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清醒过来, 苏叶发现自己睡在床榻上。似曾相识的场面，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醉梦山庄。
他呆怔了一会儿，慢慢爬起身来, 身体一动, 就听到金属清脆的撞击声，循着声音看去, 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拴了一条细锁链。
他扯了扯铁链, 链子被拴在床柱上，长度最多让他下床走上两步，苏叶使劲拉扯，链子看着细，却坚韧无比, 把床都扯动了, 铁链却完好无损。
“没用的，那是玄铁造的, 不要妄想扯动它了。”姬月白不知道什么事后出现，亦或是一直在屋内, 只是苏叶没有发现。
“啊……”苏叶呆呆看着他，良久过后, 问道, “……花呢？”
姬月白眉头皱起，神色隐忍, 朝苏叶走来, 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就只想说这个？”
……还要说什么？
“我不是故意偷花的？”
苏叶视线朝下，注意到姬月白咬肌鼓动, 他想了想：“恭喜你定亲？”
话音落下, 他就被姬月白掀翻在床上, 双颊被掐住，让他闭不上嘴。
姬月白挤出一句话：“这么多年没见，你开口就惹人气，功力见长啊，嗯？”
对方古怪的说辞引起了苏叶的注意，他含糊不清地问：“我们，几年没见了？”
姬月白长久地注视着他，看苏叶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胸口中几乎要喷发而出的怒意稍歇，放开了钳制着苏叶脸颊的手，说道：“五年。”
苏叶迷惑不解。为什么是五年？
姬月白深吸一口气：“那天山洞意外之后，我再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七岁，身在无念山庄之中，爹娘具在。”
苏叶静静听着。
“我发现所有人都失去了记忆……不，那些事情原本就没有发生，连遗忘都不是，甚至能说，它是‘不存在’的。只有我一个人有记忆……我开始满世界找你。跑遍了我们到过的地方，都没有你的踪迹……你说你会回来，我就开始等待。”姬月白顿了顿，叹了口气，“你哭什么，该哭的不是我吗？”语气里满是无奈。
“那盆花是怎么回事？”苏叶抽搭着问他。
“一点念想罢了。想着把这个东西弄出来，你如果回来了，肯定会找过来。——我没有猜错。”他替苏叶擦掉眼泪，把人拥进怀里。
“你定亲了。”说起这个，苏叶就心绞痛。
“我不是，我没有。那是我娘收到的赤霞派的谢礼，她外出时偶然帮了赤霞派掌门的夫人。在知道人家把那东西当做定亲信物时，我就退了。”
苏叶靠着他的肩膀：“你和赤霞派的有说有笑。”
姬月白苦笑：“大庭广众之下，我总不能甩脸色给他看。小苏叶——”他蓦地顿住，察觉到肩膀上穿透布料的湿意，把人往怀里紧了紧，没再说什么。
苏叶一开始还能安静流泪，后来哭到伤心处，难过得打嗝，姬月白只能不停安抚，良久过后，他才缓过劲来，缩在姬月白怀里抽噎。
等到他彻底不抽抽，姬月白低声问道：“好点了？”
“嗯……你把我手上的链子解开。”他哑着嗓子说道。
姬月白沉默片刻，拒绝了：“不行。”
苏叶对此接受飞快：“那你把链子放长点，我要去院子溜达。”
他这个反应反倒把姬月白搞蒙了：“……放长点？”
“嗯。太短了，只能在床边走两步，不太方便，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床上。”苏叶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对方的回应，抬头看去，姬月白目光怪异地看着苏叶。
“听到了没？”苏叶催促他。
“……嗯。”答应得太快，他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两人沉默相拥有顷，苏叶忽然大叫一声：“你把我银票放哪里了？！”
姬月白：……这个破坏气氛的小麻烦精！
……
苏叶便在姬月白的院子里过起了自愿被囚禁的米虫生涯。
姬月白不时为他带来些有趣的小玩意，还弄了一大柜子的书给他，都是些市面上有趣的话本。
姬月白除非有急事，其他时间几乎都会待在院子里和苏叶厮混。
