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尹夏住进长姐家,起初长姐并没有多想,但这一周时间内顾言漠连跑了好几趟,且面色沉重,跟仲尹夏说话时还特意避着人,长姐难免不起疑心。
她端着一盘草莓,敲门进了仲尹夏的卧室,看他独自坐着发呆,莫名的心疼起来:“尹夏,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姐姐?”
仲尹夏抬了一下眸子,红彤彤的,很失落的模样,长姐更担心了:“哎呀,我家宝贝儿怎么了,商樊又欺负你了?!”
仲尹夏平静的摇头:“姐,我没事。”
长姐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发:“尹夏,姐姐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怀孕了?”
商樊谢绝一切访客,长姐约莫着仲尹夏应该有了身孕,但他回家这些天并没有孕期的任何征兆,实在疑惑。
仲尹夏回答:“没有。”沉吟片刻,又说:“姐,我想跟商樊离婚。”
长姐手里的水果托盘“哐当”落地:“什么,离婚?!”
高峰在客厅陪西宝玩游戏,被这一系列的动静惊到,赶忙抱着西宝上了楼,他推开门的时候,看到仲尹夏两只手垂在腿侧,微低着头,一副乖顺等着挨训的模样。
长姐站在飘窗旁,神色凝重的接打着电话,间或回头看一眼仲尹夏,目光复杂。
高峰预感事情挺严重,大气都不敢出,只有西宝闹腾着要下来找舅舅。
长姐瞪了他们一眼,高峰连忙放下西宝,小Alpha兴冲冲的吧嗒着小腿,跑到仲尹夏身边:“啾啾,啾啾,抱!!”
仲尹夏弯腰把西宝举了起来,借着他小小的身子遮住了自己的脑袋瓜。
长姐频频点头,几分钟后终于挂断电话,看着藏在西宝后面掩耳盗铃的仲尹夏,说:“行吧,我知道了。”
仲尹夏默默的探出头:“姐姐……”
“尹夏,姐说过,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想干什么事,我永远无条件的支持你。”
仲尹夏眸光闪烁,一时间语塞。
长姐把西宝接到自己怀里,劝仲尹夏别想太多,示意高峰下楼。
仲尹夏并没有告诉长姐实情,只说自己跟商樊越过越合不来,与其以后维系一段已经出现裂缝的婚姻还不如现在及时止损,给大家留有几分余地。
长姐自然不相信,要打电话找商樊求证,仲尹夏没办法搬出顾言漠给自己圆谎。
长姐接过仲尹夏的手机,跟顾言漠沟通了一番,对方说商樊因为仲尹夏要去当志愿者,争执不下,不惜把仲尹夏关了起来,仲尹夏因而失望,思考之下决定跟他离婚。
顾言漠掐头去尾,模糊了仲尹夏被商樊囚禁的具体细节,长姐半信半疑,但绝对支持自己亲弟弟的决定。
这么多年来,她一路看着仲尹夏对商樊看似不起眼却又十分干脆彻底的付出,心里早就觉得不值了。
可值不值,只有当事人说了算,她才一直沉默至今。
晚上,长姐给父亲打了一通长达三个小时的视频通话,跟他说明了仲尹夏要离婚的事情。
父亲在最初的反对和震惊后,还是选择接受。
仲尹夏从来拥有重新开始的底气,家人和朋友的无限偏爱是他最强有力的后盾。
顾言漠曾经不只一次的对仲尹夏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拥有幸福的Omega。”
温情脉脉的岁月里,初心依旧,永远天真浪漫的仲尹夏,配的上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花,最艳丽的爱情,和愿意为他摘星星月亮的人。
就是这样一个Omega,好到你看他落下一滴泪,都觉得自己犯了死罪。
能让他失望伤心的人,真就不是什么好人了。
离婚协议书是顾言漠送过来的,八项条例,双方姓名,一式三份,预示着一段婚姻走向终结。
仲尹夏把名字签到最后一个笔画时,全身的力气都要抽空。
长姐找了她力所能及内业务水平最高的律师,三天后,文森收到了一份包裹,看到寄件人名字后,把他亲自送到了商樊手里。
商樊脸上表情惯例的无悲无喜无怒,反而扯了扯嘴角。
他看着离婚协议书尾部仲尹夏不大流畅的签名,可以想象到小Omega写下自己名字时,是怎样一副为难痛苦和不舍的模样,他在不自量力。
商樊把协议书放到办公桌的抽屉里,没再看第二眼,落了锁,对文森说:“今天还有什么行程?”
