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穿越重生>重生之夺嫡>第99章 经筵之争

大烈太祖起身于行伍,却特别重视教化之道,开国后不久,他就定下了经筵制度,规定每年二月至端午节、八月至冬至节为经筵讲期,由博学鸿儒之士在御前讲经论史。

其用意在于探究儒家经典的微言大义,以史为镜,为治国提供借鉴。

果然,到了黄昏时分,宫中的太监便来到蘅芜苑宣旨,要慕容近竹明天一大早入宫,出席在文华殿举行的经筵大典。

经筵大典的仪式比起平时的经筵日讲更为庄严、隆重。

慕容近竹在太监的带领下进入文华殿时,发现隆化帝带着冠冕,正端坐在龙椅上,三位皇子也已经分列两旁侍立着。

“草民叩见陛下。”慕容近竹快步趋前,拜了下去。

“起来吧,赐座。”隆化帝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

太监将慕容近竹带到骆钰昭的下首,给他安排了一个座位。

没多久,宰相吴文瀚、王阁老以及六部大臣都到齐了,叩见过隆化帝后,都坐在了讲经台的两侧。

皇家的贴身侍卫在孙统领的带领下,也进到殿中。

慕容近竹抬头望去,只见那些近卫全都脱去了平时穿的胄甲,换上了儒生的打扮,不禁暗暗好笑,这个孙统领,再怎么装斯文,也不过是这副文不文武不武的模样,学问看不出来,滑稽倒是多了几分。

吴文瀚见慕容近竹竟然也坐在三皇子骆钰昭下首,摆明了是来给骆钰昭助阵的,顿时心生不满,有意要将他逐出文华殿,“启奏陛下,慕容近竹一介布衣,乳臭未干,不宜出席如此隆重盛大的经筵之礼。”

见吴文瀚挑了头,一时间,太子党的吏部尚书左青云、礼部尚书陈元见状,也都纷纷表示反对。

隆化帝没料到,平日水火不容的两党,此刻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慕容近竹而联合起来。

“朕知道你们一向政见不合,今天竟然意见一致,实在难得呀。”隆化帝眉头微蹙,脸上现出不快,“可现在是讲经大典,诸位卿家也要在如此庄严肃穆的场合中吵吵嚷嚷吗?”

左青云立刻匍匐在地,“陛下,微臣一心只为大烈的社稷着想,并未考虑过任何私人恩怨。”

吴文瀚也答道,“臣虽然与左大人、和陈大人他们时常意见相左,那也是为国为民,绝不是相互倾轧的党争。”

“这么说,朕该嘉奖你们了才是!”隆化帝为他们冠冕堂皇之词而震怒。

“陛下息怒。”王阁老双眼的余光扫了扫慕容近竹,见他向自己微微点头,知道自己说话是时机到了,“前些日子,山戎使节来访,想我大烈满堂文武,平时个个以为满腹经纶,谁知面对一纸国书,竟无一人为能为陛下分忧,微臣食君俸禄多年,现在想来,还是汗流浃背,惭愧之至。幸而我大烈人才辈出,有近竹这样的少年才俊,才令小国番使铩羽而归。”

王阁老向北面拱了拱手,接着说道,“我太祖高皇帝设下御前讲经的制度,从来没有说过身份卑微或者年纪幼小者就不得参加,因此老臣以为,陛下此举正是领略了太祖当年创制的一番苦心,实在是圣明之至。”

“阁老所言甚是,朕心甚慰。”隆化帝点头微笑。

那天独孤云的一封国书,让所有的文臣迄今想起来都觉得羞愧难当,吴文瀚等人想不到王阁老竟然不顾个人的颜面,当众提及此事,一时都闭了嘴,再也不敢言语了。

骆钰英坐在讲经台的东面,听了王阁老的一番话,向他投去怨毒的目光,想不到这条老狐狸,表面上在为我说话,背地里却早就跟老三勾搭上了。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要不是今天的经筵,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大殿上终于静了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赞礼官高声唱到,“有请卢太傅。”

卢太傅名叫卢荃,早已退休多年,刚过了大年初一,便接到圣旨,要他在元宵节后的正月十八这天到御前讲经。

卢荃心里纳闷,这经筵之制是当年太祖爷订下来的,向来在二月份才开讲,怎么今年变成了正月。

但圣旨既然下了,容不得他有半点质疑。

御前讲经,对任何一个文臣来说,都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

卢荃不敢怠慢,半个月来,每天闭门谢客,香薰沐浴之后,将六经要义和历代国史细细研读了一遍。

此时卢太傅早就在后堂候着了,一听到赞礼官的召唤,立刻快步走了出来,在正中的讲经台前坐下。

隆化帝这才开口,“老太傅就讲讲宋襄公让国的这段历史吧。”

在座的都是些熟读经史的老臣,正月间举行经筵,已经出乎他们的意料,现在皇上又选了这么个题目,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都在纷纷揣摩,皇上难道是在暗示,嫡长子骆钰英的德行不堪担当太子之任,还是告诫另外两位皇子,不要试图觊觎太子之位?

