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纯爱派【完结】>第7章 驱魔-7

  “所以……我又能做什么?”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艾森指了指前面的公园。

  他们正巧走到这附近,天空已经放亮,三三两两晨练的人从他们身边,早鸟开始叽叽喳喳,这个时刻的天也好,树也罢,颜色都艳烈得令人欢喜。

  但安德烈并不欢喜。

  “所以?”他看向艾森,头一次,他觉得艾森慢吞吞。

  艾森却仰头看了看天色:“你饿吗?要不要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我不饿,谢谢,如果你希望去我们就去,路上就可以说。”

  艾森笑笑:“急什么?”

  安德烈不说话了。

  “事情要从女巫说起。”

  安德烈摁着太阳穴:“‘女巫’的意思就是……‘女巫’是吗?”

  艾森一脸“这不是废话吗”的表情:“否则呢?”

  安德烈暗自数了数,自己劝自己,好,前天是恶魔和会飞的卡通羊驼,昨天是人体地图,现在是女巫。好,完全理解了。

  ……完全理解了?

  “一个月前,我和女巫们下棋,本来只是放松一下。话说在前面,是她们邀请我去钉子镇做客的,为表礼数,我带了洛托的红酒,你知道洛托吗?……你这迷茫的表情意思是不知道吗?……好吧,洛托是个天使,它的酒庄非常出名……好的,我从你眼神中看出来了,没错,天使是存在的,但这和我要说的事关系不大,下次再说。

  总之,我带了礼物,昂贵的礼物。公平地讲,她们也确实尽了地主之谊,我去的时候正是她们三年一度的女巫集会,有狂欢节和巫术表演,热闹非凡。她们喜欢我的礼物,我喜欢她们那里的氛围,一开始真的是场不错的旅行。

  直到第十六天——其实仔细想想,去别人的地盘做客,最长不该超过七天,不然很容易相看两厌。

  我们下棋是六人一起,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王和后及士卒’,这是我们自己发明的下法。那天前面还好,某局有人作弊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三盘的位置有个女巫把被吃的皇后变成了马。

  我指出她作弊,她说是我看错。

  我再次指出她作弊,她仍旧说是我看错。

  安莉……你是了解我的,事情就从这里有点失控。

  我坚持不懈地指出她作弊,她坚持不懈地说我看错,有人劝我们算了,有人让我们各退一步,有人嫌麻烦离场了。有人支持她,有人支持我,我不让步,她也不让步。

  然后有人提议,干脆来场作弊大赛,看谁能胜出。”

  “这不是好主意……”

  “你说得对,这不是。在某一局,我不知道哪个女巫把我的‘皇后’变成了一个真的皇后,而她当时正被对方吃掉,我甚至听到了她的尖叫。

  安莉,你是了解我的。我生气了。”

  “……”

  “我给我的棋子真实化,我打开了我的随身军队——没错我有一个压缩的随身军队,遇氧气会变成人类尺寸——这个军队里有指挥官、战车、战马和士兵,以及装备良好的机关枪、坦克和手榴弹,像真正的战场。我每在棋盘上走一步,现实里他们也会向前……只是破坏力更大。

  于是女巫们也生气了。她们让所有棋子活过来,车把棋盘碾碎,我记得有匹马踩在了我脸上。于是我打开音波器,震碎了她们创造的生物,不小心也震碎了全部的家具。于是她们让蛇缠到我身上,让马蜂来蛰我,让狮子来追我,让鹰来捉我。于是我电死了所有她们的宠物,撞翻了她们的房梁,轰塌了她们的房子。于是她们召了群鸟和火雨,漫天/朝我扑过来,群鸟是死神之鸟,目标不死它们不退,而火雨会把人烫死。于是我把所有的海水抬到天上去挡,让她们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水。于是她们借女巫集会的力量让钉子镇大地裂开,要把我永生永世关进地下。

  这就是让我没得选。

  于是我砸了她们的集会,炸了她们的神庙,毁了她们的家乡。

  她们开了暗门,穿越到镇外,在踏上寻找新家园征程的前一刻,对我下了诅咒。”

  等他终于“于是”完了,安德烈只能表示:“……”

  艾森耸耸肩:“如果你想知道,倒是没有人死,除了我的‘军队’,他们是机械人。”

  安德烈:“就因为你认为……有人作弊。”

  艾森忿忿:“我确定有人作弊。在她们消失之前,她还在指责我看错……”

  安德烈叹了口气:“所以她们给你下了诅咒……好吧,你的确毁了她们的家。”

  “为我自己讲一句,她们要杀我。”艾森耸耸肩,“至于她们的家被毁,打得乱七八糟是事实,但也实在很难怪到我一个人头上吧。”

  “……你接着说。”

  “这个诅咒是这样的,我需要被人爱,一定要是曾经没有爱上我的人现在爱我,带情/欲的爱。你知道什么是情/欲吗?”

