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过跌宕起伏又哭又笑的极光之夜后, 某小朋友又执拗上了。说什么都不要地陪,嫌碍事又多余,美其名曰亲一下都不方便。当然, 他心里究竟怀揣着哪种小算盘,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该付的费用晏遂安一分也没少给,甚至额外给了一笔小费, 意为契约补偿。小地陪康奈尔别提多高兴了, 不用干活还有额外的小费,什么有没有意思的都放一边,看得见摸不着的瞎惦记没用,拿到手才是实实在在自己的。

  没有了地陪和司机还能怎么办, 晏遂安只好另外租了车, 豪横的定制之旅变成灰头土脸自驾游, 开车的还只能是他自己。

  沿着欧洲最波澜壮阔的自驾线路,E6公路一路向北,两旁是蜿蜒崎岖的海岸线, 最终到达欧洲陆地的最北端———北角。

  途径阿尔塔博物馆, 那里有着举世闻名的阿尔塔岩画, 小画家怎肯错过。壁画多以写实粗犷的手法刻画,天然矿物颜料在长长久久的岁月洗礼下, 仍然色彩艳丽经久不褪。

  他们在公元前4200年雕刻而成的壁画前接吻, 在公路边的小超市门口分着喝一杯热咖啡, 在白雪皑皑的哈士奇农场坐狗拉雪橇, 在北极圈的木屋酒店里做/爱。

  所有的舟车劳顿,都止于旅途结束后的满心欢喜。而这样的欢喜, 只是开始。往后的每一个假期, 每一个新的日出日落, 他们会有更多。

  回到佛罗伦萨,施慕程也迎来了期末各门功课的考试、报告、作业,如雪花般飞来。

  而晏遂安也在反复确定了某小朋友一个人没有问题,不需要留生活助理给他的时候,回到罗马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主要还是跟他的小朋友相关。

  三百公里不到的距离,开车不过三小时,但由于各有各的忙,两人竟生生四天没有见面了。四天是什么概念,就是76小时,五千多分钟!如果按照古人的说法,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就是长达12年之久的苦思!

  思及至此,纵使调色盘里刚挤出一大坨白颜料,可哪还有心思画画,小画家愤恨地扔下笔。

  点开微信,对话框还停留在半小时前,他例行公事分享的午餐照片,晏遂安只简单地回复了一个OK。

  再往前翻,是汇报早餐的照片,虽然早已过了十点,晏遂安回复的也是一张照片,看着像在什么正式场合的办公室里,右下角出镜的手俨然穿着黑西装。

  小画家脸皮薄,明明就是想男朋友了,偏不说。连发三条信息。

  [我的白颜料用完了。]

  [家里还有备用的吗?]

  [放在哪里你知道吗?]

  好家伙,调色盘里那一大坨是什么?颜料你自己买的,你自己放的,现在来问别人。

  可信息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晏遂安看到信息时已是一小时以后,画廊外籍职业经理人正在汇报最近一季度的业绩和盈利状况,以及非常重要的一项业务。

  利嘉画廊承接了部分双年展画作的拍卖工作,其中包含相当一部分的捐赠作品,最后拍得的款项会以慈善形式回馈社会。是延续声势,扩大知名度,又趁机抬高身价的好时机。

  而施慕程的那四幅系列画也是捐赠作品之一。

  系统外晏遂安一直有在做艺术品投资,但大多是珠宝名表类,初接触画廊行业也只是更多的听取专业人士意见,把关好旗下签约的画手画家。要不是心里还惦记着,万一施慕程以后会需要,早就想直接打包把所有不动产都卖了,好一身轻。

  晏遂安手势示意外籍经理人先停一下。信息他看懂了,是有个小朋友想他了。

  丢下一句:“先休息十分钟,喝杯咖啡,一会回来继续。”晏遂安大步走出办公室。

  他来到连廊的窗边,窗外是大片金黄如灿阳的博尔盖塞公园,水鸟栖息,野鸭打水。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每当看到什么好看的景或者新奇的小物件,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要拍给某个小朋友看。

  视频电话播回,却被挂掉。

  再打,又被挂掉。

  就像是在跟他赌气般,直到第四次,终于被接起。

  接起后电话那头也没有人说话,手机屏幕里则是一片鸦青色,那是施慕程卧室的窗帘。

  晏遂安太了解他了,这是生气了要哄的那种。但也正是因为了解,有的是治他的办法。

  晏遂安拿腔拿调地说:“还有三分钟。”

  电话那头回应的很快:“什么?”可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晏遂安做起数学题,“开会间隙只有十分钟,被你浪费了七分钟,现在只剩下三分钟了。”

  “啊!”不早说!亏大了!