“晚上十点跟时少有个饭局。”
“推了。”商樊决定去找仲尹夏。
这晚的夜空繁星满布,仲尹夏搂着西宝教他认星星,从最暗淡的天王星到最亮堂的启明星,西宝眨着眼睛听的津津有味。
商樊敲门进来时,仲尹夏脸上刚好露出一个十分温柔好看的笑容。
他那时觉得,他是愿意给仲尹夏摘星射月,做尽最浪漫也最愚蠢的事。
可仲尹夏抬眸看他时,他却连一句像样的情话都说不出口。
“晚上好。”
仲尹夏目光动了动,又急速稳住:“晚上好,先生。”
西宝瞪着商樊,轻轻“哼”了一声,换作平时,他跟小团子没二区别,看到商樊就躲,兴许在自己地盘,胆子大了许多。
与之相呼应的是一声试探性的“喵呜~”
西宝歪着脖子:“哼~”
“喵呜~”
反复对了几次口号后,小团子从商樊怀里小心翼翼的露出了脑袋瓜,看到仲尹夏,双眼立即放出精光,四腿一蹬,不管不顾的从商樊怀里跳了出来,奈何吃的太胖,中间骨碌碌的滚在了地上,刚好滚到西宝捉蝴蝶的捕网里。
“嘻嘻,小胖子!”西宝开心的手舞足蹈,看了看身后的仲尹夏。
“你跟团子先进屋。”仲尹夏把肥猫抱在西宝肩头。
西宝用力点头:“好哒!”
商樊好整以暇的站在院子里,看着一猫一人一小孩,心里感观奇异,觉得他的Omega怎么能这样可爱,想着,仲尹夏,你别怪我欺负你。
他走到仲尹夏身边,用拇指揩掉西宝蹭在他衣服上的蛋糕渍,动作亲昵而不失绅士风度:“尹夏,我们能聊一聊吗?”
仲尹夏回答:“可以。”
长姐和高峰还没回家,仲尹夏怕他们撞到自己跟商樊谈话,暴露他和顾言漠串供好的谎言,让长姐担心,想了想,把人带到二楼卧室,把门大敞了开来。
商樊的眼神冷了冷:“怎么,你怕我?”
仲尹夏没有吭声。
商樊又说:“我们还没有离婚吧。”
“那你收到离婚协议书了吗?”
“当然。”
“商先生什么时候签字?”
商樊盯着他的眼睛:“我没准备签。”
仲尹夏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把腹稿在心里过了一遍:“先生,那我会走正常法律程序,申请一年的冷静期。”
根据H国婚姻法,已婚Omega有权提出和自己的Alpha解除婚姻关系,Alpha同意签字的情况下,婚姻作废,不同意,Omega则拥有一年的冷静期,在这期间,Alpha可以尝试挽留自己的伴侣。但如果是Alpha先提出离婚请求的,协议则立刻生效。
法律永远维护Alpha利益至上,这是根深蒂固又被AO世界合理化的顽垢。
商樊脸色终于变了,但声音还算缓和:“仲尹夏,我来找你,不是谈离婚——当然,关于这件事,你想也不要想。”
仲尹夏背脊僵直,身心高度集中,以此换来跟商樊谈判的最好状态:“商先生,那我们没什么话能说了。明天,我的律师将会向法院提出一年期申请协议,您收到协议书的时候,请别忘了签字。”
他说完这段话后,透支了所有精神力,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商樊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他似是没有料到仲尹夏原来已经坚决到这种地步,强压着愤怒,打量了他好一会,突然笑了:“尹夏,我奉劝你一句,别跟我刚。”
仲尹夏拿着枪指着自己的脑袋,商樊握着他枪把的手在哆嗦时,他就觉得自己赢了。
而赢了,可以离开商樊,可以跟他离婚,甚至以后可以跟顾言漠勾搭在一起。
商樊从来不会牺牲自己的利益换取旁人的称心如意:“你可以跟我提任何要求,我将最大限度的满足你,但是,尹夏,抱歉,离婚是不可能了。”
仲尹夏猛的抬头,固执的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商樊打断他:“或者,你还能拿枪指着脑袋,以此要挟我签下名字,宝贝儿,但是,你要考虑这样做的后果自己能不能承担,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以死亡换取的解脱和不想承受的东西,我会十倍百倍的加注在其他人身上,顾言漠,你的姐姐,父亲。”
他说这话时眼神阴鸷冷静,加持着自己强烈的Alpha信息素,根本没有给仲尹夏回旋的余地。
所谓的谈判,只是他自己单方面的霸凌,以一个顶级Alpha的姿态,俯瞰和压制爪牙下使出浑身力气才舍得跟他反抗的猎物。
仲尹夏嘴唇发白,肩膀颤抖了几下,愤怒的瞪着商樊:“你为什么要逼我?!”
商樊轻嗤,无动于衷的看着他的白兔儿发火,看他还能闹到什么程度。
仲尹夏迅速红了眼眶,拼命忍下被爱人欺负出来的眼泪和滔天的委屈,身子因为极力的隐忍而剧烈的哆嗦着。
商樊不错眼珠的和他对视,继续说:“孩子你不想要,可以不要,无论我在不在七星镇,以后都会陪你度过每一个发热期,你想去做志愿者,只要不去南潭,我也可以同意,仲尹夏,至于我的要求,很简单了,滚回你的兔子窝。”
仲尹夏问:“商先生,回去做什么,安凛的替代品?接受原本属于别人的温柔和宠爱?”
商樊反问:“这有什么区别,你在这跟我矫情什么?”
他能真正给的东西都实质的给了仲尹夏,原本属于谁,值得去计较?
他总是很难明白Omega的心思,就像很多年前,安凛对他说,阿寒,我希望有一天你能懂爱。
而今天,仲尹夏似乎也在声讨爱。
商樊也仍然解不好同样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