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俞心张了张嘴,小声问道,“你还好吗,当时。”
“还好。”林非轶的回答没有什么过大的情绪起伏,“我把刀夺了过来,用地上的板砖把他们敲晕了。但是肩膀腰部和小腿被砍了几刀,走不动路了。”
“腰上那一刀很深,内脏都几乎露出来了。”
“后来,是卖废品的大爷发现了我,才把我带回去的。”
“如果晚几分钟……”林非轶顿了顿,哂笑一声,“我可能就死了。”
肩膀……和腰部。
“没有明显的伤口了。”林非轶揽过俞心的肩,“所以你没有看到,很正常。”
俞心“噢”了一声,指尖却是轻轻落在林非轶的肩上。而后,他轻声问道:“第一个拿着刀的人是谁呢?”
“是秘书的儿子。”林非轶解释道,“他们日子过不下去了,想在死之前……找一个垫背的。”
说到“垫背”二字的时候,林非轶的口气里带上了点微妙的自嘲意味。
俞心垂了垂眼。
“所以……这就是你怕鬼的原因吗?”俞心靠在林非轶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也不能说是单纯的怕鬼,”林非轶坦诚道,“每一次路过类似的地方,我都会害怕拐角处出现一个那样的人。”
“那种感觉很不一样。”
“那种逼近死亡的感觉,很不一样。”
“那你写恐怖小说……也是因为这个吗?”
俞心问。
就算猜到林非轶曾经遇到过一些难以忘记的事情,但俞心真的没有想过,那件事会这么可怕。
那个似乎永远都安全可靠的林非轶……
俞心少有地感觉到了生气。
虽然任何人之间的关系并不能用简单的对错来衡量,但林非轶就活该遭遇这一切吗?
凭什么呢?
他们配吗?
俞心呼出了一口气,握着林非轶的手紧了紧。
林非轶看出了俞心的怒意,不由得笑了笑。
“没事的。”他吻了吻俞心的额头,“都过去了,我自己也在慢慢地克服。”
“他们后来呢?”俞心的语气有些重,“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吗?”
“还在蹲大牢呢。”林非轶耸肩,“估计没个几年不会出来吧。”
“希望他们别出来了。”俞心颇有些赌气地诅咒道。
林非轶笑:“他儿子已经因为艾/滋,死在了戒/du所里。他在监狱里过得也不太快乐,以后估计也翻不起来什么风浪了。”
“那就好。”俞心抿了下嘴唇。
他的气还没过去,此刻握着林非轶的手,小声承诺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所以,不要怕。”
林非轶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
他又亲了下俞心的唇角,说:“我家宝贝真好。”
这话说得甜到发腻,但被咸味的海风冲淡了。
余下的,是一种令俞心心跳加速、头一回感受到的情绪。
他们又在无人的海滩上坐了一会,看了好久的潮起潮落,才启程回租住的民宿。
路上他们又买了点吃的当夜宵,一路吃得饱饱的,才在十一点的时候到了民宿的大门口。
走了很长一段路,俞心的额角都是汗水。
他累得扶着林非轶,却没听到他按密码锁的滴滴声。刚想抬头问为什么,林非轶颇有些满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这次没有迷路。”他的语气平静,但俞心明晃晃地感受到了一点自豪。
“哎呀,”俞心既臊得慌又热得慌,忍不住催他,“不迷路是因为我认路了。你快开门吧。”
“好吧。”林非轶委委屈屈地按起了密码。
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门开了。
他们出门的时候似乎忘记关空调了,冷风一下子从房间里灌了出来。
俞心乍一下被冷风一吹,还打了个激灵。他跟着林非轶推门进去,累得下一秒就想瘫在床上。
他虽然跳舞,体力倒也不错。
但此刻,跟和他一起奔波了一天,中午甚至还没有睡觉的林非轶相比,俞心只觉得自己太弱了。
这家伙好像一点也不累,精力仍然十分充沛。门刚一关上,就把俞心拦腰抱了起来,而后坐在了床上。
俞心跪坐在他腿旁,手搭在他的肩上。
林非轶的手臂环在他的腰边,俞心看着他这副欲求不满的表情,脸虽然红红的,但却仍然严令禁止道:“不行,明天要早起去日光岩看日出。”
“我知道。”林非轶嘴上这么说,但手却是一点也没松。
“要去洗澡呢。”他提醒道,“明天真的要早起……我想去看日出嘛。”
“我知道。”林非轶又说道,“让我抱一会,宝宝。”
……好吧。
俞心没有推开他。
今天林非轶给他讲的事情让他不自觉地冒出了些许怜惜之意。
一下子不太能拒绝这只流露出可怜兮兮表情的林非轶。
就短暂地让他……让他放纵一小会吧。
俞心欲拒还迎地想。
林非轶将脑袋抵在俞心的肩上。
“宝宝,”他忽然闷闷地开口,“在鬼屋里,你突然出现的那一次。”
“嗯?”俞心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你好温柔。”林非轶轻声道,“好温暖……好漂亮……也很有安全感。”
“什么呀。”俞心舔了下嘴唇。
他从没想过“安全感”这个词能够放在自己身上。
一直以来俞心都莫名地觉得,自己所展现出来的样子是犹豫的、不安定的、小心翼翼的模样。
我也能给人安全感吗?
