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倾白刚回到房间里, 浑身就软的似绵绸一般,飘飘软软的就要往下落。

何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搀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放到床上,身后的几人也是一团乱。

谁也没有想到林倾白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吐了血。

这一番变故来的忽然,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林倾白却顾不得众人, 他坐在床上的那一刻, 抬头看见屋室的大门缓缓地关上。

肖祺站在门外, 眉头微皱,那双黑沉的眼睛依旧望着林倾白, 似乎还沉浸在方才林倾白看他的那个眼神中,不明白何意。

随着大门的关合,肖祺望着林倾白的目光也被一点点的关在了门外,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林倾白侧过头, 闭上了眼睛, 心脏抽痛,脑袋昏沉的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

“羌缦,我师兄这是怎么了?”

“你们方才出去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

“羌缦姐姐, 你们是跟别人打架了吗?为什么一回来我师尊就吐血了?”

“一般的小毛贼能打过你们师尊吗?肯定是遇见大的了......”

......

几个人的声音围绕着凉瑶楚。

凉瑶楚哪里知道林倾白出了什么事情,她不过就是在画舫中赏了赏画的功夫, 林倾白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路上, 她什么都没问,他也什么没说。

“闭嘴,我要号脉。”

凉瑶楚冷着声音说, 旁边的询问声果然都停了下来, 全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凉瑶楚号脉。

过了一会, 凉瑶楚将手收了回来,淡声说:“并无大碍,只是他最近没有休息好,加上本来就没有魂丹,这才吐了血,不需要用法术医治,好好休息就行了。”

说完凉瑶楚将林倾白的衣袖整理了一下,站起身朝外走。

其他的人一听林倾白需要好好休息,都纷纷的跟着凉瑶楚身后走了出去,生怕吵到了林倾白,更是想等着出了房门之后,再好好问问凉瑶楚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门一关,房间里又只剩下林倾白一人。

这家客栈年头有些久了,木窗户总是关不紧,被外面的风吹得吱吱呀呀作响。

林倾白听得心烦意乱,头痛欲裂,他紧闭着眼睛,想要挥出一道法力将窗户关严一些。

可是现在他心脏的痛仿佛沿着血液蔓延到了他的全身,他的每一个骨节都在发痛,痛的如同被一辆大车碾过一般。

莫说是挥出一道法力了,他就是从床上坐起身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上一次这么痛,是什么时候?

林倾白闭上眼睛,漫无目的想。

是在凡间之时,他得知郗安出征潜州被雪崩压在雪下,生死不知,而他远在千里之外,等待的抓心挠肝,肝胆都似在火上慢慢的熬煮。

还是郗安死了之后,他看着郗安的尸体,心中再多的爱恨也全部消散,最后都化成了故人已逝,再无相见之日的撕心悲切。

他当时是真的以为郗安这一走,便是永别。

在他这漫漫长远的一生中,再无可能相见了,所以他痛的肝胆俱裂,即便是现在他回到了仙界,掩藏了七分的情感,却还是对那般的痛记得刻骨铭心。

而现在告诉他,郗安没有死。

他们其实一直都在一起,日日相见,一同前行。

本该是好事,可是林倾白却觉得比他当初不知真相,还要痛苦。

林倾白想的越发的难受,他翻了一个身,将被子紧紧的盖在耳朵上,这样就可以将窗户的吱呀声都盖住。

他实在是太累了,万事通对他说的事情,像是在他头脑之外盘旋,犹如在听一篇很荒谬的小说。

林倾白不想去想,闭上眼睛,没多时就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林倾白睡的很沉很重,他又开始做梦。

只是这次的梦全部都是阎秋司。

他梦见他第一次看见阎秋司,是在吞日江边。

林倾白带着数万仙兵,立于在魔族之外,脑中甚至可以勾勒出魔皇是如何丑陋狰狞的模样。

然而他却看的是一个少年。

那少年竖着高发冠,穿着淡蓝衣袍,坐在一只浑身赤红的大鹏鸟身上,飞过滚滚翻涌的江水,朝林倾白这边飞来。

像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发尾飞扬,面容清秀俊朗。

最后鹏鸟飞于战前,而那个少年则衣袍卷卷,垂着眼眸,眼底带笑的望着林倾白,犹如不谙世事的翩翩少年郎。

然而万千魔物皆俯身臣服在他的脚下......