  屏幕里立刻出现了施慕程气鼓鼓,表情还有些别扭着的脸。

  晏遂安忍着笑,“白颜料找不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书房电脑桌抽屉最下层,储藏室放画具的地方都有白颜料。”

  “哼,晚了。等你帮我找,作业都不用交了。”施慕程张嘴就来也是溜溜的,调色盘里的颜料已经干了好吗,画布上还干净的跟刚出厂时一模一样。

  “好吧,下次有急事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

  施慕程心虚一秒,“倒也没有这么急。怎么这么忙啊你,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原本说好尽量周五晚上赶回去给他过周末,但照眼下这个进度怕是不行了。

  “尽快。”

  三分钟过得很快,周正已经帮外籍经理人来叫他了。

  晏遂安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转身又叮嘱了几句施慕程让他好好吃饭,早点睡觉,这才挂掉视频电话。

  路过员工办公室时,晏遂安觉得有个小男生看着很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也没太当回事儿。

  回到办公室,会议继续进行,一直到华灯初上,外籍经理人走出办公室,在外面等候多时的晏遂安私人财务顾问接着走进来。

  结束这一天的工作,已过晚上九点半。晏遂安终于将心里一直想做的事完成了。

  自己晚餐是工作间隙,见缝插针吃的简餐。仍不忘提醒某个不自觉的小朋友,怎么晚餐照片还没发过来。

  施慕程很无语,情侣之间这点基础的信任都没有吗?他只是凑巧吃饭的时候忘了拍照片,冲到厨房垃圾桶,对着上面刚丢掉的某中餐厅的外卖盒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晏遂安回到罗马家中,看到这张照片笑得停不下来,澡都顾不上洗。边扯开领带,边视频电话拨打出去:“怎么这么可怜,开始翻垃圾了都。”

  施慕程瞪着他,索性顺杆爬卖起惨来:“是啊,可怜死了,吃不好睡不好,怎么办。”

  “下周就回来,再也不走了。”

  “真的?”

  晏遂安反问:“我骗过你吗?”

  倒是真没有,但……一个成年人再也不走,天天在家守着他是不是意味着……

  施慕程脱口而出:“你失业了还是破产了?”

  风水轮流转,这下轮到晏遂安装可怜:“是啊,我被辞退了,以后你养我吧,不是每个月还有家族信托发的生活费吗,学也别上了,学费画材都太贵。省一省我们两个人还是够用的。”

  施慕程刚开始还当真了,替他担心来着,越听越不对劲,逗小孩玩呢。

  视频电话打到手机背面滚烫,各自躺在卧室的床上,就像两个普普通通的异地恋情侣般,有说不完的没营养的垃圾话。

  直到施慕程不再回应,睡着,晏遂安才安下心,挂掉电话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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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士们先生们,下面开拍本届佛罗伦萨当代艺术展,新锐画手施慕程的四幅系列画,起拍价30万。每次加价不少于5万,现在开始。”拍卖官是位优雅的女士,一身墨绿色金边高定套装,敏捷地来回环顾四周竞投者。

  哪有人好意思五万五万叫,没一会功夫已经叫上50万。

  前面小富散户又叫了一波,最后叫到60万。做慈善嘛,就是花钱买个口碑排面,没人在乎最后买了副什么东西回来。但人人心里有个底价,超出的话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场馆内响起拍卖官铿锵有力的声音:“60万一次。60万两次。”

  “100万。”是来自后排的男士声音。

  人们发出惊叹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手,一副原本就没市场的画作,要不是借着利嘉的名号,借着慈善的外衣,根本卖不上价格,更别说天价。

  有好奇的看客纷纷转头,举牌的是位白人,标准的西装三件套,还戴着顶很绅士的礼帽,看不出来头。

  拍卖官提高着音:“100万一次,100万两次,100万三次,成交!”

  一锤定音。场馆里响起掌声,新锐画手能卖出这个价不是罕见,是头一遭。

  拍得画作的那位先生随即优雅起身,缓步走出场馆,就像只是为这四幅系列画而来一样。

  事后施慕程得知自己的四副画竟拍出如此天价,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第一时间打电话质问晏遂安:“肯定是你买的吧!”

  晏遂安否认:“真不是我。”

  “也对,听教授说,画已经通过保险公司在飞往国内的航班上了。是个华人买的。”

  晏遂安打趣道:“怎么?听你口气不是我买的有点失望啊?”

  施慕程实话实说:“失望倒没有,但我想不出除了你还会有谁这么傻,花这么多钱买这四副画。”

  突如其来的扎心,晏遂安苦不堪言:“喂~这位小朋友,我劝你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