俞心茫然地想。
“没有骗你。”林非轶笑了声,“真的……特别有让我安定的感觉。”
俞心还想问,林非轶却转换了话题。
“去洗澡吧。”他说,“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吧。”尽管对林非轶这种岔开话题的方式很无语,但俞心还是很有包容心地点了头。
尽管疲惫的一天需要用睡眠来治愈,但第二天他们还是早起了。
只不过原因并不是要去日光岩看日出,而是姜熙和夏洋突然生病了。
这病来得很是突然。俞心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林非轶摇醒,才发现他们张罗着准备提前下岛了。
郑晓瑜似乎也有些不舒服,于是和方若文一起,也准备去医院看看。而陈清源一个人当然照顾不好两个,于是俞心和林非轶也得跟着一起下去。
他们改签了船票,去了岛外的医院。
陪着三位不舒服的人做了几项检查,才知道除了因为累才不舒服的郑晓瑜以外,其余两人是他们是因为吃了点不新鲜的食材所以闹肚子了。
情况比较严重的夏洋有些脱水,得输液。陈清源留下陪着她,剩余的人就一起把行李带去了住的地方。
他们本来就准备在高铁站附近的民宿里住一晚上,第二天就搭高铁回学校。医院离民宿不远,他们没费多大力气,就将行李放好了。
折腾了大半天,俞心也累着了。
他没骨头似的软在房间里放着的懒人沙发上,看着林非轶打开空调。
冷风还没填满房间,封闭的室内还十分闷热。
刚刚拎了姜熙和夏洋的行李,林非轶也是出了一身汗。俞心窝在沙发上,看林非轶拿T恤擦了下脸,而后又嫌太热,直接将上衣给脱了下来,扔在一边。
“别冻着了。”俞心忙提醒道。
“不会。”林非轶无所谓地耸了下肩,“我很少感冒的。”
……好像也确实。
空调的制冷效果很好,凉风逐渐填满了房间。俞心看着毫无穿衣服意愿,十分大大咧咧地展现着自己身材的林非轶,总有些担忧。
事实证明俞心的担心是对的。
因为——晚上林非轶就光荣地感冒了,给毕业旅行小组新增一个病号。
看着靠在床上,颇有些萎靡不振,还在不停打喷嚏的林非轶,俞心半是心疼半是无奈。
心疼,当然是心疼他生了病,脸色难看,整个人也没什么精气神的模样;无奈,又是无奈他不注意身体,硬生生把自己冻病了。
“小林,你要不睡一会吧。”俞心看着硬撑着没躺上床的林非轶,劝道。
“……不。”林非轶摇了摇头。
他耷拉着眼皮,看起来萎靡不振又有着几分倔强:“没洗澡,怕弄脏床。”
……这个时候,是该顾忌床会脏的时候吗?
俞心直接一扯被子,把林非轶塞了进去:“你睡吧,我去买药。”
林非轶软趴趴地被俞心推进了被子里。
接近一米九的男大学生,体型很是大只,半缩在被子里,抬眼蔫蔫地看着俞心。
然后,还笑了一下。
“别笑了。”俞心抿嘴,把他的拖鞋摘掉,腿塞回被子里,“你睡一觉,我点个粥的外卖,等你醒了吃。”
“到了就把我叫醒吧。”林非轶闷闷地说道,“也有点饿了。”
说完,他又抬了点头,眼里带上了点亮光。
“宝宝,我穿着裤子不舒服,你帮我脱一下好不好。”
……什么无理要求!
俞心瞪大了眼睛。
但巨婴林非轶十分理直气壮地使用了自己的病号特权,可怜兮兮地看着俞心。
好吧。
俞心认命地走上前去。
他掀起了被角。
林非轶因为感冒,所以被迫穿回了上衣。今天出门的时候,他穿了条工装裤,现在看起来,躺在被窝里的确会很不舒服。
俞心半跪在床,伸手,指尖落在了林非轶裤腰处的扣子上。
金属制的扣子并不冰凉。俞心试图将扣子从扣眼里穿过去,但可能是扣子有些紧,他努力了半天都没有成功。
好难。
俞心皱了下眉,半直起身,试图使上点劲。
但令他感到猝不及防的是,民宿的床垫很是柔软,让他跪着的膝盖猛然一滑——
因为惯性的作用,俞心整个人向前一滑。
他的脑袋撞在了林非轶的胸肌上,手也随着动作向下一按——
然后,他就听到了耳畔林非轶一声隐忍着痛楚的“嘶”声。