他又梦见他与阎秋司在噬魂岭的那一战。

雪地里到处散落着魔物的尸体。

血水浸入了雪地里,染红了大片大片的雪地,像是盛开在白雪中的朵朵红花,充斥着诡异的娇艳。

阎秋司身中数箭,鲜血一滴滴的从他黑袍的衣角滴下来,落入雪地中,渐渐将那一片雪地浸染成了艳红色。

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将身上的箭生生的拔了出来。

四周雪絮飞扬,血雾弥漫。

阎秋司咧开洁白的牙齿,笑得面目狰狞对林倾白说。

“林倾白,你真像一只狗,紧追着我不放。”

“林倾白,我从未觉得我有错。”

“林倾白,你满口大道,道貌岸然,便自以为自己是圣人,可是你手中的人血可比我少半分?”

“每人生来就是一条命,弱肉强食有什么错?!”

“凭什么你们就是对?!我们就是错?!凭什么你们仙族就要高人一等?!”

“林倾白,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林倾白,你去死吧”

林倾白猛地睁开眼睛,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双手撑着床板,眼睛泛红,剧烈的喘息着,额角一下下的跳动抽痛,发间早已溢满了冷汗,一阵阵窒息感从心脏处喷发而出。

林倾白抬手紧紧的按住了胸口。

梦中阎秋司那要将他碎尸万段的目光,像是变成了一道利剑,将林倾白刺的血肉模糊。

林倾白其实也曾想过,当年的阎秋司还年少,若是好好的加以引向征途,会不会就至于走到这一步,不至于如此残忍的被他杀死。

所以那双眼睛,一直以来都是林倾白逃不过的梦魇。

现在居然让他知道,那一双恶欲他死的双眸,是郗安的眼睛......

更让他知道,当时他亲手杀死的人,是亲手养大的小徒弟。

那时阎秋司魂丹尽碎,流血而尽,跪在断魂崖前的画面,一次又一次的在林倾白的眼前回荡。

除了漫山的白雪,就是阎秋司流出的鲜血。

红色刺眼的厉害。

林倾白忽然觉得好冷,冷的身上止不住的颤抖,他将身子蜷缩在了一起,双手紧紧抱住膝盖,被子盖在身上,都没有用。

于是林倾白站起身,走到火炉旁,手指颤抖的拿起一个火绒线。

已经入了深夜,屋内只燃起了一盏昏暗的烛火。

林倾白的手指颤抖,想要用法力将火绒点燃,可是他一连点了好几次,法力却半分都不听他的使唤,每次他指尖只能燃起一束小小的银光,却还没有触到火绒就瞬间熄灭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

林倾白忽而咳嗽了起来,咳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是突兀,他捂住了嘴,乌发顺着肩膀落了下来。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两轻一重。

敲得很有礼貌。

林倾白的身子猛地一僵,止住了咳嗽的声音,肩膀紧绷,抬起头望向了大门的位置。

门外太黑了,他无法通过门纸望出窗外人的身影。

是高是矮,是男是女。

他都不知道。

林倾白就这样望着大门的位置,良久没有应声,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凉瑶楚的声音:“傅慕,我知道你醒了,可以进来吗?”

林倾白的肩膀猛地松下了下来,于此同时沉沉落地的还有他的心。

他不知喜悲,垂下眼睛望着前方并未点燃的火炉,应了一声说:“进来......”

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门口处凉瑶楚和莫御罗一起走了进来。

林倾白只是看了一眼,又沉沉的落下了眼睛,说:“什么事?”

