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也别去

  那个晚上过去, 有什么发生了变化。

  裴洛不会再时不时摸方润的脑袋,平时的相处逐渐保持客气的距离,不至于让人感到疏远, 但确实没有之前那样亲昵。

  方润琢磨过,对方这是在把她们的关系朝真正的姐姐和妹妹上靠拢。

  ——将之前的错误纠正过来, 重新书写距离和关系。

  哪怕猜测过裴洛那些话的含义,间歇性有过积极念头, 但在对方这样日复一日的客气中, 方润不免愈发颓废郁闷。

  她感觉自己的暗恋要结束了,虽然还未得到过正式的回绝, 但也相差无几。

  某一时刻, 对温染备受打击下不断寻找替身的行为,她也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和感慨。

  方润自暴自弃想过,或许找一个和裴洛相似的女人谈恋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的话,她不会失去裴洛,也能得到替代品。

  可这样危险的想法,在看到裴洛本人后便烟消云散。

  对方那样优秀卓越,一举一动间皆是引人注目的魅力风度,难以超越。

  ——仿品终究只是复刻, 怎么可能比得上原装正品。

  方润如同被当头一棒敲醒,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连忙打消念头。

  想起温染,她便又回忆起那晚应凝言的罪行,苦于没有留下证据, 只能在闲聊时不经意间提点好友, 或许那人不是上乘之选。

  温染不知装傻充愣还是真的没懂, 依旧和应凝言亲密无间, 让方润不禁担忧她是真的一头栽进去了。

  入冬之后,天是暗的,风是冷的,心好像也跟着封冻起来。

  方润穿上了质地更厚实的衣服,她的畏冷很有季节性,每到冬天都必须将自己完全裹起来,否则深入骨髓的寒意便能让她嘴唇发白。

  卫衣长裤加上羽绒服的打扮,让方润看起来更加青春靓丽,大学生气息展露无遗。

  许是因为这个,最近找她塞情书表白的人陡然增加,上趟洗手间回来桌上便能堆ʟᴇxɪ满零食。

  方润苦不堪言,只能让温染帮忙把东西都物归原主,实在找不到人才一起分食。

  温染笑她:“方大系花,你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莺莺燕燕环绕着,偏偏想要摘那朵高岭之花。”

  方润张嘴想要反驳,却又发觉她说得很有道理。

  但现在,那朵高岭之花注定是摘不到了。

  看出她的消极状态,温染难得抛下应凝言,在元旦前夕说要带她去滑雪度假。

  如果是在以前,方润可能还要考虑斟酌一下,先试探裴洛的行程安排再做决定,不过现在她不需要再考虑这些,无可无不可应了下来。

  方润无奈地想,这大概也能算是一种放松了。

  除开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最近倒是有一个好消息——她们的小组作品拿了一等奖。

  得知这个好消息是个天气难得明媚的晴日,温染小跑着奔进阶梯教室,神采奕奕坐在方润身边。

  “好消息好消息,特大好消息。”温染就差放段商场大甩卖的BGM当背景音,“咱们的作品拿了一等奖里的第一名!”

  方润惊得连耳机都掉了:“真的吗?”

  温染平复着呼吸,笃定地说:“那还能有假?我专门去问了导师,本来同段奖项不会再分出名次,但今年院里的要求改了,好像是有公司想出钱买作品,扩写成电影剧本拍出来。”

  方润的耳机又一次掉了。

  她微微张大嘴唇,对这个堪比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惊得大脑无法运转。

  一等奖的第一名,不出意外的话,她们的作品就要被别人买下重新拍成电影了。

  方润握住温染的手,认认真真说:“温导,你真的是个天才。”

  温染商业互捧:“方影后,你的演技也不差好嘛,奥斯卡欠的小金人发什么快递寄过来?”

  四目相对,一秒破功。

  两人忍不住笑起来,刚才的正经气氛荡然无存。

  “不过说实话,咱们小组全都是高素质的种子选手,等正式通知发下来,得叫上郑家兄妹一起去聚个餐。”温染眉梢飞着自信和得意,喜气洋洋地说。

  方润点头,以示认同。

  温染想到什么,四下扫视一圈,凑到方润耳根说:“你猜怎么着,公主那一组连三等奖都没有,纯属谢谢参与哈哈哈哈。”

  怪温染笑得太猖狂,方润缓了几秒,才想起来公主是谁。

  孙珠最近真的很老实,没有找事,方润已经把这个人完全忘了。

  她不记仇,哪怕对方曾经对她很糟糕,但现在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没有睚眦必报地反过去报复。

  方润啊了一声,没有太大波澜:“那挺可惜的,只能再接再厉了。”

  话音落下,她一抬头,便看见从前门口走进来的孙珠和另一个女生。

  前者今天看起来心情很糟,连趾高气昂的鼻孔朝天做派都没有了,阴郁沉沉地皱着眉。

  不经意的,两人对上视线,孙珠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温染立马就火了:“什么意思,又想找事是吧,不怕自己那又假又丑的美瞳滑出来啊?”

