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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主人只活了十七岁,不是正常死亡。

  那么死亡原因只有三种,病死、药死,或者重伤不治。

  一开始贺峥还没有特别大的感触,在听到老师们这么分析的时候,很不合时宜的,他想到了许闻意。

  想到了许闻意这个人,想到了他万年不变的笑脸。

  贺峥心生不忍,觉得难受。

  四个人围着棺木里,仔细检查里头的尸骨,至少在正面,没有看到任何一点细小的伤口。

  他们没有往背后看,一般不是贯穿伤要不了人的性命。

  “药死的可能性也不大。”有老师说,“当然也不能排除是皇帝赏他全尸,许他葬礼。”

  历史上的皇帝性格多样,这是委婉点的说法,不委婉点可能就是有点毛病。

  明成祖一手促成了永乐迁都,历史对他褒贬不一。他很可能就心情不好要你命,又可能心情好了允许你不用裹草席。

  或许他们还需要把尸体翻过来看看。

  “不用看了。”杨老师说,“是病死的。”

  “怎么说?”

  “喉咙那一块骨头特别黑,癌症转移,我见过这样的尸体。”

  杨老师又说:“不过这样说也不对,他应该是饿死的。”

  贺峥没听懂他的意思,其他人却听懂了,他们告诉贺峥:“病死是真的,饿死也是真的。最开始患癌的位置不明,但最后转移到了喉咙,因为无法进食,所以死了。”

  “如果换做我们现在,他会有救吗?”贺峥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杨老师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古人没有患癌的概念,只知道生病严重不能进食:“不会活着,他只会觉得痛苦。在用食管进食才能维持生命的时候,大多数医院都会劝你出院。”

  医者仁心,不一定是一直要让你活下去。

  贺峥没说话,几位老师决定还是把尸体翻过来看一下,推断只能是推断,他们需要确定事实。

  一样的过程,因为位置不便,是其他老师替贺峥拍的照。

  他们小心翼翼地翻动尸体,暂时确认了杨老师的推断,在新的信息出现之前,这个项目就这么结束了。

  贺峥的工作还没有结束,画图工序更加麻烦,他和李枕枕得在期末前把所有图案上交,包括今天拍完照片的尸骨。

  李枕枕装模作样地叹气:“老师,我真可算加班了,期末能不能给高分啊?”

  “想得美。”老师和他们都很熟了,“给你们安排了考试。”

  李枕枕眼珠子一转,贺峥也看懂了,这可比上交论文轻松多了,于是问:“我们系都考吗?”

  老师说:“统一考卷,考历史。”

  这样做有个好处,这些老师可以偷懒,把事情都给历史那边的老师去弄。

  另外一个好处是,他们这群人都能顺利及格,这半年大家都累,当老师的都看在眼里,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太为难他们。

  贺峥今天放的早,没回寝室,去了202看许闻意。

  进门时刚好听见许闻意在笑,他们跨年时出来玩了一圈,许闻意话没说两句,先把自己灌醉了,但他们的关系还是因为出来玩过一次而更近一步。

  “笑什么?”贺峥进来坐在许闻意边上。

  “贺峥。”许闻意很高兴地叫他,“你怎么来了?”

  贺峥说:“我们那边结束了,以后都不用去了。”这种说法很委婉,大概意思是六百年后的你也凉透了,能研究的历史价值也研究完了。

  许闻意听完没什么反应,只问:“那我也不用来了?”

  贺峥睨了他一眼:“你想得美,有钱赚为什么不来,明天我也来,我还缺钱呢。”

  许闻意也没有特别想偷懒,他还是挺喜欢在这里玩的,日子不至于过的那么无聊,还有人聊天。

  见许闻意没回答,贺峥又问:“你刚在笑什么?”

  “没有啊。”许闻意下意识否认,“我没有笑。”

  在实验室里,贺峥戴着手套,也洗过手,但他现在还是不想用手去碰许闻意,只好用脑袋碰了碰他:“你声音最大,我在走廊上都能听得见。”

  “哪有。”许闻意臊得慌,他才没有那么大嗓门。

  “所以你刚刚在笑什么?”贺峥第三次问他这个问题了。

  许闻意都无奈了,不知道贺峥搞什么,平时也没见他这么啰嗦:“我不知道,我忘了,他们在讲很好笑的事情。”

  许闻意的脑子是间歇性上班的,贺峥领教过了,不想和他计较,把最寻常的话题又抛了出来:“晚上想吃什么?”

  许闻意看着贺峥,欲言又止,贺峥故意凶他:“想说就说。”

  只见许闻意一副“这是你说的和我没关系”的表情:“我和枕枕吃。”

  贺峥:“不行,你和我吃。”

  许闻意不肯:“我和枕枕约好了。”

  “你可以爽约。”

  许闻意装模作样:“怎么能这么缺德。”

  贺峥:“建议你说人话。”

  许闻意只好说:“我和枕枕是有追求的人,你没有,枕枕说吃饭不能带你玩。”

  贺峥咬牙切齿:“许文物。”

  许文物战略性认怂:“你让我说的,我说了,你还生气,你这个人真麻烦。”

  到底是谁麻烦,贺峥气笑了:“麻烦精说别人麻烦?”