“师尊,你好些了吗.......”莫御罗走到林倾白身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好多了。”

莫御罗看了看林倾白冷淡的脸,双手捧着那颗蛋,有些无措的站在一旁。

凉瑶楚手中端着一碗滚烫的汤药,她将汤药放在一旁先凉一会,随后走到了莫御罗身后,双手按着莫御罗的肩膀对林倾白说:“你的徒弟担心你担心的半夜都睡不好,过来找我,你好歹看人家一眼。

林倾白闻言抬起头,当真是只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又垂下眼望着那个火炉,说:“坐吧。”

莫御罗坐在了林倾白的身前,很担忧的望着林倾白。

屋内的烛光昏暗,光芒照在林倾白的脸上,只觉得他脸色更加的苍白冷漠,看的莫御罗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师尊说话了。

凉瑶楚撞了撞莫御罗的肩膀,说:“你不是有事情要问你师尊吗?问啊。”

莫御罗如梦初醒,哦哦了两声,连忙双手捧着那颗红白的灵蛋举到了林倾白的身前。

林倾白看见那颗蛋,才从自己的世界中醒过来一些,他抬起眼睛问莫御罗:“怎么了?”

林倾白的目光空洞,说话之时没有一点的感情,莫御罗脖子缩了缩,不太敢看他的师尊。

于是莫御罗别开了眼睛,嘴巴张了张说:“师尊,这个红蛋今天晚上忽然亮了两下,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望师尊指点.....”

林倾白的目光这才缓缓地聚焦,他抬头仔细的看了看那颗蛋说:“一般情况灵蛋要是发光,就说明它快要破壳,在这段时间里要用更多的灵力喂养,方可助它破壳。”

莫御罗闻言立刻紧紧抱住了那颗蛋,像是抱着师尊奖励给他的好东西,他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师尊放心!我这些日子一直很努力地用灵力喂养着它,保证会让它顺利破壳,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面对莫御罗的这番豪言壮语,林倾白却是疲惫的点了点头说:“好,没什么事情就下去吧。”

“是,师父。”

既然林倾白都让他走了,莫御罗也不敢多做停留。

他从坐垫上站起了身,对林倾白行了一个礼之后,走出了林倾白的房间。

房门重新关上,屋内只剩下凉瑶楚和林倾白二人。

凉瑶楚将旁边凉的差不多的汤药端到了林倾白的身前。

林倾白垂着眼睛,淡声说:“先放着吧。”

凉瑶楚便转而将那碗汤药放在了火炉的铁沿子上。

而后她看着并未点燃的炉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手燃起了一道法力,紫光从她指尖飞出。

暖和的火光一旦燃起,将屋内所有的寒冷和昏暗都驱散了大半。

掠动的火光映在林倾白的眼中,他那死气沉沉的双眸也灵动了几分。

凉瑶楚坐在火炉对面的坐垫上,对林倾白说:“其实你今日吐血的原因不是歇息不足,而是心思波动过大,造成气血上涌。”

林倾白应了一句:“恩。”

凉瑶楚思索了一下又道:“你没有了魂丹,如今又吐了血,身体虚弱了许多,所以法力运用不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你将这碗药喝了就能恢复大半。”

林倾白却依旧不为所动的恩了一声。

凉瑶楚皱了皱眉头。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林倾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从画舫中一出来就变成了这样,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凉瑶楚没有打算问,但是想要开导林倾白又不知道从何下手,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于是她也盯着那个炉火看,很努力的想可以引起林倾白注意的话题。

“方才肖祺带着他的那个什么未过门的夫人一起出门了,也不知道两个人出去干什么事情,大晚上出门一定是没有好事。”

林倾白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一些,又恩了一声。

凉瑶楚见这个话题无效,又思索起来。

“.......人家莫御罗担心你这个师尊,担心的大晚上都没有睡好觉,我方才一觉都睡醒了,出来烧了一壶茶水的功夫,看见他打开自己屋子房门,朝你的房间看,一看见我来了,立刻就问你怎么样了。”

林倾白听见这句话,瞳孔缩了缩,才算是有了一些反应。

凉瑶楚便继续道:“你以为人家当真不知道灵蛋亮光是什么意思啊?好歹是你们御兽门的首席弟子,怎么可能入门的御兽知识都不知道,人家不过是想要找个由头进来看看你,还不是太担心你了。”

林倾白沉默了半响,又恩了一句。

凉瑶楚看着林倾白这幅冷淡的模样,摇了摇头说:“我看你啊你......你对你这些徒弟,当真不如对凡间一半的好!”

