跄的往火里冲,转身挡在了林倾白的身前,手紧紧的拽着林倾白的手腕,哭喊着说:“王爷!那个棺材是特制的琉璃冰棺,火烧不坏!重击不碎!还请王爷回去啊!!!”

“王爷,求求您回去吧!!!”

“您回去吧!!!我求您了!!!”

莲姨这句话猛地击中了林倾白的心,林倾白这才如梦初醒一般,顿住了要冲进殿中的脚步。

他站在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前,目光茫然的望了一圈,最终是向后退了两步,淡声的说:“........好。”

莲姨看见林倾白退步了,猛地松下了紧绷的身子,瘫坐在林倾白的身前,捂住了眼睛开始嚎啕大哭。

她哭的声音惨烈。

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声,像是要将郗安身死的悲伤,还有方才林倾白奋不顾身要冲进火海的恐惧,全部都发泄出来。

犹如江河倾倒,海浪喷涌。

也不知道是莲姨哭的声音太大了,还是林倾白自己的问题,他耳朵阵阵耳鸣,忽然开始听不见声音了,那滔天的哭声时而在他的耳边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时而又尖利刺耳,像是在他的耳边。

林倾白心中一慌,生怕自己当着的众人的面表现出异样。

他侧了侧头,双手紧捏成拳,转过身一步步的走出了众人的目光下。

大火完全扑灭已经是晚上戌时。

云王府的正殿原先是所有殿室中装饰最繁华庄严的 ,此时却烧成了

一片焦黑,殿室里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地上尽是黑色的炭痕和水洼,空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就连郗安的水晶棺上都落了一层黑炭灰。

下人们拿着扫帚,弯着腰清扫地面。

林倾白坐在正殿一侧的凳子上,听着侍卫给他汇报情况。

“王爷,根据我们的调查,这场大火是京城中对郗将军不满的百姓放的火,他们今日从围墙中偷偷翻了进来,在正殿的外面浇上了油,纵了火。”

林倾白早已预料到了,他点了点没有说话。

那个侍卫嘴巴张了张,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殿中喧扰的声音给打断了。

“你们不能进来!你们不能进来!”

“滚开!!!老子想进就进,谁敢拦我!”

林倾白转过头,看见大门处一批拿着武器的百姓冲进了王府中。

自从郗安走了以后,云王府就彻底的败了。

如今王府的下人们走的走散的散,就连侍卫都没剩几个了。

而那些百姓大多是壮汉,几个侍卫拼命的拦也拦不住。

他们手中挥舞着武器,一路就冲到了正殿前。

为首的彪形大汉身着一身深蓝衣衫,带头举着手中的镰刀,满脸狠意,叫嚷着说:“今日我们前来,是要砍了郗贼的头颅,悬与城墙之上!杀了云王爷,报我们的血恨之仇!!!”

“砍郗贼!!!杀云王!!!报血仇!!!”

“砍郗贼!!!杀云王!!!报血仇!!!”

“砍郗贼!!!杀云王!!!报血仇!!!”

那些百姓满眼仇恨,高呼着口号,一步步的逼进了正殿。

有一个侍卫跑上前想要拦住他们,却被那蓝衣男子一个镰刀砍下去,直接就砍裂了脑袋,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死了。

其他的下人见状吓得尖叫逃窜。

“今日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大伙冲啊”

那些百姓眼见无人能阻,口中嘶喊着,满眼血意,更是肆无忌惮。

他们抓住了王府中的下人,欺辱着怒骂着,为首的蓝衣男子则两步冲到了郗安的棺材前,举起镰刀就要砍向那个冰棺。

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放下!”

蓝衣男子顿住了手上的动作,转身看去。

只见林倾白一袭白衣站在殿中,手持一张长弓,箭锋对准了蓝衣男子的脑袋。

所有的叫嚷喧闹声瞬间都停了下来。

那蓝衣男子却忽然笑了,并无半分的惧意。

谁都知道云王爷是个病秧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莫说是习武了,他从小就连刀剑都没有摸过,压根不会武!

如今举着一张破弓,还当真以为能够吓到谁。

蓝衣男子朝地上淬了一口,指着自己的头,说:“那你来啊!来啊!”

只听嗖的一声!

蓝衣男子的嘴巴还张着,却被一箭爆头,砰的一声仰倒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惊的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这时殿外的人群中一个年轻人哭喊了一声:“哥!!!”

随后那年轻人举着刀朝殿内冲进来,要为他哥报仇。

林倾白动作迅速,抬手抽出一箭。

箭矢破空,直直射中他的膝盖,那人便在众人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捂着腿在地上大喊着来回打滚。

这下莫说是闯进来的百姓了,就连府中伺候林倾白多年的下人都惊呆了。

这么多年了,林倾白从来都是文文弱弱的模样,他待人平和,身体不好,甚至走两步都要喘两口,他们从未见过云王爷动武!

能够在那么远的距离,并且

射中快速移动的物体,绝非普通人一朝一夕能够做到!

就算是军中的将士,也只有训练多年,天赋俱佳的上层的精兵才能做到如此。

只见林倾白又抽出了一支箭,抬手将那只箭搭在弓上,高声说:“还有谁敢动!”

林倾白出手这般的精准狠厉,好似有人再动一下,他那支箭就能瞬间穿透此人的头颅。

所有的人都咽了咽口水,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喘一下。

过了一会,林倾白缓缓放下了弓箭。

只见他穿着白衣,虽是身材消瘦,却眸色生厉,只身站在殿中面对前方仇敌众人,身上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凌冽气势。

他冷眸而视,压着声音,字字似剑般锋利的道:“如今皇上没有治我的罪,这天下就还是我白家的天下!我坐的便还是王爷的位置!这里依旧是本王的云王府!尔等敢闯入王府纵火!以下犯上!此乃满门抄斩大罪!”

说完林倾白将手中的弓箭重重的放在郗安的棺材,发出了砰的一身重响。

“今日我就站在这里,我看谁敢动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