  许闻意哼哼唧唧的:“那你别和麻烦精一起吃饭。”

  贺峥真走了,被许闻意气的,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的可怜虫不止他一个,肯定还有季嘉,他可以和季嘉吃泡面大餐又或者食堂满汉全席。

  “哎?”好半天才有人反应过来,“贺峥呢?他怎么刚来就走?”

  许闻意最近在尝试文物修复,难度很大,于是让贺峥先给他买了副拼图练练手,刚想和贺峥说这玩意比拼图难多了,贺峥就先走了。

  许闻意托着下巴,很认真地思考男生的话:“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脾气这么大。”

  有人就笑:“找到原因了,这么多年,让你名声差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河豚峥。”

  许闻意知道河豚是什么东西,他在网上见过,听他们这么形容,还觉得挺贴切。

  那人又问:“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和他一起吃饭,许闻意又拒绝了一遍:“我和枕枕一起吃饭。”

  “操。”那人笑着骂了声,“你们俩是又开小灶不带别人是吧?难怪贺峥要生气,要我我也不乐意。”

  许闻意继续甩锅:“那你得问枕枕,他下厨,我只是蹭饭的。”

  许闻意越来越滑头了,很多时候让人分不清,他是在说实话还是在调皮。

  李枕枕说晚上吃烧烤,跨年的时候看烤肉店的人做,他看着也很心动,就在边上问配方,店主也大方直接告诉他了他。

  没有创新的厨子不是好厨子,李枕枕在闲暇时间研究,今天终于有机会做给许闻意吃了。

  季嘉和李枕枕做了一年多的室友,仍然不配得到李枕枕的爱,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没法勉强,这件事情上,许闻意和李枕枕都视对方为唯一。

  实验室的事情结束,许闻意就联系了李枕枕,李枕枕那边还差一会儿,许闻意就在楼下等。

  没一会儿人就凉了,拔凉拔凉的,李枕枕过来时都惊呆了:“你就这么冻?不会上楼等?”

  外面又下雪了,挺好看的,李枕枕替许闻意搓手,又把他手塞进自己口袋里。

  许闻意很乖,仍由他摆弄,眼神像小孩:“楼上关门了,在这里等你挺好的。”

  李枕枕皱眉,空着的手撑伞:“这里冬天很毒的,你别不信。”

  许闻意小孩子脾气,肯定是不信邪的,硬说不冷。

  李枕枕拿他没办法,两人一起去了超市买东西。

  E市的天气一直零下,李枕枕存了一部分东西放在阳台,室外露天和冰箱一个效果,他们又去超市买了点蔬菜,还买了许闻意一定要的碳酸饮料。

  “你真和小孩儿似的。”李枕枕无奈地说。

  许闻意就笑,拿着饮料嘬得很开心。

  烧烤还是在寝室里偷偷烤的,贺峥和季嘉被李枕枕拉进饭友黑名单,刚才路过寝室时看了,没看见里面有人,估计两人也加餐去了。

  李枕枕包揽了大部分活,许闻意只要负责吃就行了,唯一让人嫌弃的是烧烤地点——在卫生间门口,因为里面有排风,李枕枕是这么说的。

  他们也没有正对着卫生间,好歹是背对着的,这是两人唯一的倔强。

  嫌麻烦,两人直接蹲在地上,烤一点,吃一点,一个配啤酒,一个配可乐。调味料的辣加多了,但味道绝佳。

  李枕枕要和许闻意碰杯,笑说这是冬天里火辣辣的快乐。

  许闻意疯狂点头。

  当天晚上十二点差五分,许闻意已经跑了三趟厕所了,他躺回床上,因为没人搭理,在那不停地哼唧。

  贺峥终于被他哼醒了,皱着眉,脾气不是很好:“你怎么了?”

  “肚子疼。”

  寝室里没开灯,贺峥不知道他什么样,想起晚饭被抛弃的仇,只觉得许闻意活该,翻了个身,随口说:“烧点开水喝。”

  大晚上也没地方给许闻意买药吃,贺峥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他没想那么多,第二天早上到起床时间还没见许闻意醒来才觉得不对,走到床边去叫人,但许闻意没反应。

  贺峥动手去翻他,许闻意全身没有力气,花了好大的劲,才配合贺峥转过来。

  许闻意浑身滚烫,脸颊潮红,嘴唇却是白的。

  “轰”的一下,贺峥脑子一片空白。

  只想起杨老师说的话。

  “才十七岁。”

  “病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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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烧烤还是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