说完这句话,凉瑶楚又是一顿,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她总是这样,话比心快,想说就说,每每都说出口,才意识到这句话说的不合适。

尤其是她提到的这个人在林倾白心中重如心头血,却是一个回不来的死人......

凉瑶楚想到这里,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望向了林倾白,观察着林倾白的反应。

这一次林倾白的表情却和以往不一样。

以前林倾白听见郗安这个名字时,双眼中总是难以抑制的流出悲伤,而现在他却只是木然的望着噼啪燃烧的木炭,犹如没有听见凉瑶楚的这句话一般。

凉瑶楚皱紧了眉头,想要趁着林倾白没有反应过来,赶紧再找一个话题,将这句给掩过去。

林倾白嘴巴动了动,忽然说:“他就是他.......”

凉瑶楚一愣,没有明白林倾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啊?”

林倾白又是许久没有说话,在凉瑶楚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却说:“........郗安没有死。”

“什么?”

这次凉瑶楚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他没有死?那他在哪啊?”

“他和我们一样,从凡间历了一场劫,如今也回到了仙界.......”

凉瑶楚嘴巴颤抖了两下,很艰难的消化这个消息。

半响她用力眨了眨眼,使自己清醒过来说:“这是好事啊!他是谁?你不是一直念着他的吗?现在都找到了,怎么还如此的不开心,只要他没死,我们就可以去找他啊!”

凉瑶楚的声音激动,身子挺的直直的,恨不得林倾白只要一说出口那个人是谁,她就能立刻冲出去找他。

林倾白却眉眼轻垂,说:“不用去找了。”

“为什么不找了?”

“他就在这个客栈里。”说完林倾白顿了顿,缓声说出了两个字:“肖祺。”

凉瑶楚望着林倾白,许久才声音颤抖的问:“.......谁?”

林倾白却不愿将这句话再说第二遍,沉默着一言不发。

凉瑶楚呆呆的望着林倾白,脑中一遍遍的过着与肖祺相识之后每一幕,反应了好一会,

肖祺做事果断干脆,郗安也做事果断干脆。

肖祺杀人手段残暴不讲人性,郗安也杀人手段残暴不讲人性。

......

还有很多很多的小细节,当时并未发现,如今林倾白将这一层窗户纸点开,凉瑶楚忽然发觉这些细节全部都可以串联。

肖祺就是郗安。

凉瑶楚坐在原地,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也不知道是为何,当林倾白说出郗安是肖祺之时,凉瑶楚方才要冲出去找人的冲动忽然就散了。

可能是因为肖祺这个人她有所了解,也可能是她本来对肖祺也没什么好感。

而最大的原因是肖祺就在眼前,林倾白看见他却不愿相认定然是有原因。

凉瑶楚犹豫了一会,低声问:“.......你想去和他相认吗?”

林倾白说:“不能认。”

不是不想认,而是不能认。

凉瑶楚皱起眉头,还以为林倾白是记挂着在凡间他与郗安的不快,心有芥蒂,不愿相认。

于是凉瑶楚道:“为何不能认?凡间之事不过短短十二年,什么不能过了,若是你想,我现在就堵在他门口的,等着他回来,我就把他拽来见你,管他三七二十一,不论他现在是肖祺,王祺,还是李祺,他都是你的徒弟!这有什么......”

凉瑶楚正说的义愤填膺,却听林倾白又说:“他是阎秋司......”

“这有什么不能认的?你只管.......什么?!!!!”