苏叶知道这人没有安全感，也不在意这些占有欲十足的举动，乐得和他待在一起。况且这世界娱乐的东西有限，在哪里住不是住？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姬无夜大寿的时候还好，等大寿结束，门派的人全都离开之后，姬月白这种反常的行为就逐渐开始明显。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曲念薇终于起了疑心。
趁着姬月白离开的当口，曲念薇来到姬月白住的院子。
碰巧和外出放风的苏叶撞了个正着。
苏叶：……
曲念薇：？？？
在自家儿子的院子里发现一个大活人，还是个男人，曲念薇震惊得脑子短路。
苏叶也慌，突然和姬月白的娘亲见面，简直手足无措极了，他慌不择路，掉头就往屋子里躲了进去，关门时忘了脚上的锁链，链子卡在门缝，关也关不起来。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蓦地伸进门缝中，慢慢掰开了大门。
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打了照面。
曲念薇脸色不太好：“你是谁？”
我是你儿子姘头。
苏叶当然不可能这么说。他支吾半晌，说道：“那个，我是姬月白救，救下的人，姬月白对我有救命之恩……”
对方目光下移：“救命恩人会在你脚上锁镣铐？”
苏叶：你儿子就会。
“呵呵……”
苏良久过后，曲念薇才开口：“如果你要走，我现在就放了你。”
逃走？苏叶一愣，赶紧摆手：“不逃，不逃。”
曲念薇眉头紧皱：“是我儿……姬月白把你关在这里的？他有没有——”她话语未尽，余光瞥见屋子里姬月白落下的一件外杉，什么都明白了。
曲念薇放缓了声音，仿佛怕惊吓到苏叶：“如果你想走，我现在就放你走，也会给你足够的钱，至于我儿……姬月白那边，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来骚扰你的。”她说得缓慢，神色认真。
苏叶眨眨眼，觉得对方可能误会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解释，姬月白就闯了进来：“你说要放他走？”目光冰冷，神色是曲念薇从未见过的样子。
她忽地打了个寒颤，眉头皱了起来：“我从来不知道，我的儿子竟然是这种人。”
姬月白没理她，神色莫测地看向苏叶，苏叶急忙表态：“我什么都没做，偶然撞见的！真的！”
曲念薇见状，更是觉得苏叶被强迫，她抓住姬月白按在苏叶肩膀上的手，说道：“月白，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娘，就把他放了。”
姬月白半晌没有说话，忽然笑了一下，睃了一眼曲念薇。苏叶察言观色，心道不妙，眼看对方最近似乎有把他脚链去掉的想法，要是被曲念薇刺激狠了，指不定还得被“囚禁”多久，赶紧说道：“伯母，实不相瞒，为了感谢姬月白的救命之恩，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了，姬月白还收了我十万两的聘礼。”
曲念薇表情一僵：“什么？聘礼？”
姬月白的脸色也眼见地缓和下去，苏叶松了口气，正色道：“他也还了嫁妆，是几个商铺和钱庄。”苏叶说得煞有介事，“房契已经记在了我的名下，不信您让他拿给您看看。我和他的关系，就差一场结亲典礼了。”
短短的一段时间，曲念薇的心情从心痛愤怒到荒谬茫然，看向姬月白，就见对方脸上竟然洋溢着她看不懂的……羞赧的幸福？
曲念薇双唇开开合合，哑口无言，半晌过后，说道：“我……我得先去找你爹商量商量……”飘着脚步离开了院子。
直到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人，苏叶摊手：“你娘问我了，我拒绝了，我没跑。”
姬月白哼笑，挥手关上房门，扛起苏叶往床榻走去。
……
在听到曲念薇的叙述后，饶是见多识广的姬无夜，表情都空了一秒。
“你说……月白院子里藏着个人，还是个……男人？”
曲念薇艰难点头。
当天两人就去了姬月白的院子。
“你……你们，怎么认识的？”
苏叶和姬月白对视一眼，姬月白说道：“这个说来话长。”
姬无夜还想继续追问，就见姬月白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身旁的青年，脸上的神色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温柔，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姬无夜重重叹了口气，摇摇头，负手离开了院子。