  说着,往上拽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方润无奈扶额,抬手拉住她,摇摇头:“没关系,就这样吧,安安静静就很好。”

  温染看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方润抿紧唇线,没有再为自己争辩,低下头捏着耳机,慢吞吞戴在耳朵上。

  只是没来由的,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孙珠对她的嫉妒值已经快要破表,哪怕她想息事宁人,对方也绝不会就此罢手。

  但知道是一回事,对方现在什么也没做,根本没法采取任何措施防备。

  方润只能努力警惕着,不让自己再处于困境中。

  “估计是也去找了导师,终于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连奖项都摸不着,”温染撇着嘴,低声说,“没有自知之明真可怕,真当自己是万人迷小公主啊,切。”

  方润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温染又冷哼一声,这才又把话题拉回作品和元旦旅行的安排上。

  时间飞快,没几天院里就下了通知,公布那次比赛的获选名单。

  当晚,四人小组齐聚第一次去的烤肉店。

  郑家兄妹没有什么变化,温染依旧独自带动全场气氛,两杯啤酒下肚,连方润也话多了些。

  和白天不同,这家店开了暖调的灯,不刺眼,搭配着周围的摆设很有复古文艺感。

  方润的酒量一般,喝了酒之后脸颊会生理性泛红,连粉底也压不住。

  温染拉着兄妹俩畅想未来,甚至连暂时没影的授权合同都开始幻想了。

  方润手肘压桌,掌心托腮看着她们闲聊。

  被点到名字,方润也会说几句,只不过画饼能力不足,听起来很是老实本分。

  温染无情嘲笑:“系花你这样的口才去干销售绝对没业绩,实习三个月就得饿死在地下室。”、

  方润摸摸脸颊,朝她嗔视一眼。

  温染又改了语气:“不过也不一定,我要是买家,看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也得生出几分怜惜来。”

  酒后胡言,方润没放在心上,只是朝她摇摇头,以示不赞同。

  她们吃到很晚,主要是喝的酒多,温染找老板要了一箱啤酒,到后来满桌都是空瓶。

  方润最近没什么兴致,备受打击,一时不察也喝了很多。

  她酒品还凑合,不会大吵大闹,只是会感到困倦,想要躺下睡觉。

  温染在说什么姐姐妹妹,让她莫名想起很久之前,也是在附近吃饭,微醺时刻,裴洛来店里接她回家。

  那时候她没有醉,只是脚步有些虚浮,但能记住所有的事。

  对方逆光走来的模样又飒又美,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今天不太一样,她感觉胃里全是水,呼吸间全是啤酒的苦涩味道,一点也不好喝。

  脑袋里也像是被灌满了水,轻轻一晃就能溢出来。

  这样比喻好像不太对劲,方润摇摇头,下意识伸出手指,没有接到水。

  她满意了,将脑袋里装水的比喻丢出去。

  手机没电,方润抬头看了眼店里的大挂表,接近十一点半,算是很晚的时间了。

  但对于成年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如果去酒吧里转一转,现在才算是夜场的开端。

  方润不禁想起,在家的时候,妈妈一到九点就会打电话让她回家,上大学之后就没有人给她打电话催着回家了。

  自由,同时也意味着失去。

  仿佛断了线的风筝,毫无拘束,但也会茫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

  只能兜兜转转,被风带去未知的地方。

  方润又开始想裴洛。

  这里离写字楼很近,对方又在加班吗,亦或是去参加应酬,还是早早回家了。

  裴洛在干什么呢?