圣意难测,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宋襄公让国的故事,历代史书都有记载,说的是春秋周襄王元年,在宋国发生的一段故事。

当时宋国的国君宋桓公病重,嫡长子兹甫本应是继位之人。

可是兹甫却跑到宋桓公病榻前恳求,要把太子之位让贤于庶兄目夷,“目夷年长于我,而且忠义仁义,请父亲立目夷为国君吧。”

宋桓公把兹甫的想法转告了目夷,目夷听后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太子之位,“兹甫能够把国家让给我,这不是最大的仁吗?我再仁,也赶不及弟弟。况且废嫡立庶,也不合宋国的制度啊。”

于是,为了躲避兹甫的让贤,目夷逃到了卫国,兹甫的太子之位最终没有让出去。

后来宋桓公过世,兹甫继位,就是后来的宋襄公,他在位期间,励精图治,成为春秋时期的五霸之一。

这段历史,慕容近竹也是知晓的。

卢太傅照着史册一字不漏的将原文通读了一遍,立刻启奏道,“陛下,微臣读完了。”

隆化帝微微侧目,“老太傅难道不为朕讲讲其中的道理吗?”

卢太傅倒吸了一口冷气,今天如果说错了话,只怕日后新君上位,到时候落得个满门抄斩也未可知。

可是皇上既然问了,不答也是不成,犹豫了一阵,这才回答,“这是在告诫后世的皇子们,兄弟之间要懂得仁爱和谦让,不能为了帝位之争,忘了兄弟之义。”

他这番话,面面俱到,谁也不得罪,谁也不相帮,真是圆滑至极。

隆化帝微微一笑,“太傅说的是,朕的三个皇子,虽然没有兹甫和目夷那样的贤明,但朕相信,他们也不会作出什么出格之事。所以朕决定,两日之后,为三位皇子同时举行加冠仪式。”

到了现在,大臣们总算大致猜到此次经筵的真实目的,隆化帝是想为刚满十五岁的三皇子骆钰昭能够加冠铺路。

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的人,都没什么心理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心要反对,却又找不到有力的说辞。

于是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礼部尚书陈元身上,希望他能从礼法的角度来反对隆化帝的决策。

陈元知道他跟骆钰英走得太近,如果日后骆钰昭继位,他必然也要跟着倒霉,于是不负众望,启奏道,“请皇上收回成命,同一天为三位不同年龄的皇子加冠,等于废了长幼之序,与礼制不符呀。”

“大胆!”隆化帝一掌拍在龙椅上,震得冠冕上的珠玉一阵抖动,“这是朕的私事,你也要来干涉吗?你头上到底有几颗脑袋!”

“陛下,天子无私事呀。如果皇上带头违背礼制,试问天下人还有谁会遵守礼法,大烈国岂不是要乱套了吗?”吴文瀚接着跪了下来。

隆化帝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们是存心要跟朕作对是吗!”

吴文瀚与左青云、陈元各自分别拥戴骆钰杰和骆钰英,在朝中结党营私,彼此倾轧,隆化帝看在眼里,也是无可奈何。

他本想通过经筵避开朝议,将反对的声音减到最低程度,虚晃一枪,顺利的让骆钰昭也能参与几日后的加冠仪式。

隆化帝虽然大权在握,完全掌控者朝局的变化,但是随着几个皇子的逐渐长大,大臣们也各自选边站队,储君之争越演越烈,有时候甚至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他一再的将为皇长子加冠的呼声给强压下去,但到了今年,骆钰英已经二十岁,无论如何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这才想出一个让三个儿子同日加冠的办法,不让一方做大,来平衡朝中各方的势力,他才可以游刃有余的驾驭臣下,让任何人都不敢对他起异心。

然而眼前的情势表明,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为了阻止三皇子骆钰英的崛起,竟然迅速化解了彼此之间的恩怨,也要先把他们共同的敌人给打压下去。

他当然可以一怒之下罢了他们的官职,甚至干脆杀了他们,但是如此一来,恐怕将来的史官便要在他身上记上一笔了。

所谓大人物怕历史,小人物怕官。

隆化帝可不想在史书上被人骂作暴君或者昏君,几千年了,商纣王和妲己还在被后人唾骂,这是一件多么可怕事情。

王阁老一见隆化帝在两派人物的夹击下,弄得狼狈不堪,只怕这样下去,皇上一旦妥协,他立刻就会成为两派势力的众矢之的。

他有心力挽狂澜,却又想不出好办法来,只好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慕容近竹。

慕容近竹一看,此时如果再不出来说话,恐怕一向见风使舵的王阁老也要倒戈了。

于是出列道,“草民……”

刚说了两个字,立刻被吴文瀚打断,“大烈君臣正在商议朝政,哪有你来插嘴的份!”

隆化帝见慕容近竹起身,顿时眼前一亮,“吴丞相,不妨听听近竹有何高见,只要是有利于我大烈的进言,朕都应该广开言路、虚心纳谏,你说对不对?”

吴文瀚一时语塞,只得怏怏退下。

“近竹请讲。”隆化帝微笑着望向慕容近竹。

慕容近竹向前两步,忽然匍匐在地,“请陛下恕近竹的欺君之罪。”

此言一出,不但隆化帝,吴文瀚和左青云等人一片茫然,就是王阁老和骆钰昭也糊涂了起来。

这分明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隆化帝脸色骤变,“哦,你到底做了哪些对不起君王的事,还不给我如实道来!”

骆钰昭的一双眼睛牢牢盯在慕容近竹身上,父皇明显已经动了真怒,这……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