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顾之砚亲自来找他，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
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面子。
但受宠若惊过后，心里是掺着一点淡淡的虚荣心的。
他突然意识到，看来，在顾氏集团他是有一席之地的。
顾之砚狭长的眉眼微微弯下，他清冷的目光落在这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上。
他不为所动。
“白董事在顾氏集团已有三十余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然说走就走。”
他薄唇轻起，说出来的话，无形中带着一股莫名的压力，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白董事的眼底闪过一丝莫名。
但说到底，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而且这些年来一直辅佐着顾之砚，也深知眼前这个是什么样的人，心里也就没有多胆颤。
“倒也没有说走就走。”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这本来就是顾夫人设计好的一场计谋而已。”
可以说是…蓄谋已久。
“所以你就这么甘心的从这个位置上下来？”
顾之砚翘着腿：“顾氏集团能有今天，您的功劳占有30％，许星暖是个什么东西，您就放心，让她接手顾氏集团？”
他这句看似无心说的话，却牢牢的插在了白董事的心头。
当初他和顾董事长起步的时候，顾氏集团小到可怜，那会儿他们拼了命的跑生意，拼了命的走街串巷，每天几乎只睡两三个小时。
几年以后，顾氏集团起来了，逐渐走进了观众的视野。
直到现在，顾氏集团已经像是标杆一样屹立在了颐国，但是他，却将这份功劳随手的丢下。
“顾夫人，她威逼利诱，白董事就选择妥协，这不是我认识的你。”
话已至此，顾之砚才优雅地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至少，不应该这么被动的接受安排。”
“我已经老了，今年60多岁，将近70了，哪怕是现在不退，未来的几年，也会找到机会退休的。”
白董事叹了口气，话语间多了很多的无奈。
要不是他说，顾之砚还意识不到，眼前这个人，确实已经陪伴了他太久太久。
他记得他刚接手顾氏集团的时候，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初出茅庐心比天高。
所有人都不服气他，就只有白董事，默默的帮助他，让他成为能够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集团的总裁。
这一晃，十年过去了。
顾氏集团有工龄，55岁就可以退休了，但是白董事却偏偏坚持干到现在。
顾氏集团的四大元老里，就属他年纪最长。
同样，也是最受顾之砚尊敬的。
“但至少不是这样的方式吧。”
顾之砚眼底的冰冷，一点一点的褪去：“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一个好的结局呢？”
“好的结局，什么是好的结局呢。”
白董事抬起眼，看着面前不远处的一树盆栽，眼底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我看见许总年纪轻轻的，谋略这些也够，说不定顾总要是认真栽培，真的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就为了那五千万？”
顾之砚戳破了白董事的心头：“那五千万很重要吗？”
白董事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等他痴傻的问完，他才发现自己的这个问题有多愚蠢。
顾之砚什么消息不知道？
他想要知道什么，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的事情。
“当然重要。”
白董事十分坚定的回答：“这5000万，可以救我老婆的命。”
“这5000万我同样也可以给你。”
“那不一样。”
“白伯伯，你这样让我觉得，顾氏集团在你的眼里一文不值，是可以随随便便就可以当做筹码送出去的玩件。”
顾之砚好看的眉心皱了起来，一字一句的说。
白董事深深地凝望着他，轻缓的摇了摇头：“如果我的夫人没了，那我要这些又有什么用？”
他这一生，做了不少慈善，以至于自己大半部分的存款都捐给了慈善机构。
他以为他留给自己的那些钱是足够的。
可直到自己的夫人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她才知道，人只有先护住自己了，才能去保护别人。
他连自己的夫人都救不了，为什么偏偏要去当这个救世主？
5000万。
他原本可以轻轻松松就拿出来，但是现在，却把他逼到了要贩卖股份的地步。
当时他签下那份协议的时候，心里无比的压抑，无比的沉重，他觉得他对不起顾氏集团，更对不起顾董事长临终前的嘱托。
但是这些道德之上，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他妻子的命。
哪怕这5000万只能给他妻子换来短短几年的生存时光，那也值了。
顾之砚被他这句话深深的击到了。
他没有说话，薄唇抿得死紧。
“顾总之所以不懂，是因为顾总没有爱过，如果顾总成为今天的我，我想，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白董事语重心长，每一句每一字都在顾之砚的心头留下了不小的冲击。
“你们说我自私也好，说我这怎么那怎么也罢，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我的妻子多活几年，她还没有享过福，趁着退休，可以带她去看看，她想要看到的世界。”
白董事说着说着就笑了。
他的言语间没有一点后悔之意。
仿佛贩卖掉自己的股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顾之砚不解。
他真的不解。
如果换作是他，他可能也不会像白董事这么做。
顾氏集团是他毕生的心血，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建立在他的利益之下。
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白董事有自己的选择，他也无权干涉。
“可是你真的开心吗？”
这时候，大厅里突然闯入了一道女人的声音。
这道声音带着一些病态的虚弱。
他们循声望去，就看到优雅的白夫人站在拐角处。
她身上穿着旗袍，即使是在家里，也保持着端庄优雅的形象。
只是那张寡白的脸，看出了此时此刻病魔对她的折磨。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白董事立刻站了起来，快步冲上前：“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在房间里休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