  “噢,我太知道了。”

  “我猜也是。”

  “什么?”

  艾森没答,转了话题:“如果在时钟停止之前我没能得到足够的爱,我就会变成一只青蛙。”

  安德烈:“……”

  “你为什么总是一副很无语的表情?”

  “我还没有准备好看见你的世界。”安德烈摸了摸上衣,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所以你怎么判断对方有没有爱你?要几个人?”

  “这是个好问题,诅咒的解法到底是爱的‘质’还是爱的‘量’。我查阅了一下女巫的诅咒宝典,这个诅咒在18世纪曾被给予一个公主,公主找到了一个骑士,他们认为自己真心相爱,但公主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只青蛙。骑士发誓说要永世陪伴她,但七年后还是另结新欢,因此,我不相信‘质’。”艾森向后靠靠,调整了下坐姿,手臂张开绕过安德烈身后,搭在椅背上,“想让曾经没有爱过我的人爱我难度太大,所以最好尽可能多,每人爱我一点就好,至于爱的方式……”

  安德烈给自己点上了火,笑出来:“不会要上床吧?”

  “亲我的脸就好。”艾森严肃地说,“我需要爱我的人认真地和我告白,然后认真地亲吻我的脸,起码在告白和亲我的那个瞬间,要爱我并且只爱我。爱情你懂吧,我猜要是排外的、自私的。”

  安德烈点燃了火,却愣得没有点烟:“……”

  半晌,他才点上烟,吸了一口,仰头慢慢吐出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艾森太过严肃,说出的话太过幼稚,陈述的事实又太过荒诞,安德烈需要抽烟。

  “时间限制呢?”

  艾森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直到它停止走动。不过这是针对我的强力诅咒,不出一年一定会应验。”

  “老天啊……”安德烈仰头看着天,阳光晒在他的下颌线,投出一片阴影,他睁眼看太阳,自言自语,“陌生人的真爱?太老派了,你直接去找人约炮还方便一点,这可是二十一世纪。”

  “爱上我应该没有那么难吧,毕竟我长得帅。”

  安德烈哭笑不得,他转头看艾森:“那应该不需要我了吧。”

  “可是从我准备破解诅咒开始,已经一个月了,还没有任何人爱上我,我需要外援。”

  安德烈笑了:“为什么,既然你‘长得这么帅’?”

  艾森皱起眉:“我也很奇怪,现在的人都不看外形条件了吗?”

  安德烈:“……”

  “所以我需要你,你情史丰富,一定有诀窍。”

  安德烈思考了一下:“会不会因为你性格太差?”

  艾森破天荒地愣了一下:“我性格很差吗?”

  神出鬼没的羊驼迫不及待地插话道:“像屎一样。屎一样的性格。”

  艾森缓慢地转头看他,羊驼已经跪倒在地,不知道在用哪国语言道歉。安德烈咬着烟看天,旁边艾森正在恐吓羊驼。

  “艾森,你谈过恋爱吗?”

  艾森中止了欺负羊驼,转头回他:“没有。”

  “为什么?”

  “痴男怨女,不感兴趣。”

  安德烈笑了,把烟按灭:“那可有点难了……”

  艾森斜眼看他:“我付了大价钱的。”

  安德烈诚恳地说:“所以我会想办法。”

  艾森又犯自信病了:“其实也不会太难,你还记得我在教堂见到你那天吗?我帮你驱逐了那些恶魔。”

  安德烈很想问一句那是帮我驱逐的吗?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那里吧,不是后来才发现的吗。但他觉得要给雇主一些面子,很配合地回答:“记得。”

  “那天氛围就很好,还有英雄救美的环节,不是很有魅力吗?你有时候也喜欢男人,你爱上我了吗?”

  安德烈干脆就没理他,拍了拍他的肩:“艾森我想到了,帮你的第一条。”

  艾森坐直:“什么?”

  “首先,你不能再这么自信下去了。”

  艾森坦坦荡荡地问:“我很自信吗?”