凉瑶楚猛地止住了声音,呆坐在原地,嘴巴微张,不敢置信的望着林倾白,问:“.......你......你方才说什么?他是谁?”

凉瑶楚是巫族的王上,大江大海都见过,生死握在掌中对她而言也不过都是小事。

而这次在她听见的那个人的名字时,却连声音都在颤抖。

凉瑶楚粗喘了两口气,压着声音又重新问道:“你方才说.......他是谁.......”

炭火烧的有些热,一道火星蹦了出来,声音响脆,划破了过于寂静的气氛。

眼看着那火星就要飞到林倾白的脸上,林倾白也半分不躲,他缓缓抬起头终是直视着凉瑶楚,很是清晰的说:“郗安和肖祺是一人,他们是魔皇阎秋司。”

凉瑶楚咽了两口口水,牙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阎秋司......

居然是魔皇阎秋司......

只要名字一出来,仙界所有人会胆寒。

阎秋司.....

这一下,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释了。

为什么郗安如此的执着于仇恨,十二年蛰伏在林倾白身边,却并未对林倾白动过半分真情,依旧举兵反叛。

为什么肖祺年级轻轻,却在鬼族的结界中过得游刃有余,乃至到了最后所有人都用尽了法力,而他却可以轻易的打开铜锁。

因为他是阎秋司。

只因为他的是阎秋司,这一切全部都解释的通了。

只是阎秋司他.....是林倾白的仇人,是那种隔了血海深仇的仇人。

凉瑶楚胸口颤抖,她望着林倾白清瘦的脸庞,明白了林倾白为何从画舫出来后,就是这般的魂不舍守。

这个消息就算是凉瑶楚听了都会魂不守舍,犹如晴天霹雳,更何况是一直将郗安当成心头肉的林倾白......

屋子里又恢复了如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一会,竟然是林倾白先开口说话。

他声音一如往常般清淡,淡的甚至可以随着夜风飘走了。

他问凉瑶楚:“你知不知道,阎秋司的心是石头做的,无心无情无痛......”

凉瑶楚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她何止是知道这些,她还知道当年魔物王位之争时,在阎秋司的头上还有好几个兄长,各个都是狠人,一个比一个更疯更残暴,争的是你死我活。

而阎秋司是最小的弟弟。

最后却是他杀母弑父,将所有兄长都屠尽,踩着尸山血海,抱着至亲的头颅登上了王位。

他是魔族所有人中最疯那个。

当时就连嗜血成性的魔族之人都被阎秋司的无情吓到不寒而栗,更何况整个仙界。

所以阎秋司连对自己至亲的父母都无情无心,又何言对林倾白那短短十几年的师徒。

这种人,避之不及,如何能认?!

.......

又过了许久,汤药都变得冰凉。

林倾白目光依旧望着火炉,忽而轻声说:“郗安没有痛觉,他小时候犯了错我打他手板时,他其实都感觉不到痛......”

每一次他都感觉不到痛。

可是他还会泪眼朦胧的对着林倾白撒娇,眼泪汪汪的求师父原谅他......

骗他,连这样的小事都在骗他......

该想的事情太多了,林倾白却偏偏忽然执拗在这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之上。

像是本来值得他回忆的事情已经不多了,而现在那一点点美好的事情也都被抹掉。

十二年,全部是假,如今只剩下空壳。

-

已经是深夜。

凉瑶楚从林倾白的房间里出来时,双手刚合上屋子的大门,就听见客栈外传来了马蹄的声响。

转过头一看,是一辆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

肖祺刚从马车上下来,正双手抱剑,目光沉沉的望着凉瑶楚。

这时那个黑衣女子也掀开了车帘,抬眼一看见凉瑶楚站在台阶上也是一愣,她立刻变了脸色,转过头笑着对肖祺说:“肖祺哥哥,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肖祺却一眼未看向他,而是眯着眼望着凉瑶楚,声音低沉的问:“如此深夜,羌缦姑娘从一个男人的房间出来,不知是在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