苏叶迷茫：“你爹这是……”
“同意了。”
“同意了？我看他摇头了啊？”
“倘若不同意，他大概会和我打一场，再让我娘把你送走。”顿了顿，又道，“你很期待他不同意吗？”
“不不不，我只是觉得奇怪，感觉有点太顺利了……如果他不同意，我一定会和你一起誓死抗争！”苏叶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声干咳，显然是姬无夜听到了他的话……
耳朵也太灵了。
原本以为是一场恶战，谁知道竟然如此轻松就度过了难关，苏叶颇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完了？”
姬月白摸摸他的头：“你觉得还有什么？”
嗯……苏叶脑子里浮现了江湖泰斗家中闹出丑事，儿子和同□□人被人拆散，排除艰难万险，最后终于被长辈所接受的故事。
“……类似这样？”他把脑洞分享出来，姬月白听了笑得停不下来。
他摸了摸苏叶的头：“我会和爹分享你的这个想法的，没准他兴致上来，陪咱们演一把，正好我俩可以私奔。”
……
私奔的设想没有成功，姬月白的爱人是男人的事倒是在江湖上迅速传开，一群人表面上恭喜，暗地里却在嘲笑，惋惜姬无夜一代大侠，生的儿子竟然是个走后门的。
原本所有人都在看热闹，等待姬无夜上演一个驱逐不肖子，清理门户的戏码，谁知道等了月余，无念山庄之中却毫无动静。
江湖上流言纷乱，各种传言的都有，有说姬月白已经被秘密逐出无念山庄，有说姬月白和那个男人已经私奔，无念山庄为了避免家丑外扬，秘而不发。
一时间众说纷纭，各种猜测甚嚣尘上。
在所有人都隔岸观望时，一条确凿的消息从无念山庄传出来——姬月白要大婚了！
这个消息一出现，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这下整个江湖都沸腾了，一时不知道是姬月白竟然要娶一个男人劲爆些，还是一个男人竟然要嫁入无念山庄劲爆些。众人纷纷猜测那个青年是哪个隐士高门的人，更是已经有人开始搜罗起了无念山庄的婚礼拜帖，只为了进去看一眼。
外面这些风风雨雨，苏叶都不知道。
他如今正不断被折腾着，今天来裁缝，明天来鞋匠，后天来首饰工匠。
“我为什么要戴首饰？！”苏叶诧异。
“娘说按照传统，得给你打一副，算是讨个吉利，不用在成亲典礼上戴。”姬月白说着要去解苏叶的腰带。
苏叶松了口气，推了对方一把：“你走开，我要休息！”
“我陪你休息。”
“不！你陪我才是真的没法休息了！”苏叶把人赶出屋子，大门一关，把人拒之门外。
姬月白对着关上的房门撇嘴，正要推开，侍从冲了过来：“少庄主，您怎么在这里，我找您好久了，裁缝来了，快去量尺寸！”说完拽着人就跑。
屋内的苏叶听到姬月白离去的动静，终于松了口气，被子一盖，睡觉！
……
大婚那天，无念山庄空前热闹，知名的无名的大小门派都拿了请柬上门道贺。
苏叶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动静，紧张得坐立不安。昨天他没和姬月白见面，那人原本想偷溜进来，被姬无夜抓了回去。
今天早早起床，衣服饰品已经穿戴妥当，现在只需要等待算好的时间的来到。
因为是和男子成婚，在成亲的礼节上就改动了许多，头盖什么的都不用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门外有个声音说道，“公子，吉时到了。”
苏叶咽了口唾沫，打开房门。
打扮喜庆的侍女微笑着在外面等候，迎接苏叶出房，一路引到大殿。
观礼的宾客原本还在哄哄嗡嗡小声议论，苏叶出现以后，纷纷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他。
上百人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让原本就紧张不已的苏叶更是手足无措，手心冒汗地走过长长一段路程。
直到到达大殿门口，看到里面身穿红衣，面带笑意看着他的姬月白，忽然所有紧张的情绪消失无踪。
周遭之人的目光被自动屏蔽，看着姬月白的笑脸，他满心满眼都是不远处的那个人。他不由自主嘴角上挑，双眼放光，慢慢朝姬月白走去。
姬月白朝他伸出手，苏叶搭上，慢慢收紧。
两人相视而笑。
——END——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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