  安德烈:“……”他转头看羊驼,试图让实诚人羊驼来给予回答:“羊驼你说呢?”

  羊驼义正词严:“厄瑞波斯是我见过最谦虚的人,简直可以称得上自卑。”

  安德烈懒得理它。他转头看艾森:“好吧,那从今天开始吧。我要回去洗个澡,晚点见,怎么联系你?”

  艾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球,折叠成一个领带针,递给安德烈,正是在驱魔活动里放音乐的球,尽管对于驱魔并没有什么用。

  艾森说:“它可以根据匹配人脑中构成的句子选择音乐播放。”

  安德烈低头,看见自己的五指贴在球面,手指下闪过红光,示意正在扫描指纹,然后叮了一声,报了一声“PAIRED”。

  艾森继续补充:“匹配成功后就会锁定跟着你,可以被压缩成领带针,读取脑波频率,达到β波及以上并保持五秒以上才会启动,同时释放弱合电波,中和磁场。只要跟你的时间足够学习你言语时的神经活动,就能对匹配者颅内电极所捕捉的脑电波信号进行解析和转换,实现‘脑电波成句’,然后播放具有该句的歌曲,如果不成句,就会播放频率相近的音乐。”艾森看着安德烈盛满困惑的眼睛,补充说,“换句话说,是个BGM BALL。我个人觉得比读脑电波频率匹配的读‘氛围’型音乐启动器要更精准。”

  安德烈点头:“好东西。不过我记得我问的是怎么联系你?”

  “直接对它说就可以,专属频段。”

  安德烈决定不去研究这玩意,靠回椅背:“好吧,今晚你有空吗?”

  “可以有,怎么了?”

  “去个热闹点的地方吧,当做你的开始。”

  艾森笑了:“你常去的那种地方?”

  安德烈看他:“我三十五了,我很少再去了。”

  艾森盯着他:“我觉得你没有老。”

  安德烈看他:“我觉得,你成长了很多。”

  艾森朝安德烈凑凑,离他的脸很近,睫毛在眼前眨。安德烈透过镜片望进艾森的绿眼睛,像望进一片茂密危险的树林,幽幽暗暗,总是藏着什么东西。艾森开口,声音处在清亮的尾端,刚生出一些沉重的低压、厚度和沙感。他处在青涩和成熟的交界处,兼顾两边的优点和缺点,他可能暴躁易怒又心慈手软,嚣张狂妄又烦恼重重,他什么都不害怕,跃跃欲试,什么都想挑战,似乎总想进一步,再进一步,通过压逼外界的底线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对事,也对人。

  被艾森盯着,像被一头潜伏的豹子盯着。张狂又危险的动物。

  他盯着安德烈,声音贴着安德烈的脸颊溜过来,有点麻。

  “安莉,那我是朝好的方向长,还是坏的方向长?”

  安德烈朝后仰了仰:“太近了艾森。”

  艾森坐回去:“抱歉。”

  相当长的沉默后,安德烈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道别,但他衣服上的领带针先动了动,然后从他身上脱下,升到空中,旋转了几下舒展开来亮相。

  接着响起鼓点节奏,这球旁若无人,甚至逐渐加大音量,随着一声吉他,唱了起来??

  这次是Mykey的《Why Baby Why》。

  安德烈恨不能藏起来,他承认在某个瞬间,他的脑海里划过“why do you give me trouble”,就这么启动了这东西,而且这球居然开始闪光了。

  艾森抬头盯着球,安德烈埋下脑袋。

  大白天空中有个会放歌的闪灯球,在清晨的街上还是很吸引人目光的。艾森手臂伸展,靠在长椅椅背上,安德烈弯着腰埋起来,他们头顶有个转着的灯球,把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照在他们身上。

  有个女孩儿走过来,给了艾森两个羊角面包,一个老人拄着拐棍,在艾森手里放了几枚硬币,虽然没有帽子,但艾森文质彬彬地向他们行了个脱帽礼。人们聚在这位神父身边,向他问早安。

  安德烈趁此机会站起来告别,走出几步他转头看艾森,艾森收起面包,起身给人群中的老人让了座,拒绝了小孩子的吻,弹灭了一只没有人看到的、趴在女人头顶的恶魔虫,在和每个人问好后,向人们道别,戴上兜帽遮住眼,在晨曦中独自向远处走去。

  安德烈摇摇头。艾森,这纯情又危险的年轻绅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