  方润眼皮越来越重,她嘴唇被润得很软,呼吸间都有些潮湿。

  她不该再想裴洛的,对方现在变得很陌生,连电话都不会打了。

  ——当然,她也没有主动再打。

  像是赌气般,又或是放弃了一下,方润对这份被对方得知的暗恋失去任何积极想法。

  她自暴自弃,毫无进取,哪怕得不到最终的审判,也到了快要完全放弃的边缘。

  方润很胆小,像是容易受惊的小蜗牛。

  被人宠着爱着的时候,她会得寸进尺,用触须轻轻靠着对方,试图得到更多的纵容。

  一旦对方开始划清界限,她就会瞬间缩进自己的壳子里,安安静静,摆烂又安详。

  哪怕会有不甘和失落,也不会再轻易冒出头来。

  ——尤其这次牵扯到的人,是裴洛。、

  方润不敢再试探她们之间重新设下的界线,生怕万一自己做错什么,裴洛就要收回最后的温柔。

  她住进对方的房子,想的是再也不搬出去,成为房子的另一个主人,于是一直没有寻找合适的租房。

  但现在好像需要改变一下错误的思维,她们如果不可能在一起,长久借住的行为是很讨人厌的。

  裴洛知道了她的心思,还要每天都面对着她,想必也会感到苦恼。

  不如早点搬出去,这样看起来还算体面些。

  方润喝醉后,心思活络而跳跃,短时间内便想了许多事。

  她暗暗下定决心,等明天就要开始找房子,尽快搬出去。

  这样的结果,对她们都是最好的安排。

  只是,还是会有些难过。

  方润迷迷糊糊地按住心口,感觉舌根愈发苦涩。

  啤酒真的很难喝,她再也不想喝了。

  方润孩子气地将大铁锅丢在啤酒上。

  对面的温染忽然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鹅,叫了起来。

  方润嫌她吵,下意识想捂住耳朵。

  然而对方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往后看。

  方润烦得要死,正伤春悲秋,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

  她摇了摇头,想要继续深夜emo。

  “系花,系花赶紧回头,”温染大着舌头喊,“辣似不似裴总?”

  她的声音很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方润闻言,先是感到害臊,然后才慢慢回味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她后知后觉,理解ʟᴇxɪ了温染话里的意思。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顶着一桌人的目光,方润一点一点转过头去。

  挺拔瘦高的女人站在玻璃外,穿着一件深咖色大衣,镜片折射出冷感的光,脸色冷静沉郁。

  方润认出了裴洛,反应很慢地将嘴张圆。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怀疑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怎么会这样巧,刚想到对方,这人就从天而降了。

  虽是这样怀疑着,但身体却很诚实。

  方润扶着桌子起身,脚步虚浮往外走去。

  推开店门,冷冽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吹来。

  方润只穿了卫衣,被激得一阵冷颤。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颈,被迫短暂恢复了清醒。

  只是身体还没有清醒,她往前走着,忽然左脚绊右脚,险些表演了个平地摔。

  幸好裴洛抬手拉了她一把,这才不至于当众出丑。

  然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她们之间的距离陡然变短,木质香水扑入鼻尖,传来温热微涩的气息。

  方润好像被摔得又开始不清醒了。

  她迷迷糊糊抬头,看向下颌清晰的裴洛。

  对方也在低头看她,眸中一派冷静,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方润明知故问:“你来找谁?”

  她的手抓在裴洛的大衣上,在做工考究的衣服上留下浅浅的指甲印。

  裴洛静静看了她几秒,这才回答说:“找一个这么晚都不回家的坏孩子。”

  顿了顿,继续说:“还偷偷喝了点酒。”

  这是最近一段时间里,裴洛第一次用略微亲昵的态度跟她说话。

  方润没骨气地吸了吸鼻子,感觉眼睛很热。

  她正经纠正对方:“不是一点,是很多,我喝了很多酒。”

  方润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打开了话匣子般,喋喋不休起来。

  “而且,我已经成年了,不是小孩子,就算夜不归宿也没关系。”

  “你不需要来找我,京城这么大,我总会有落脚的地方。”

  “我没关系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她还没说完,一只手便将她的唇捏住,让喋喋不休的小蜗牛宕机了。

  方润有些不满地瞪圆了眼睛,生气地看向裴洛。

  对方的拇指和食指很凉,和寒风一样冷,捏住她的两瓣唇,冻得她又清醒了一下。

  对方像是被她的某些字眼刺激到,神色显而易见糟糕起来。

  “小润乖点。”

  裴洛的声音也仿佛放进冰水里浸了浸。

  方润被她捏住唇,只能发出唔唔的动静。

  裴洛一转不转盯着她,眸光沉如夜色:“今晚你哪也不会再去。”

  “只会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但凡裴姐是个偏执攻,就得把小润爆炒一晚(x

  ★

  非常肥美的粗长章!

  可恶啊,r 32是什么不能写的词吗,被口口了之后显得我很不正经,加个空格又乱队形(强迫症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